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座高大卻有些破敗的房子裡,被熊熊的烈火包圍。周圍有人在奔跑,有人倒在血泊裡沒了動靜。在房子的中間有一道幔帳,顯出兩道模糊的人影。這兩人似乎在說話,但由於周圍的環境太亂,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從他們的身影和肢體動作能夠感到,有一人手裡捧着什麼,正在勸說、甚至逼迫另一人做什麼事。而那人雖然似乎處於弱勢,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做派。我想繞過幔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感覺腿腳就好像灌了鉛一樣不能挪動半分,耳畔還時不時傳來呼喊聲。此時,我突然發現頭頂的燃燒的木樑已經難以支撐,眼看着就要向我頭頂砸來。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洪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掄圓了巴掌對着我的左臉重重的甩了過來。我感覺全身一震,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尹,老尹!醒了?哎!羅隊,尹夢龍醒了!有大夫沒有!”我的兩眼有些模糊,過了好一陣,眼前的畫面還凝聚成肖老二的臉。看見這孫子的頭上和身上都打了繃帶,我剛想問他有沒有事,卻感到左臉臉頰火辣辣的疼,有氣無力的問道:“肖老二,你老小子是不是打我了?”
“沒……沒有!我就是扒拉你兩下,嘿嘿……”肖老二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咱們已經從古墓裡出來了,小陰寨也破了。哎我說,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陰兵給辦了,又給我們都弄上來的時候,是你小子自己的本事,還是洪神仙的功勞啊?”
“廢話,我要有那本事,咱還用遭這麼多罪嗎?”我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肌肉痠疼的要命,骨頭都要散架了。這種感覺自從上次被洪佐附身後,我就體驗過一次了。只是那次昏迷醒來之後第二天才醒來,遠比現在要輕鬆許多。我確認了一下眼前的情況,發現天色還是很暗,但東方隱隱顯出了一抹青色。周圍不少警察來回穿梭,一些身穿防護服的人,正在將那些還處於癲狂狀態的倖存者綁在擔架上。遠處羅隊正在大聲的打着電話,向上級彙報情況。我的身上蓋着保溫毯,一個吊瓶掛在支架上,裡面的液體正通過導管流入我的體內。我又向旁邊看了看,曾暮雨躺在擔架上,被兩個醫護人員擡着向山下走去。在經過我和肖老二的時候,她的嘴角翹了一下,被固定在擔架上的手伸出了拇指。
“哎,老齊呢?”我向肖老二問道。
“哦,他的情況有些危險,好像吸進了玄鐵顆粒,肺部被灼傷了,第一時間就被人用直升機接走了。那些人說話很不客氣,連姓羅的面子都不給。”肖老二瞥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羅隊說:“齊不悔臨走之前讓我給你帶個話,說如果將來有想換工作的打算,他可以幫忙。”
怎麼着,想把我弄進他們那個什麼民俗文化研究院,整天和那些怪力亂神的破事打交道?雖然我現在的工作也會偶爾涉及一些超自然事件,但畢竟主業還是展覽展示。我還是想做一個文博行業的策展人,而不是神鬼文化的研究專家。我輕輕笑了笑沒有回答,任由兩個醫護人員將我擡上擔架,向山下走去。
我和肖老二被擡上了一輛救護車,在開往醫院的路上,肖老二給我講述了後來的經過。正如我們所料想的那樣,墓室的上方便是邪麻子等人打的盜洞。洪佐施法將小陰寨徹底封死之後,能夠使人迷亂的陰氣也徹底散去,他便將我們連同那些倖存者一起全都從盜洞送了出來。肖老二用對講機與羅隊及時取得了聯繫,一直守在山下的羅隊立刻帶着警察和醫療隊隨即上山找到了我們的位置。只是盜洞的入口現在已經被接走齊不悔的那些人接管,並直接將方圓幾公里的範圍劃爲軍事管制區,禁制任何閒雜人等入內。
第二天上午,首都803醫院的病房裡,剛吃完病號飯的我和肖老二正躺在各自的病牀上閒聊着,病房的門一響,梅總和錢錦提着兩兜水果走了進來。錢經理剛一進來,就咋咋呼呼的喊道:“哎呦媽耶,你說你倆沒事惹這閒事幹嘛?梅總給我打電話說你倆出事,我扔下手裡剛包了一半的餃子就連夜開車回來了。哦,我叫人燉了鯽魚湯,晚上就給你倆送來啊……”
“您快歇會兒吧,我和老尹都是皮外傷,又不是坐月子,你把鯽魚精宰了給我們吃,我們也下不了奶啊……”肖老二一邊說着,一邊扒開門縫向護士站的方向看了兩眼,隨後關緊房門,散了一圈香菸繼續說:“你以爲我願意來啊,還不是老尹覺着弄從下邊找到他那玉墜的線索嘛,結果弄了半天,跟他屁關係也沒有。”
“剛纔羅隊給我打了電話,說雖然此次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傷亡,但你們也救出了包括那位臥底的同志在內的好幾個人的性命,還成功解除了不明霧團的威脅,他會向上級申請,給予你們嘉獎。當然了,估計精神層面的獎勵要大於物質方面。不過你們放心,我也不會讓你們白白遭罪。你倆的住院費、營養費,全算公司的!”見肖老二要瞪眼,梅總趕緊掏出一個小包扔在病牀上:“哦,你倆的手機我帶來了,什麼錢不錢的都是題外話,趕緊給家人報個平安纔是正經!”
