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看着連林林,有些驚訝於她的平和。
之前他就跟連林林說過岳雲羅的事。
感情自有親疏,以他跟連林林的關係,岳雲羅的事情當然沒什麼可隱瞞的。
當時連林林表現得略有些激動,可以看出對她略有些怨氣,爲自己,也爲連天青。
這很正常,不管岳雲羅在外面有什麼樣的功績,對於連天青和連林林來說,她就是拋下年幼孩子不管的狠心母親,在感情上就很難原諒。
但現在,連林林看着岳雲羅的目光非常平靜,說話的語氣似乎還帶着諒解……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只有你對一個人抱有期望的時候,纔會被對方牽動情緒,感覺到種種喜怒哀樂。
而據許問所知,這兩年裡,連林林是沒有跟岳雲羅見過面、產生過聯繫的。
現在她能如此平靜而客觀地評價對方,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她已經不把岳雲羅當成自己的母親了,而是另一個普普通通、追求自己未來,在事業上值得欽佩的女性。
這對連林林來說當然是好事,她已經過了最爲期待母親存在的時候,岳雲羅當初那麼絕情,沒有負過責任,現在也不配被她親近。
但在岳雲羅那邊呢?
許問沒有多說,而是跟連林林講起了別的事情。
不管什麼時候,他當然是以連林林的個人願望爲重的。
許問和連林林並沒有湊在一起聊多久,很快,連林林就給他包紮好了傷口,接着又站起身,到向前等人的身邊去繼續做起了護士。
她出門在外,自然是少不了這項技能的。
而在無數次深夜光與影的密談中,許問給她講了無數現代的知識,這其中就包含了醫學方面的一些原理。
現代醫學對於病症是如何看待的,消毒與殺菌有什麼樣的作用,等等等等,連林林聽了很多,也非常信賴許問地聽從並且照辦了。
所以這個時候,她就是按照這樣的方法行事的。譬如向前,之前他的胳膊被一塊釘着釘子的木板砸中,連碎衣帶碎肉地拉下來一大塊。
這個時候,連林林問過傷情,認真地對向前說:“釘子上有鏽,鏽與血相混合,有可能產生劇毒,毒會擴散全身,致人死命。所以現在我要把這一塊皮肉全部剔除,避免劇毒的產生。”
向前五大三粗一個漢子,此時對着連林林認真的眼神,竟然有點不自在了。
他動了動身體,非常客氣地說:“您,您請便,我不怕痛的。”
連林林擡着頭,向他展顏一笑。
說話間,她拿着小刀在火上烤了好一會兒,這時向前剛一答應,她就手起刀落,異常快準狠地把傷處削了一大片下來,然後止血塗藥,一串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不行。
向前彷彿被她的笑容吸引住了,再加上她的動作實在太快,還沒反應過來,傷口已經包紮好了。然後,他看着連林林又向他一笑,起身跑向下一個傷患那裡,同樣的快人快語,溫柔親切。
“女孩子的笑容,就是最好的止疼藥。”許問正看得專注,突然聽見身邊傳來說話聲,轉頭一看,是查先生。
他雖然虛弱,但主要是因爲年紀大了,又在雨水裡被綁了太長時間,其實沒受什麼傷。
這時候他烤了一會兒火,漸漸緩了過來,臉色看着比之前強多了。
“確實是。”許問同意,接着問道,“您不是在逢春嗎,怎麼會被綁到這種地方來?”
“倒黴。”查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勺,無奈地說。
逢春新城將要建好,他心情很好,趁着這個機會出來探親訪友,邀請他們去逢春新城看看。
結果剛剛出來不久,就遇到了地震。再後來,血曼教滿處搜城,直接把他搜出來綁起。再後來一片混亂,發生的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
“聽他們的意思,他們是想激起綠林鎮民的仇恨,彙集人羣,衝擊逢春新城?”許問凝目思考,問道。
“感覺確實是這個意思。”查先生被綁在架子上,但腦子也沒有停止思考,這時候他緩緩點頭,同意了許問的判斷。
“他們爲什麼單單對逢春這麼大恨意?我先前以爲是因爲想拿逢春當個活靶子,但現在看來,好像沒那麼簡單。”許問緩緩說道。
“活靶子?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最早的時候,他們可能也真是這個打算。”查先生坐在一塊石頭上,緩緩點頭。
他溼淋淋的,衣服破破爛爛,打着寒噤,但思考起來的樣子儼然一個智者,又是許問熟悉的那個人了。
許問皺了皺眉,四周看了一眼,去跟岳雲羅說了幾句話,岳雲羅點點頭,安排去了。
沒一會兒,街邊架起了幾口大鍋,有的燒水,有的煮粥。
又過了一會兒,查先生手上已經捧上了熱水,慢慢喝下去之後,臉色好多了。
“但現在,我覺得情況有所改變。”這段時間裡,查先生也整理好了思緒,繼續對許問說,“這段時間裡,血曼教的行動變化非常大,我懷疑很可能,他們跟另一股勢力有了勾結。”
“勾結?爲什麼?”許問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如常詢問查先生,彷彿早有預料一樣。
“看來你也有點感覺了。你說你這個逢春城修起來,得罪了多少人啊?”查先生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又喝了口熱水,說道。
“首先是工部。內物閣接這樣大的工程,就是搶他們的生意。這種大型工程裡的油水,實在太多了,他們怎麼捨得放手?”
“然後,就是一些大人物。陛下親自到這裡來,讓他們有點慌了。”這個部分,查先生說得有點含蓄,但許問忍不住揚起了眉。
他知道皇帝來了?
要知道,皇帝可是以特使的身份出現在西漠的,直到現在,在明面上也只被叫作大人,迴避了他的真實身份。
查先生怎麼知道,他是從哪裡聽說的?
這樣說起來的話,在這個時間他突然離開逢春城,是不是也有別的原因?
不過他會當着許問的面明白把這件事說出來,顯然沒打算瞞着他——這種人,是不可能犯這種的失誤的。
所以這個時候許問也沒有多問,而是問道:“大人物,您覺得是誰?”
“這個可不好說。”查先生心平氣和地笑了一笑,說道,“恐怕整座京城的人,都得包括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