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怔怔的看着曲伯雅,曲伯雅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髮,小風欲言又止,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點頭,收下了朱顏花。
曲伯雅笑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高昌?”
小風有些歉疚,輕聲道:“就在這幾日吧,盟約的事情定了下來,我要儘快回去覆命。”
曲伯雅沉吟片刻,道:“那個李成璧,他對你好麼?”
小風剛想點頭,卻察覺出這話裡的意思不對勁,再細細一思索,笑道:“我和李成璧只是合作關係,他已經娶妻了。”
曲伯雅倒是真不知道這個,有些意外,小風抿嘴一笑,道:“你就別爲我擔心你了,誰還能讓我吃虧啊?”
小風是三月份到達的高昌,如今離開,已經進入九月了,剛好杜滿有一支商隊要趕在年前到達長安,如今正是出發的時候,杜滿經歷了一場牢獄之災,此時也格外想家,便也和杜澤一起跟着商隊返回中原過年,一家團圓,便說順便和小風一起回去。
竇良箴,裴敘,破軍自然都是要跟着小風一起離開的,蔣四是定準了要留在高昌的,小風讓他先專心把鋪子打理好,然後纔開始忙應酬,忙關係,忙蒐集消息。
至於凌霜如,小風本來想帶她一起走的,可她整日忙進忙出,說新開的鋪子局勢還沒穩定下來,需要她坐鎮,等她忙完了再去找小風。
小風見她執拗的很,倒也罷了。
這些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唯有譚誠放心不下他正教着的幾個孩子,竟然說想留在高昌,小風道:“也不是找不到好先生,咱們是一起來的,如今單把你留下,這成什麼樣子?你要是想做先生,我回頭給你弄一個學堂。比這個還大,學生比這個還多,讓你過足做先生的癮。”
譚誠笑道:“我倒不是因爲這個意思,封大娘也忙得很。認識的人也有限,一時間哪裡找得到合適的替補先生?我也是可憐這羣孩子罷了。”
又道:“我也實在是佩服封大娘,你可記得那個被阿圖囚禁五年多的齊子昂齊郎君麼?阿圖死後,阿圖的家也被抄了,他就被放了出來,被阿圖關了五年,人都有些瘋瘋癲癲的,在這高昌更是人生地不熟,不過兩天就淪落的連乞丐都不如,封大娘見了便把他弄到自己家裡。命人照顧,還請了大夫給他治病,如今齊郎君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封大娘又自己掏銀子,出盤纏。讓我求個情,看看能不能把齊子昂捎帶着回長安。”
小風驚訝極了:“這封大娘可真是愛管閒事啊。”
“這叫菩薩心腸!”譚誠不滿的強調了一遍:“我覺得齊郎君也挺可憐的,便和滿叔說了,滿叔也答應了。”
小風嘆道:“算了,帶着就帶着吧,也是好事,權當是積陰德了。”
出發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十。一直到初九,譚誠還在學堂裡呢,連行李也顧不上收拾,小風看他也是真心記掛,便在向玉城公主辭行的時候提了這事,請玉城公主幫忙找個好先生。
玉城公主笑道:“這可是好事。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風從公主府回來,便叫天魁去學堂把譚誠給叫回來收拾行李,順便告訴他這個喜訊,天魁應了。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
在高昌短短半年的功夫,天魁就長高的不少,破軍很疼他,簡直比親兒子還親,又是手把手的教他寫字,又是一招一招的教他練劍。
也許真如破軍所說,天魁的資質很高,小小年紀已經把一套劍法耍的有模有樣,破軍給他講解的兵書也都能舉一反三,連裴敘都很喜歡他的聰明伶俐,時常帶着出門,別人一問就自豪的說是自己的孫兒,聽了別人的誇獎就比吃了蜜還甜。
小風看在眼裡,覺得挺受不了的,反正她看天魁就不怎麼順眼,不過天魁也機靈,極少惹她,還時常討好她,時間長了,小風也讓他做一些跑腿的事,權當是鍛鍊他了。
竇良箴帶着兩個丫頭把自己和小風的行李都收拾了,道:“別的東西還可,倒是曲伯雅命人送來的那些東西可怎麼辦呢?”
小風提起這個也有些頭疼,別看那天曲伯雅話說的怪好聽,也挺乾脆,可自打小風把朱顏花給收下後,曲伯雅就覺得自己扶正了,開始名正言順的打着小風未婚夫的旗號往會館送東西。
今天是一箱子皮毛,讓小風做斗篷做大氅穿,免得天寒地凍,路上趕路的時候凍着了,明天就送兩株野山參,說小風操心的事情多,別把身體給弄虧了,多補一補。
小風要是不收,他就不高興,還作出一副“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得你不高興了?”的小心翼翼的樣子,弄得小風還挺內疚,結果積少成多,如今還沒上路呢,已經攢了七八個大箱子了。
要是光送東西還罷了,他還藉着小風還沒走的時候頻繁的召小風入宮,有時候什麼也不做,就那麼看着小風,一看看半天,跟再也見不着似的,讓小風的心都有些動搖了,恨不能再不走了,就這麼直接嫁給曲伯雅算了。
小風對竇良箴道:“我去找義父問問,看看能不能再增加一輛車來裝這些東西,總歸是他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不要。”竇良箴看着她苦惱的樣子,不由一笑,回了房間。
誰知蓉娘卻抱着一個狹長的匣子進來了:“玉城公主打發人來給娘子送東西了。”竇良箴有些詫異,已經去辭行過了的,怎麼又來送東西?