“梅總,齊不悔、曾暮雨還有那些救出來的人,現在怎麼樣了?”我一邊開機一邊向梅總問道。“齊主任被他們的人接走以後,我打過幾個電話都沒有打通,就給他手機留了言。後來一個顯示空號的號碼打過來跟我說,齊主任沒有生命危險,他需要靜養,讓我暫時不要聯繫他了。曾教授沒什麼大礙,今天一大早就趕上午的飛機回了金陵,說有些問題需要和她爺爺商量。她還留下了手機號,說將來有機會你們去金陵的時候,可以和她聯繫。”梅總將香菸碾滅,繼續說道:“至於那幾個人……羅隊說他們偶爾會平靜一會兒,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但大多數時間都處於癲狂狀態,只能用鎮靜劑保持穩定。目前,警方已經邀請了精神疾病和病毒研究方面的專家過來會診,至於具體辦法……還要看幾人的化驗結果。”
開機後的手機一連彈出二十幾條消息,除了我媽問我大年初五要不要回家吃餃子,無一例外的都是羣發的拜年短信和推銷廣告。我怕老太太着急,沒敢說自己在醫院,只回信息說最近公司臨時有項目比較忙回不去,便放下手機繼續問道:“那……羅隊他們有沒有發現那些盜墓的?他們應該是在我們之前一個小時左右,從我們最初進來的石縫那邊逃出來的。領頭的叫兔兒仙,身材消瘦,口音有些古怪;還有一個揹着劍的藍頭髮,可能會點邪術。最可惡的是一個叫肥四的胖子,就是他把我們騙到……”
“古墓裡的情況,曾教授已經和羅隊他們詳細說過了。”梅總伸出手打斷了我的話,“至於抓沒抓到人,這個屬於警方的事,我們作爲外人無權過問。不過聽羅隊的口氣,可能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穫。不過,陳局那邊倒是對我們的工作很重視,希望我們能從中國傳統偏方的角度,參與救治那些病人。這不,我就把你們老大叫回來了,看看能不能用他們道門的辦法找到突破口。”
“嗯……無論是道術還是醫學,都講究個對症下藥。”見我們都看向他,錢錦歪着腦袋想了想說:“首先必須弄清楚的,是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要是個正常人,即使是死了,我也能通過問魂的辦法知道個子醜寅卯,可現在就算是把他們的魂魄揪出來,它也是瘋瘋癲癲,啥也問不出來啊。況且,我早上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被厲鬼附體,更沒有被邪術操縱的跡象。所以我懷疑,他們可能還真是感染了什麼能夠致人發瘋的病毒,要不就是被人下了藥。”
“那就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吧!”梅總看了看手錶,站起身來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和錢錦還得去拜訪一下客戶,你們多休息。剛纔我聽大夫說了,你們的傷都沒什麼大礙,少則三五日,多則六七天,只要確保傷口沒有感染,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的話,就可以順利出院了。哎呀別起來了,休息吧……”
送走了梅總和錢錦,肖老二從袋子裡取出一個蘋果吧唧吧唧的嚼着。我則靠在病牀上,細細的琢磨這次離奇驚險的古墓之旅。就我個人而言,這次以搜救隊的身份下墓,雖然沒有找到得到與玉墜有關的消息,卻掌握了駕馭窺蟬的技能,還意外的服下了凝血赤風丹,成爲百毒不侵之體。但對於整個事件來說,卻還有太多的謎尚未破解。兔兒仙那夥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他們口中的老太爺是誰?被我們救出來的人到底經歷了什麼,讓他們像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墓主人耶律重元不僅是一朝皇親國戚,還是陰山派的弟子。他手中捧着的那個畫着七葉蓮花的銅盒裡到底裝着什麼,洪佐的老師垂陽子到這個同門後輩的墓裡,是不是也和這個銅盒有關?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紅色影子是誰,在曾暮雨標記上做手腳,將我們引向倖存者藏身地的,會不會是他呢?還有,到底是誰在菱花銅鏡中塞進紙條,提醒我們從盜洞逃走呢?
