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太太,請問你看到過一個戴面具的男人嗎?”李洋出示了一下他的警證,問着眼前這個還兜着圍兜的中年大媽。
“戴面具的男人?沒有啊!”中年大媽搖了搖頭,道。
“那麼太太,這幾天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進出這幢公房嗎?”我站在李洋旁邊,問。
“也沒有啊!”中年大媽還是搖了搖頭,道。
“哦,那謝謝您了。再見。”李洋客氣地告別的中年大媽,回頭很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我也是萬般無奈的聳了聳肩。
已經是六樓了,一家家問下來的結果都是大致的,沒有見過什麼戴面具的男人,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出入這幢公房。總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哦,對了。”中年大媽突然叫住了我們,道:“雖然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出入,但是卻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哦!”
“哦?什麼?”我和李洋馬上又折了回去,異口同聲的問。
“是這樣的。”中年大媽開始施展八卦功,先是很神秘的看了看四周,然後特別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兮兮的道:“那個住601的人已經有很久沒有出來過了,我還經常聽到從他那屋傳來的慘叫聲,蠻恐怖的!”
“601?”我看了看601的大門,冰冷的鐵門鎖住了房門,讓人有種畏懼的距離感。
“慘叫聲?什麼樣的慘叫聲?”李洋問。
中年大媽立刻來了勁,有點得意的道:“就象是鬼哭狼嚎一樣的,聽的人揪心啊!”
鬼哭狼嚎?我挑了挑眉,看來還真有個怪人哪!
“那住在那裡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我問。
“是個中年單身漢,沒有什麼朋友和親戚的。”中年大媽回答。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啊?”李洋突然問。
“因爲從來沒有見他有客人啊!”中年大媽一副我比你清楚的模樣,瞥了瞥李洋。
“那你怎麼知道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出來了啊?”我問。
“因爲我天天在家的啊,他家又在我家隔壁,他如果要下樓梯的話肯定要經過我家的。再說了,大概三天前他突然買了很多東西回來,我問他是不是超市大減價,他只說想多買點存起來。自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啊!”中年大媽振振有辭的述說着。
還真是奇怪的人哪!我和李洋互相對望了一眼,難道他就是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戴面具的男人突然消失在這幢公房裡也可以解釋了,只要他快步跑到六樓,再進入自己的房間,那麼我的確是看不到他了。
朝李洋點了點頭,我和他一同走到了601室的門口,而那個中年大媽則一臉等着看好戲的湊熱鬧樣。
“喂,你說這個人有可能是嗎?”李洋指了指601的大門,問我。
“你敲門問了不就知道了嗎?”我也不多話,舉起手就向門敲去。
就在手就要碰到門板的那一剎那,突然從門裡傳出了異常慘烈的叫聲。
“啊~~~~!”悽慘的聲音裡滿是絕望和恐懼,這不是普通的鬼哭狼嚎,我和李洋同時大驚,用力拍起了門板。
“先生開門,開門啊先生!”可惜無論我們如何大吼或者是把門拍的震天響,大門依舊牢牢的關閉着,而裡面的慘叫聲卻越來越弱,象是人臨死前的掙扎。一旁的中年大媽顯然被嚇壞了,顫抖的叫:“怎麼。。。怎麼回事?”
“可惡!”我用力踹了一下門,轉頭對李洋道,“我們把他撞開來吧!”
“好!”李洋點了點頭,然後兩人一起用盡全力向門撞了過去。
“嘭!”
“嘭!”
