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良箴也在命人準備東西,比如孩子的小衣裳小包被等等,雖說也有阿燃以前用過的,不過大都舊了,小風並不肯因爲是第二個孩子就委屈他,所以一應東西都讓人預備新的。
那些做好的小衣裳怕傷了孩子的皮膚,都是預先捶打揉搓過的,讓布料更加柔軟,這些事情也不是頭一回做了,因此大家都是輕車熟路,有條不紊的做着準備。
小風看着竇良箴忙這些事,笑道:“你還是覺得一個人過日子比嫁人要好?”
竇良箴淡淡一笑,沒做聲,這半年以來,馮峪倒是寸步不離,竇良箴不理會他,他也不在意,盡心盡職的做侍衛,倒是越發沉默了,到如今他不着急,小風這些旁觀者可都着急了。
要說竇良箴對馮峪完全的無情,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爲如果是那樣的話,竇良箴就會直接拒絕馮峪做她的侍衛了,如今既讓馮峪呆在她的身邊,又不接受馮峪,連小風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小風如今有了身孕,一應事情都不叫她做,她倒是閒了下來,得空便決定幫馮峪一把,好好地試探試探竇良箴的心意。
遂沒過兩日,馮峪便對竇良箴說江南的事情需要他忙,要告假一陣子,竇良箴無可無不可,馮峪一見她如此冷淡,真是身心俱傷,失魂落魄的走了,隨即小風便發現,失魂落魄的可不光一個馮峪,還有竇良箴。
她特意派顧汀汀去竇良箴身邊打探,顧汀汀在豐園住了半年多,一直在堅持不懈的追求澹臺冠玉,可澹臺冠玉是什麼人吶,哪裡會讓她輕易得手,顧汀汀受挫之下倒是激發了鬥志,說什麼時候把澹臺冠玉搞定,什麼時候才離開。
因此住的時間長了。她和豐園上下的人也都熟悉了,得知小風要撮合竇良箴和馮峪,便興致勃勃的跑過來做幫手,小風倒是挺佩服顧汀汀撮合姻緣的本事。
就在這半年裡。經她的手,豐園上下已經成就了四五對好姻緣,或者是侍女,或者是侍衛,或者是鋪子裡的管事或者夥計,顧汀汀儼然成了豐園公認的小紅娘。
如今誰到了嫁娶的年齡,都往顧汀汀這兒湊,讓她幫着說和,這倒是顧汀汀沒想到的,又是意外又是得意。最後託凌霜如在安良城裡給她弄了一間小鋪子,專門負責替人說媒。
小風和顧汀汀湊一起,自然是強強聯合,兩個人秘密商議了好幾天才確定下來完整的計劃,曲伯雅見小風暗自得意的樣子。問她,她也不說,只說讓曲伯雅等着看熱鬧。
曲伯雅勸不住,只得道:“你可仔細過火了竇娘子生氣。”
小風笑道:“表姐哪裡會生氣,我看她分明是鬆動了,卻苦於之前把話說得太滿,沒有臺階下。如今我正好給了她一個臺階,她該感謝我纔是。”
曲伯雅只是笑着不說話。
馮峪走後的第十五天,竇良箴就從澹臺冠玉那兒得來一個消息,她愣怔了好久都沒反應過來:“死了?”
澹臺冠玉點點頭:“江南那邊出事了,我也是纔得到的消息,馮峪手下有一個叫侯三的叛變了。假借江南有事將馮峪叫了回去,然後設了埋伏,馮峪身邊沒帶人,又對侯三深信不疑,所以……”
他沒往下說。不過這意思也已經很明顯了,馮峪本來就是混黑道的,黑道有黑道的辦事風格和解決辦法,一向是要麼不做,要麼就做絕,如果這事是真的,馮峪多半是沒命了。
小風和顧汀汀在旁邊聽着也是面面相覷,顧汀汀悄聲道:“不是說失蹤麼?怎麼又死了?是你安排的?”
小風搖頭,她也覺得奇怪呢。
按照她和顧汀汀的安排,先讓馮峪假借江南有事離開,再對竇良箴撒謊說馮峪出事了,失蹤了,若是竇良箴有點什麼反應的話,那她對馮峪的感情就不可置疑了,若是毫無反應,只能說兩個人有緣無分,趁早讓馮峪死心,可如今九哥說馮峪死了,難道真的死了?
小風道:“九哥,你這消息準確麼?”
澹臺冠玉還是頭一回被質疑呢,不悅道:“江南易主了,這事整個江南的人都知道,你說準確不準確?”
