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帶着我去長安,並沒有去找文哥哥,反而帶着我去了一家小酒肆,一個容貌秀麗的姐姐迎了出來,看着哥哥,笑容暖暖的:“你來了。”
哥哥也是難得的溫柔了許多,並沒有露出那些讓人覺得他很欠揍的吊兒郎當的表情,彷彿一瞬間成熟穩重了許多。
我覺得十分稀奇,看看哥哥,又看看那位姐姐,笑了起來。
那位姐姐便道:“這就是阿遇麼?”
哥哥點頭,朝我笑道:“阿遇,她是阿醒,你要叫她姐姐。”我乖乖叫了一聲阿醒姐姐,阿醒姐姐拉住了我的手,很是開心。
我被安置在酒肆後面的院子裡待着,看哥哥和阿醒姐姐在一旁竊竊私語,覺得有些無聊,可是哥哥卻和阿醒姐姐來問我要不要去騎馬。
我自然樂意,興致勃勃的坐着馬車出了城,這次哥哥並沒有和我共乘一騎,而是牽着我的馬繮繩,雖然只是慢騰騰的小跑着,但最起碼不用被別人帶着了,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阿醒姐姐的馬術十分嫺熟,卻只是在旁邊笑着看我們兄妹倆玩兒,等到下午回了小酒肆,阿醒姐姐又親自下廚做了我喜歡吃的飯菜。
等到從阿醒姐姐家離開,哥哥才問我:“你喜不喜歡阿醒姐姐?”
我嘿嘿笑了笑,我可不傻子,自然看得出來哥哥和阿醒姐姐之間的關係,再加上前陣子母親和義父提起的那個林醒,我也有幾分瞭解了,反問哥哥:“哥哥是不是想娶阿醒姐姐?”
哥哥不妨我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我便笑道:“哥哥喜歡,我就喜歡,回去我便告訴母親。我要阿醒姐姐做我的嫂子。”
哥哥咧嘴笑起來,難得的沒有摸我的頭,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阿遇可真聰明,回去就這麼跟母親說就對了。”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哥哥的意料,我一說完這話,母親居然大發雷霆,甚至揚手打了哥哥一個耳光,這記耳光把哥哥打懵了,也把我打懵了。
母親怒火滔天,指着哥哥的鼻子罵:“別人利用阿遇也就罷了,你也利用她,她是你親妹妹!你如今爲了一己私利哄騙她,叫她說假話。以後我和你父親閉了眼,怎麼能放心把阿遇交給你照顧,你不得把她哄去給賣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母親以爲我說的話是哥哥騙我,故意讓我說的。畢竟但凡是我的說,母親都會聽,且讓我如願,如果我說喜歡阿醒姐姐,說不定母親就會同意讓她做我的嫂子了。
雖說哥哥原本就是這個主意不錯,可我不是傻子啊,我是覺得哥哥很喜歡阿醒姐姐。阿醒也很好,我才說這話的,不然哥哥給我天大的好處我也不會欺騙母親啊。
我上前抱住了母親:“母親,不是哥哥教我說的,我是真的喜歡阿醒姐姐。”母親臉色鐵青,難得的沒有理我。反而叫侍女把我帶了下去。
我心中一咯噔,這才意識到母親是氣大發了。
我在房間了待了兩天,好幾次想出門都被侍女攔住了,父親來看過我一次,義父也來過一次。具是安慰我,好像我受了多大驚嚇似的,我但凡問一句哥哥怎麼樣了,他們就會滿臉嚴肅的道:“你哥哥這次該長長教訓了。”
我不知道怎麼長教訓,也不知道哥哥挨罰了沒有,因爲擔心的緣故,有些食不下咽,如果哥哥和阿醒姐姐的好姻緣就因爲我這一句話毀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等我終於被允許出門,這才知道哥哥被禁足了,父親母親卻提出帶我去江南看望竇姨母,我不願意去,蹲在了哥哥房門前不動,任誰勸也不走,母親只好把哥哥放了出來,我這纔看到哥哥鼻青臉腫的,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肯定是捱打了。
我抱着哥哥哭了起來,我覺得對不起他,如果我不是傻子,母親也不會以爲我是被哄騙的,也不會這麼生氣了,哥哥並沒有像以前那樣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嘲笑我是愛哭鬼,反而十分沉默。
哥哥的變化讓我覺得很害怕,我回到房間後想了許久,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離開這個家!
我離開了,豐園便少了一個傻子,大家不用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哥哥至少也不會再受這樣的委屈,我不能因爲我自己毀了哥哥的婚事。
我讓蔣十七現身,他看上去很年輕,只有二十幾歲,看上去高高大大的,難爲他怎麼隱匿自己在暗中保護我,我告訴自己,瞧,又是一個因爲你受委屈的人,如果不是爲了保護我,憑藉蔣十七的才能,肯定會成爲母親的心腹,比現在可要威風多了。
我問他:“你的主子是誰?”