大門被我們撞得發出了呻吟聲,抖動的門板告示着我們用的力的確是很大的。
“再加把勁!”我大叫着,身體已經和李洋一塊再次重重地砸向大門。
“哐當!”一聲,大門終於被撞開了,因爲慣性的作用我和李洋一個向前直衝,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滾到了地上。
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我第一個衝進了房門,熟悉的而有濃烈的血腥味讓我的心頭繞上了不祥預感,房間裡漆黑一片,隱約中只有一個倒在地上的身影。
摸到了靠門邊的電燈開關,一按,白熾燈光在一陣劇烈的抖動中閃着白光,忽明忽暗的空間裡,冰冷的地板上帶着異常醒目的紅色鮮血的屍體在我眼前跳動着,出現,然後又隱沒在黑暗裡,然後再出現,然後又隱沒。。。
景象如幻燈片一樣不真實。
左眼跳動,這次卻沒有疼痛,只有彷彿是異物進入的不適感,心裡徒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厭惡感。
明暗交錯中,我看到屍體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笑容,如那個古怪面具一模一樣的笑容。屍體的左眼眶處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跡,不合常理的笑容已經列到了鬢際,從左眼眶裡流出的鮮血正好流到了嘴邊。
汗毛倒豎。
左眼裡又是一種有東西在往裡鑽的感覺,卻感覺不到疼痛。
恍惚中,我看到屍體的右眼裡佈滿着恐懼,正緊緊的盯着前方。
順着方向看去,窗戶外,一個沒有臉孔的白色面具正露出了和屍體一樣詭異的笑臉。
冷汗遍佈全身。
隨着白熾燈啪的一聲輕響,白熾燈完全被打開了,明亮的刺眼的居室讓我暈眩的閉上了眼睛。一切其實只在短短的一瞬間而已,可我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般長久。
“天哪!”李洋大叫着從我身邊奔了過去,白色的燈光下,一具屍體正躺在滿是鮮血的地板上。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看清楚屍體的長相時,一股寒意從腦門直灌入身體裡。滿臉的風霜,密密麻麻的黑黃色皺紋裡此刻全是紅色的鮮血,唯一還在的右眼渾濁一片。
這,不就是畫展前自己撞到的那個男人嗎?
再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林逍,你還傻站着幹什麼?快過來啊!“李洋朝我大叫,我渾身一個激靈,衝恍惚中醒了過來。而身後的中年大媽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也直衝雲霄。
“別叫了,快打110!”我衝着中年大媽吩咐了一句,而她也在癡癡呆呆的狀況中一跌一撞的衝了出去。
小心翼翼的不要踩到地板上濺得一塌糊塗的鮮血,我沉着一張臉走到了屍體旁,被割開的喉嚨此時還汩汩地向外冒着鮮血,而周圍已經凝固的血塊正反射着白光。
一摸屍體,還是溫熱的,應該剛死沒久。難道這之前的慘叫聲就是死者臨死前的求救嗎?那麼,我們幾乎就是在慘叫聲消失的時候撞門進來的,兇手絕對不可能這麼快就逃走,一定還在房間裡。可是環視了一下四周,這個單元根本就只有一室,廚房又是我們剛剛衝進來的地方,屋裡沒有一個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傢俱,那麼,難道是藏在廁所裡了嗎?
李洋拍了我一下,自己卻從腰後掏出了手槍,小心翼翼的走到廁所前,猛地一拉開廁所的門,李洋的槍卻只指向了空氣,窄小的廁所裡沒有一個人影,更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再望向屍體的緊緊握成拳頭的右手,我蹲下了身,不知怎麼的,我竟然完全忘了挪動屍體必須戴上手套的規矩,象是着了魔一樣的,用力扳開了屍體的右手。
噗的一聲,幾乎是從屍體的右手裡蹦出來的一樣,一個東西迅速向我的臉部打來,完全沒有防備的我立刻被物體打中了左眼,感覺到溫熱的粘稠液體進入了自己的左眼裡。物體又彈回了地板,而我也立刻站直了身體。
啵哆,啵哆,啵哆!
是物體彈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定睛一看,居然又是眼珠,一個有着血紅色瞳孔的眼珠。
被嚇到的我們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這個跳動的眼珠,越彈越低,直到靜止。就在我們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原先已經靜止不動的眼珠卻突然前後動了一下,好象是有一個無形的手正在推動它一樣。
咕嚕~~~~~!向我滾來。
詭異的滾動聲中眼珠已經滾到了我眼皮底下,然後再是前後動了一下,眼珠又靜止不動了,只是它那血紅的瞳孔正怔怔的瞪着我,一道怨恨幽怨的目光從早已經沒有生命的眼珠裡直射向我。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被一隻血紅眼珠盯上的感覺,你有過嗎?