顧汀汀呆呆道:“真的死了啊?”
唯有竇良箴,雖然面上鎮定自若,可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她自然也把剛纔小風和顧汀汀的對話聽在了耳朵裡,其實馮峪說有事要離開一段日子的時候,她就有所猜疑,再加上小風和顧汀汀刻意迴避她的鬼鬼祟祟的笑容,竇良箴就知道,這次馮峪的離開很有可能和小風有關。
因此聽澹臺冠玉說馮峪死了的時候,她下意識的便認爲這是小風的謊話,可聽到兩個人的竊竊私語時才明白過來,馮峪估計是真的死了,因爲澹臺冠玉不可能和小風聯合起來一起胡鬧,他的話一定是可信的。
竇良箴驀然想起馮峪臨走前對自己的那個傷感而溫柔的笑容,只覺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彷彿麻木了,不知道什麼叫喜悅,也不知道什麼叫快樂了,只是無限的悲傷以及遺憾。
竇良箴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小風和顧汀汀趕忙上前把她扶着坐下,顧汀汀神情慌亂,道:“這一定不可能,這一定不可能!”又惡狠狠的看着澹臺冠玉厲聲道:“你肯定是騙我們的,再去問問呀!”
這可是顧汀汀頭一回對澹臺冠玉發脾氣呢,澹臺冠玉蹙了蹙眉頭,可還是道:“我已經確認過好幾遍了,你家不就在江南,回去問問你父親不就明白了?”
顧汀汀也傻眼了,呆坐在一旁。
小風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上前扶住了竇良箴:“表姐,你別傷心,我們先派人去江南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馮峪沒死,咱們一定能把他救回來,若是死了,咱們也要找到那個兇手替他報仇!”
竇良箴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虛弱的搖搖頭,道:“不必了。”
小風道:“這事可由不得你,因爲馮峪也是我們的朋友,即便不是爲了你,我們也要救他的。”
竇良箴也不回答,徑自呆愣愣的回了房間。
竇良箴躺在牀上,腦海裡回想的全部是和馮峪有關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見馮峪,他一臉的痞子笑容,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然後強勢而又霸道的說:“你叫什麼名字?我要娶你!”
當時自己只當他是瘋子,並沒有放在心上。
再次見馮峪,他就規矩了不少,殷勤而又笨拙的想討自己的歡心,當時齊子昂還取笑他:“你應該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才對啊,怎麼這麼笨吶,連追女孩子都不會。”
當時馮峪撓撓頭,笑道:“那時候光忙着打架爭地盤了,哪有心情談情說愛啊。”
自己依舊覺得他粗鄙庸俗,並不放在眼裡。
沒想到馮峪會那麼執着,一次次變得更加斯文,更加彬彬有禮,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從原來的炙熱變得越來越收斂,竇良箴心知肚明他的這些變化都是爲了自己。
多少次她很想嚴肅的很馮峪說清楚,即便他比曲伯雅或者譚誠更加溫文爾雅,自己也不會嫁給他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不忍心,不忍心看到馮峪全心全意的努力就被自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給否決了。
可她繼而發現,時間拖得越久,她就越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到最後簡直成了惡性循環,她只好把自己的心封鎖起來,堅決不允許馮峪的靠近。
久而久之,她以爲自己不會對馮峪動心,卻不知情根早已深種。
人世間最痛苦而又最甜蜜的回憶,便是“當時”兩個字。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自己沒有聽到馮峪已經死了的消息,相信也不會這麼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卻已經晚了。
竇良箴就這麼默默地消沉寂靜下來,連阿燃抱着她撒嬌都沒得到她的一個笑容,李乾拉着阿燃悄悄道:“竇姨母這是怎麼了?”
阿燃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我聽父親和母親說話,好像是馮叔叔出事了。”
李乾在豐園住了半年多,自然之道馮峪是何許人也,不過他還想不明白爲什麼馮叔叔出事,竇姨母會這麼傷心。
兩個小傢伙躲在牆角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跟小老鼠似的,齊子昂帶着大夫來給竇良箴把脈,看着兩個人道:“現在可不是你們撒野的時候,快到別的地方玩兒去,阿燃,你可仔細你母親打你。”
阿燃纔不怕齊子昂呢,衝他做了個鬼臉,和李乾手拉手跑去別處玩兒了。
竇良箴看着齊子昂領着大夫進來,並不願意把脈,齊子昂嘆氣:“你就別添亂了,好好叫大夫看看,如今都忙着馮峪的事情呢,你若是病倒了,又要照顧你。”話裡竟然有責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