一連串的問題,像撞鐘用的鐘捶一樣轟向我的大腦,讓我頓時感到頭疼欲裂。正當我準備閉上眼眯一會兒的時候,手機又嗡嗡的震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原來是我媽又開始用短信和我發牢騷,意思是大過年的哪兒那麼多工作,又沒見你掙多少錢,還一天到晚不回家云云。這老太太……我心裡暗笑了一聲,如果她知道她兒子現在正躺在醫院裡打吊瓶,可能這個年都過不好。我又隨便發了條安慰的短信,和她說正月十五一定回家去過元宵節,昨天夜裡加班,現在要睡覺云云。隨後便放下手機,準備繼續休息。
然而沒過多久,手機又震了起來。這次我有點煩了。“哎,你說這人老了就是磨嘰,我都跟她說了正月十五……”我正要跟向窗外扔蘋果核的肖老二抱怨,卻被信息的內容打斷了。只見屏幕上閃爍着這樣的幾行字:“小尹,我昨天給你打了電話,你電話關機。我只想跟你說一下,自從前幾天你們走後,老許的情況越來越差,行爲也越來越暴力,經常說一些嚇人的話。他清醒的時候,和我說想見見你。醫生說他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身體機能也在快速的下降,或許撐不過半個月了。嫂子想和你說的是,有時間來看看你許哥吧,就算滿足他一個心願。發件人:素娟嫂子。”
“怎麼了?你們老太太又罵你啦?”肖老二見我不說話,一邊玩手機一邊問道。“是老許愛人,老許……可能要不行了。”我有些傷感的說。
“啊?他不就是得了神經病嗎,怎麼還快不行了呢?”一聽這話,肖老二也放下了手機:“我們老家村東頭的傻柱,醫院也說是精神分裂,都二十年了還能站在村口指揮交通呢!”
“不知道,嫂子只說他可能撐不過半個月了。”我呆呆的看着肖老二,半晌之後才說道。 從看到這條短信之後,我再也沒心思去想古墓裡的謎團,腦子裡都是老許以前的樣子,只想着能早點出院,再去看看老許。說不定這一見,就是最後的一面了。
不知道是因爲確實傷的不重,還是因爲我服用了妖蟾內丹的結果,我的傷口竟然癒合的很快,連醫生都有些不可思議。肖老二本來也沒太大的問題,所以在我們連續三天軟磨硬泡之後,醫生終於拗不過我和肖老二的執着,在我們的出院手續上籤了字。
出院的第二天,我便和素娟嫂子打了電話,得知老許還住在市屬第二精神病醫院,便在當天下午和肖老二打車來了醫院。還是那條走廊,還是那個長相俊俏卻一臉嚴肅的小護士。只是這次,她說什麼也不讓我們去探視老許。
“病人現在的情況很不穩定,不適宜探望,我不想再和你們解釋第三遍!”護士小姐在我倆軟磨硬泡下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兩個身材魁梧的男護工已經來到了護士旁邊,冷冷的看着我們。恐怕只要護士一下“逐客令”,這二位就要把我們扔出去。
就在這時,走廊裡傳出了凌亂的腳步聲和追喊聲。等我們回頭看時,一個滿臉猙獰、身穿病號服的人張牙舞爪的順着走廊跑出來,四個身穿制服的護工在後邊緊追不捨,一個痛哭流涕的女人則在最後踉蹌的跟着。
“素娟嫂子!這是……許哥?”我一眼認出了女人正是老許的愛人王素娟,而前邊身穿病號服的人,正是老許。
“快!攔住他!”老許身後一名護工高喊着。本來準備把我們請出去的兩名護工立刻向老許撲了上去,小護士則飛快的撥打着電話。我和肖老二對視了一眼,也打算過去幫忙。見有人上來圍堵,老許胳膊一揮,立刻將一名強壯的護工拍倒在地,緊接着又用肩膀撞開另一位護工,衝着病房大門而去。
“許哥,對不住了!”肖老二一聲暴喝,趁着老許不注意,一個掃堂腿正削在老許的迎面骨上。老許站立不穩,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我和幾個護工趕緊上前將老許按住。在護工打算將老許捆綁起來的時候,老許的病號服被扯破。在他裸露的脖子和肩膀上,竟然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黑斑,與古墓裡那些發瘋的倖存者一般無二……
《鑑鬼策展人第二部之鏡緣仙界》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