竇良箴打開匣子一看,才發現裡面裝着的都是畫軸,展開一看,一幅幅畫的都是竇良箴,有一副是竇良箴漫步在花園裡,身邊百花爭豔,人比花嬌,還有一幅是竇良箴低頭讀書,神情安靜。
竇良箴覺得奇怪:“玉城公主叫人給我送來了這個?誰送來的?”
蓉娘道:“是隨夜隨郎君送來的。說是玉城公主吩咐他送的。”
竇良箴略微一思索,笑道:“既然是公主送的,那倒也罷了,一時也用不着。你收到箱子裡去吧。”蓉娘應了。
竇良箴沉思片刻,去了前廳,裴敘和破軍正陪着隨夜說話呢,見竇良箴過來了,隨夜眼前一亮,站了起來:“竇娘子。”竇良箴施了個常禮,道:“公主送給我的禮物我已經看了,請郎君代爲轉達謝意。”
隨夜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期待:“那竇娘子覺得喜歡嗎?”
竇良箴淡淡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只怕我要辜負公主的美意了。”隨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也不說話了,竇良箴又行了個禮,默默退下了。
裴敘和破軍面面相覷,破軍是沒明白竇良箴的意思,但裴敘仔細一琢磨那詩。心裡便有數了,拉着隨夜坐下,笑道:“竇娘子從小就招人喜歡,七八歲的時候,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也幸而她父母一早給她定了,不然更是多的人求娶呢。”隨夜臉色發白。只是不說話。
正在這時,小風進來了,見了隨夜打了個招呼:“原來隨郎君也在啊。”
裴敘哪裡敢讓小風知道隨夜對竇良箴的心思,照小風護短的性子,一定會狠狠地收拾隨夜,臨了臨了要走了。可別鬧出什麼事來,便道:“譚郎君可回來了?”
小風心裡記掛着別的事,倒是沒看出隨夜不同尋常的神色,隨口道:“我叫天魁去叫了。”話音剛落,天魁一溜煙跑了回來。他穿着寶藍色緞面的皮襖,頭髮上束着小金珠子,跟觀音座下的金童似的,小風道:“譚郎君呢?”
天魁道:“譚叔叔去封大娘家裡接齊叔叔去了,叫我先回來。”
小風點點頭,對破軍道:“義父說今天就要把東西都打點好,明天一早出發,師兄幫着盯着點,我要去王宮一趟。”破軍自然應了。
小風去王宮,自然是去見曲伯雅的,不過這次她不是因爲曲伯雅召她她纔去的,而是臨時起意,想在走之前和曲伯雅再多呆一會罷了,她之前進進出出,如今王宮的侍衛自然不敢攔她,到叫她暢通無阻的見到了曲伯雅。
誰知玉霞郡主也在,小風被侍從領着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玉霞郡主嬌嬌的一句話:“……表哥帶我去摘朱顏花好不好?”
小風一聽,臉色都氣白了,之前對玉霞郡主忍讓是因爲盟約的事還沒定下來,如今一切已經成爲定局,她纔不怕得罪玉霞郡主呢。
居然敢搶她的男人!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小風虎着臉進了房間,看到曲伯雅坐在書桌前看書,專心致志的樣子,玉霞郡主打扮的光鮮亮麗,身若無骨的倚在曲伯雅身邊,撒嬌一般的拽住了曲伯雅的袖子,曲伯雅置若罔聞,只是盯着手裡的書,跟看到什麼稀罕物一樣,就是不移開眼睛。
小風見他不理會玉霞郡主,這口氣才散了些,可還是十分憤怒,冷冷道:“什麼人配什麼花,郡主這樣的,要什麼朱顏花,狗尾巴花就足夠了。”
帶領小風進來的侍從沒忍住,噗嗤一笑,隨即反應過來,嚇得又跪在了地上。
曲伯雅一看是小風,眼前一亮,聽了那話也忍不住笑起來,唯有玉霞郡主氣的厲害,憤怒的指着小風:“你好大的膽子,未經傳召,誰許你進來的?”
小風掃了一眼曲伯雅,曲伯雅一本正經道:“是孤准許小風可以自由出入王宮。”
玉霞郡主見曲伯雅居然還向着小風,又氣又急,直跺腳:“表哥怎麼向着她?她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大唐二皇子身邊的一個賤婢罷了!”