蔣十七跪在我面前,垂頭道:“夫人把屬下賜給了娘子,屬下的主子便是娘子。”
我點點頭,道:“那好,既然我是你的主子,我讓你做的事情你都要去做,你要聽我話,而且只聽我的話,你做得到麼?”蔣十七這次沒有那麼幹脆利落的點頭,反而有幾分猶豫。
我嘆了口氣,道:“我說我不是傻子,你相信嗎?”
蔣十七雖然是在暗中保護我,但換句話來說,他也是和我相處時間最久的人了,因此他一聽我的話便點了點頭,道:“屬下相信。”
我道:“我想讓你護送我去江南找竇姨母,但是不叫母親知道,你敢麼?”
蔣十七又點點頭,道:“娘子的吩咐屬下一定做到。”
我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準備乾糧和盤纏,我要寫一封信給母親,免得她擔心,四處找我。”
蔣十七應了,下去準備。
我並不確定蔣十七是否真的會聽我的話瞞着母親,這也是在試探他,如果他真的沒有告訴母親,自然皆大歡喜,如果他說了,我也不會再信任他。頂多就是再找個機會離開唄。
過了半個時辰,蔣十七回來了,肩膀上背了一個包袱:“屬下準備好了,娘子可以啓程了。”我點點頭。把寫給母親的信放在了妝臺上,上面只有一句話:我不是傻子!
我光明正大的走出了豐園,誰都沒有攔我,因爲他們知道,暗中有蔣十七保護我,等到出了豐園,蔣十七才現身,僱了馬車帶我去碼頭坐船。
蔣十七很聰明,他僱了一條小漁船,即便母親追來。因爲目標小,被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船家是個看着滿頭白髮,快六十歲的老頭兒,動作慢悠悠的划船,明明是很枯燥的一件事。他卻跟很有意思似的,一邊眺望江水,一邊還時不時的拿起酒壺喝口酒。
蔣十七坐在我身後,突然遞給我一件東西,我一看,居然是一個荷包,裡面裝了不少銀錢。蔣十七道:“爲了以防萬一,娘子身上帶些錢也好,如果半路出了什麼意外,娘子也可以自己坐船徑自南下,娘子可知道去杭州的路怎麼走?”
我點點頭,蔣十七這才放心些。即便船上只有三個人,他還是時刻保持者警惕,不住的環顧四周,我知道他是習慣了,也不去管他。只想着母親發現我不見了以後會是何感想?
我捨不得離開母親,可我卻又必須離開她,只有我離開了,才能向她證明,我不是個傻子。
船行了兩天,停泊在一處叫恆安的小碼頭的時,蔣十七帶着我去鎮上採購乾糧,趁他不妨,我偷偷溜開了。
我迅速的回了碼頭,回到船上,並讓船伕開船,船伕有些不解:“還有一位郎君沒來呢。”
我撒謊道:“他有急事要耽擱兩日,稍後會找來的。”
這幾日蔣十七對我的尊敬船伕是看在眼裡的,他早就看出我是主子,因此我一說這話,他便開船了。
又過了兩日,我在一處碼頭下了船,付了船費,又換了陸路,買了一匹快馬,徑自往西走,往江南去本來就是我設的一個局,我的真實目的地是西域,我老早就想去看一看父親出生長大的地方,不過父親說他再也不會回西域了,因此一直沒有機會。
不管是蔣十七還是老船伕,都以爲我是奔着江南去的,誰也不會想到我會直奔西域。
聲東擊西的計策我這個傻子也是明白的,我不無自嘲的想。
我孤身上路,自然要保護自己,因此每到一處,我便會換上不同的裝束,有時候故意穿的很臃腫裝成胖子,有時候就會貼上兩撮鬍子裝成西域男子,雖然有些不像,可我也在慢慢的改進自己,並享受着其中的樂趣。
一直到了涼州城,從這兒出了玉門關便是通往西域的大路了,但我缺少兩樣東西,一樣是出關的文牒,一樣是商隊,因爲我聽母親說起過,從中原到達高昌要穿過茫茫沙漠,很顯然,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爲了這兩樣東西,我暫時在涼州耽擱下來。
這時,據我離家出走已經足足一個月了。
我在涼州城內閒逛了好幾日也沒什麼頭緒,那些商會倒是常有商隊去西域,但是我並不敢信任他們,他們也不會要我一個小丫頭跟着他們走。
這一日,我去另一家盛昌商會碰運氣,迎面碰到一羣人簇擁着一箇中年男子走出來,我往旁邊躲了躲,可那人卻看到了我,先是一愣,繼而主動上前問我:“小娘子可曾認識一個叫蔣小風的女子?”
我點點頭:“那是我母親。”
那人笑了笑,舒了口氣:“我就說沒認錯人,你長得和你母親很像,你怎麼會來這兒?你母親也來了麼?”
我搖搖頭,道:“你是誰?”
那人溫和的笑笑,道:“我叫杜澤,我和你母親以前是認識的,我還認識譚誠和齊破軍,你應該都知道吧。”
能準確說出義父和師傅的名字,看來他們還真是認識,我行禮問了好,這才道:“我想去西域,不知道杜叔叔能不能讓商隊捎帶我一程。”
杜澤笑道:“你一個小小的女兒家,去西域做什麼?是不是和家裡吵架了,鬧氣了?”
