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效率可真是夠高的。
但是燒陶的窯,結構很簡單,但要求其實很高,這麼快建好的東西,真的能管用?
明山不語,走到前面靠近了去看。
纔看了一眼,他就微微睜大了眼睛,又往前走了一步。
與此同時,他身邊秦連楹已經把他心裡的話問出來了:“這是什麼窯?”
燒磚的窯跟燒陶的窯是不一樣的,不過結構有相似的地方,秦連楹也略懂一點。但眼前許問搭的這個卻跟他所知的所有結構都完全不同,這又是什麼?
許問完成一項工作,已經回神,他擡起頭來,看向眼前的主審官們,愣了一下。
“見過各位大人。”他很快放鬆,行禮道。
“這是準備燒製陶器的嗎?”秦連楹又把剛纔的問題問了一遍。
他走得更近,看得更清楚。
這個窯是沿着山坡建起來的,從外部看大約一人半高,先把山坡挖出一道溝渠,然後用石頭一層層地鋪上去,鋪成階梯的形狀,然後封頂,由整個溝渠形成窯室。
窯室分成幾個部分,秦連楹對燒陶的過程很瞭解,依稀辨認出來了這些部分各自的用途。
有燃燒室、有煙道、有煙囪、有底炕……
組成與他以前知道的是一致的,但結構卻完全不同,他走遍大江南北,從來都沒見過!
“對。”許問擡頭看了荊南海一眼,笑着說,“大人們把地點放在這裡,營帳裡的材料還有現成的煤炭,本來也是有這個打算的吧?”
荊南海不置可否,明山更好奇的是別的:“那這個是什麼窯?誰想的?”
“這個叫倒焰窯,是在以前的升焰窯、饅頭窯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火從這裡燃起來,升到頂部,被封堵住去路,倒灌下來,流過窯室……”
許問細細講解了一下,秦連楹和明山同時聽出了其中的優勢:“這樣窯裡各處的溫度就很相似了!”
“還能燒製大件的陶器。”
“大的小的都行,很靈活。”
兩個大師眼睛發亮,圍着倒焰窯轉了半天,又看出了不少細節。
許問這窯建得快,但是其實非常細緻,細節極多。
譬如窯壁與外層之間其實還有一個隔層,是用來保溫的。窯內煙道不止一條,而是有主支兩種,支道呈非字形排布,也是爲了控溫之用。
顯然,這個陶窯絕不是一拍腦袋的作品,而是經過精心思考,設計而成的?
“這是你想的?”秦連楹知道許問的腦子非常靈活,順理成章地這樣想。
“並不是,是本地一個姓倪的童生設計的。”許問坦然說,完全不居功。
歷史上的倒焰窯,在古窯基礎上發展而來,正式出現於明朝,本來就是古人智慧的結晶。
不過許問也的確是沒有想到,能親眼看到它的誕生。
倪天養這樣的人,天生就不應該考科舉,他在物理與化學方面的天賦實在太強了。
只是他身處這個時代,只能憑藉自己的強烈興趣去做一些事情,很多超前的想法甚至是在碰到許問之後才正式成形,落入實用範疇的。
這麼久遠的歷史裡,有多少這樣的人埋沒了?
“姓倪?倪天養?”荊南海突然問道。
“大人您也知道?”許問擡頭,是真的有點意外。
“綠林鎮的一個怪人,沒想到還有這本事。”荊南海說。
“人不可貌相。這窯的確有巧妙之處,值得一錄!”明山摸了摸鬍子,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冊子和一支筆,準備往上寫些東西。
他剛剛準備起筆,突然想起來問許問:“我可以記嗎?”
天山流觴園錄盡天下工藝,這是明山祖祖輩輩一直在做的事情,看見這新式窯,他當然見獵心喜。
但這明顯不符合古人的傳藝原則,明山問完這句話,馬上就準備自我介紹。
“您請便。”結果他還沒有開口,許問已經先點頭了,還問他,“需要我給您介紹一下嗎?”
他一邊說,一邊往另一邊走。
那裡南粵工匠剛剛挖了一個新土溝出來,是準備建一個新窯了。
就着建窯講解,當然更方便。
“那最好不過了!”明山大喜。
接下來,許問開始一邊建窯,一邊給明山講解。
他也算不上一心兩用,就是在做什麼,就把這部分的名字、用途一樣樣報出來。
明山站在最前面,拼命往冊子上記錄。
他明顯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落筆極快,記錄的速度非常驚人。
其他三個人稍微落後一步,聽得也很仔細。
秦連楹是燒磚的一把好手,對燒製陶瓷也不陌生,他靜靜地聽着,默默地跟自己知道的東西進行對照。
荊南海的臉上一直都沒有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林謝雖然接觸了不少工匠相關的事情,但畢竟不算行內人,聽得半懂不懂。
過了一會兒,他抓住旁邊一個年輕人,問道:“這個倪天養的事情,你知道嗎?”
他抓住的剛好就是駱葦,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飲馬河水泥場接受訓練,跟倪天養也打了不少交道。
駱葦他們不是本地人,對倪天養以前的“臭名”感受得不深刻,反倒因爲後面這些事情,對他挺有好感的。
駱葦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重點強調倪天養的本事,幫他說了不少好話。
“嗯……這樣說起來,這個人還真挺有意思的。”林謝沉吟着說。
“關鍵是真的有本事!”駱葦強調。
“確實。”林謝點頭。
“這個不太妥當吧?”兩人正在說話,另一邊傳來聲音。
林謝轉頭,看見秦連楹正向着許問皺起了眉質問。
他愣了一下,走過去聽。
“窯室要密封,你這個倒焰窯要讓火從上面倒灌下來,在窯室裡均勻分佈。結果你現在就用這些雜石建窯?花崗石和料姜石是一種東西?它們的硬度和耐火性能一樣?這樣亂七八糟疊在一起,這窯能用?”秦連楹連珠炮一樣地問,語氣非常不悅。
“的確,用同一種石頭效果會更好,但眼前資源有限,因陋就簡,也只能這樣了。”許問說。
“胡鬧!因陋就簡,也要能用才行。你這樣只怕東西還沒燒成,窯就先炸了!”秦連楹說。
“我是有考慮過的……”許問想了想,發現的確很難解釋,搖頭道,“不如我先燒一窯給各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