“林逍!”李洋的聲音一顫一顫的,我知道他在害怕,轉過身,卻讓李洋更是害怕的退後了一步,指着我道:“你的左眼!”
“怎麼了?”我身手一摸,粘粘的,溫溫的鮮血立刻染紅了手指。不經意的擡頭,正前方的一面衣櫥上的鏡子裡,蒼白的臉上,血紅的眼睛,一行血淚正流了下來。
這是我嗎?
我心驚的看着鏡中那個自己,已經連瞳孔都血紅的左眼裡正冒着兇光。又是異物鑽入的感覺,眼前的景象一陣扭曲。
倒抽一口冷氣,因爲此時的鏡中正照射出窗外的一個景象:白色面具的左半邊,紅色鮮血已經流滿,依然沒有面部其他的器官,詭異的笑臉上只有悽慘的血淚。哭與笑奇怪的凝結扭曲在了一起,讓人心生寒意。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哭中有笑,還是笑中有哭,仰或是哭笑的結合。
“林逍!”李洋的再次呼喚讓我從幻象中醒了過來,愣愣的看着他。
“你怎麼了?”李洋關切的問。
沒有回答,幾乎是整個人都攤軟了下來,我的身體一陣搖晃,這已經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虛脫。我不知道自己的神經什麼時候纔會崩潰?
*
本作爲法醫的職業道德和對事件本身的疑惑,我終於還是強忍住心中的不適進行了採證和驗屍等工作。當一切都忙完以後,我整個人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連擡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被這三起案子消耗完了。
幾乎是把整個身體都埋到了車位上,我趴在窗口,一陣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胃裡的翻騰和腦袋的暈眩告訴我,我可能是生病了。
“你沒事吧?去醫院好不好?”李洋坐在駕駛位上回頭擔憂的看着我,問。
無力的擺了擺手,我拍了拍憋悶的胸口,道:“你送我回家。”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固執?”李洋不悅的道:“你不聽我話是不是?那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方蕾,讓她來勸你。”說完,李洋就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不要,不要!”我象是個孩子一樣耍賴着,討饒道:“我去醫院就是。”
“哎!”李洋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我說:“我們不是已經通知方蕾和李海他們了嗎?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到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我無力的大口喘着粗氣,左眼卻沒來由的一陣奇怪的感覺,自從第三個受害者以後我的左眼雖然不再疼痛,可是這並沒有讓我感到輕鬆,反而讓我更是擔憂,彷彿有異物入侵的感覺總是會讓我的心裡升起一股惱火和厭惡,而發火的對象就是自己那該死的左眼。有好幾次,我的右手都不受控制的伸向自己的左眼,一股想要生生剜下自己左眼的yu望正如惡魔一般逐漸佔據着我的理智。
“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李洋也沒有多說什麼,腳一踩油門就向最近的一家醫院駛去。
*
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藥回家時我已經快到當場暈厥的邊緣,幸好還有一個朋友李洋在醫院裡爲我忙前忙後的,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一股暖流流向了心底。
人,的確是需要朋友的。
放下那些藥,也許是因爲發燒生病的緣故,我冷的幾乎是牙齒都在打顫,指甲已經凍成了紫色。
連澡也沒洗,我一頭躺倒在了牀上,昏昏沉沉中我的眼前又是一片灰濛濛的,什麼東西都彷彿被罩上了一層薄膜。
睡的極其不安穩,我整個上半夜都在不斷的輾轉反撤中度過,左眼的異物入侵感讓我怎麼也睡不塌實,心裡的自我厭惡讓我冷汗直冒。再加上人又處在發燒的階段,窒息和不適折磨的我全身都捲縮在了一起。
迷糊中,一隻冰冷的手卻突然從身後伸了過來,搭在了我的額頭。費力地睜開眼,如瀑布般的黑髮傾瀉在我眼前,觸到我脖間的髮絲讓我感到一陣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