杜澤對我說話的語氣雖然像對孩子說話一樣,但是他的確只是把我當成晚輩而非傻子,他甚至帶我去他家做客。把他的妻子兒女引薦給我認識呢。
我也是通曉規矩的大家閨秀好不好,杜夫人很是喜歡我,拉着我的手直誇我懂事呢。
被人當做正常人的感覺太好了,我心裡美滋滋的。就應了杜夫人的邀請住在了杜家,等待去西域的機會,我知道杜澤肯定會寫信向母親通風報信,說我在涼州,可這一來一回也有兩個多月呢,到時候只怕我早就找到機會去西域了。
杜夫人兩兒兩女,兩個兒子爲了避嫌我只是見過一面,至於兩個女兒就和我朝夕相處了,大的溫柔,小的活潑。我都很喜歡,再加上年紀相仿的緣故,很快就和她們打成一片。
我再次察覺到了當一個正常人的好處,最起碼她們把我當成同伴和朋友,把心裡話告訴我。而不是哄我,和我說一些很幼稚的話題,自以爲我會喜歡,其實我心裡煩的不得了呢。
兩位杜娘子念過不少書,還去過西域,見識很是不一般,而我一路從東往西來。也長了不少見識,因此說話很是投契,我從小雖然沒認真的念過書,學過寫字,但是我常常看着哥哥寫功課,瞧着瞧着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有時侯哥哥跟玩似的教我認字。卻不知道我都記住了,回頭翻書去看,不說滿腹經綸,但一些粗淺的書籍還是難不倒我的。
我雖然被人當成傻子,可也是念過書的!
快活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一眨眼一個月過去了,我對西域的嚮往也不像當初那麼堅定了,如果這次在杜家的小住能讓母親意識到我不是個傻子,那也算是值得了。
因此又過了一個月,父親和母親齊齊趕到了涼州城,杜澤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有些歉疚,可我卻順從的跟着他去接父親母親。
母親彷彿一下蒼老了許多似的,見了我便把我抱在懷裡,父親也是摸着我的頭只是笑,眼圈卻紅了,我也覺得很傷心,抱着母親哭個不停。
杜澤在旁邊勸了許久才把母親勸住,又到了杜家去敘話喝茶,這期間母親一直緊緊握着我的手,生怕我跑掉了一般,可是等到她聽杜夫人誇獎我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時候,驚訝的看向了我。
杜家明顯不知道我是個傻子,可我又真的不是傻子,所以疑惑的也只是父親和母親罷了。
待到我們回到客房休息,母親纔看着我,很是不敢相信的樣子:“你還是阿遇麼?”
我很是不高興:“我當是阿遇了,母親,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傻子。”
母親愣愣的,忽然捂着嘴哭起來:“我的阿遇不是傻子……”
父親掏出手絹給母親擦了擦眼淚,順便也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父親母親一會看着我笑,一會看着我哭,一會又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到最後我累得睡着了,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彷彿昨天的一切只是個夢似的。
父親母親變了,雖然剛開始還是會不經意的露出對待孩子一樣的縱容神情,但總的來說比以前好多了,向杜家告辭道謝後,父親答應我帶我去一趟西域,我沒答應:“我想回家了,也想哥哥了,我不想錯過哥哥和阿醒姐姐的婚禮。”
母親嘆了口氣,道:“好吧,是母親錯怪你了,但我可沒錯怪你哥哥,他確實把你當成傻子一般,讓你替他說好話,這事也算給他一個教訓了,等回去後再說親事,讓他好好謝謝你。”
我依偎在母親懷裡,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幸福安寧。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番責怪,哥哥依舊很生氣,沒有原諒我,甚至彈了我兩個腦瓜崩兒,義父看着我不斷地嘆氣,師傅也是無奈的搖頭,舅舅雖然沒說什麼,卻給我佈置了許多功課:“既然不是傻子,從明天開始唸書,若是不用功,我可是要打的。”
就連蔣十七也一臉埋怨,隱晦的指責我不厚道,陷他於不義。
爲了補償他,我向母親表示繼續由蔣十七擔當我的暗衛,可父親母親卻言辭一致的拒絕了:“他再忠心也不能暗中保護你了,正式做你的護衛吧。”
然後又重新給我撥了四個侍女服侍。
新生活讓我很開心,只要不被人當成傻子,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開始跟着舅舅唸書,跟着師傅學習一套簡單的護身拳法,還跟着母親一起準備操辦哥哥的婚事……
哥哥成親後,母親便開始操心我的婚事,按照父親母親的意思,是要招贅,舅舅也很是捨不得讓我出嫁,因此特意和母親一起回憶所知道的世家大族裡和我適齡的青年才俊。
我問母親,如果他們不願意招贅該怎麼辦,哥哥在旁邊虎視眈眈:“招贅進澹臺家可是他們的福氣,誰敢不願意?先來找我說話!”
父親母親和舅舅居然還齊齊點頭,我一陣無語,任由他們去折騰,反正我的終身大事我自己做主,至於是出嫁還是招贅,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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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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