曲伯雅神色一冷,斥責道:“你說話放規矩些!”
小風冷笑,道:“誰有玉霞郡主身份高貴呢,高貴的都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好郎君了,非得粘上來倒貼,去搶別人的男人!”玉霞郡主畢竟是女兒家,一聽這話,又羞又臊,眼圈都紅了,氣的直道:“表哥什麼時候成了你的男人了?”
小風上前一把把曲伯雅拉過來藏在了自己身後,手指着玉霞郡主。氣勢洶洶道:“你聽好了,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是下輩子投胎。那也要跟我的姓!你敢染指我的男人,就先試一試!撲上來一個,我就殺一個,撲上來兩個,我就殺一雙,有不要命的,只管來!”
玉霞郡主張口結舌,指着小風,小風目光冷冷瞪着她,指着曲伯雅。卻見曲伯雅滿臉笑意,終是忍不住,捂着臉大哭起來,衝出了房間。
小風哼了一聲,罵了一句:“窩囊廢!”
曲伯雅眼睛亮亮的:“你剛纔好大的氣勢。”
小風瞪他:“我這還沒走呢。你居然就敢勾三搭四,虧我還記掛着你,特意來看你,如今看來,我的這番心意還不如喂狗呢!”
曲伯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握着小風的手坐在一旁。
這種被承認了被霸佔了的奇怪感覺是怎麼回事?他居然還覺得挺高興?
曲伯雅柔聲道:“剛纔說了那麼些話,渴了吧?我給你倒茶。”
倒了茶又蹲在小風面前殷勤的幫她捶腿。小風這才滿意,覺得火氣慢慢降了下去,道:“我如今是要離開,可又不是一去不回,你最好給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若是被我知道你和誰眉來眼去的,我先把她殺了,再來收拾你!”
曲伯雅輕聲嘀咕:“你怎麼這麼厲害?這話應該我說吧。”
小風眉毛一挑,曲伯雅頓時不說話了,小風道:“你也別覺得是我巴着你。當初我可是把你拒絕了,是你死皮賴臉貼上來的,若是你沒招惹我,你愛和誰在一塊,愛娶誰我都管不着,如今既然招惹了我,那就是我的人了,那就得聽我的話,守我的規矩!你若覺得委屈,咱們現在就一拍兩散!”
曲伯雅忙道:“我做什麼了你就一拍兩散?你放心,我保證不招惹其他人,只專心等你回來,可你也要答應我,不準跟其他的男人卿卿我我的。”
小風看蹲在她面前矮了半截的曲伯雅,捧住他的臉在他脣上親了一下,又輕輕咬了一下:“我答應你。”
曲伯雅面色越發柔和,就保持蹲着的姿勢把小風的頭拉下來,輕輕地吻了上去。
都說相見時難別亦難,小風和曲伯雅之間算是剛確定關係沒多久,如今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驟然分離,都有些捨不得,曲伯雅利用他的美色誘惑着小風,把她抱在懷裡不住的親吻,悄聲道:“別回去了好不好?”
小風被他吻得迷迷濛濛的,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曲伯雅話裡的意思,再看曲伯雅,臉都紅了,她吃吃笑着,在曲伯雅光滑的臉上使勁揉了揉,摸了摸,真想就答應了。
可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只覺得腿上似乎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她神色頓時僵住了,沮喪的把頭埋在了曲伯雅懷裡,悶聲悶氣道:“算了,義父說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的。”
曲伯雅十分失望,不捨得的將小風摟的越發緊,火熱的脣在小風臉上流連忘返。
小風卻不像剛纔似的迴應他,反而十分不好意思把他推開了:“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們又要找不到人了。”
曲伯雅嘆了口氣,賭氣一般抓着小風的手探到身下,抱怨道:“你一點也不知道體諒我。”
小風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忙不迭的把手抽回來,臉變得通紅,推了曲伯雅一下:“少耍混了。”
小風要走,曲伯雅要送,一路從曲伯雅的書房送到了王宮大門口還是依依不捨,曲伯雅也不顧自己國主的形象了,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大狗一樣,把頭埋在小風的脖頸旁,小風安慰的拍拍他:“沒有分離,哪裡會有重逢呢?我還會回來的。”
曲伯雅長長舒了口氣,努力把心中的傷感壓下去,低聲道:“我送你回會館。”
小風連連擺手:“你一出去就是大陣仗,還是別麻煩了,好好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就成了。”
曲伯雅點點頭,看着小風漸走漸遠,背影都消失了這才依依不捨的回去。
小風漫步在街上,因爲是黃昏,晚市還沒開始,街上有些冷清,小風左看看,右看看,別看只來了半年,她卻已經開始對高昌依依不捨了,想起曲伯雅,她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身體忽然一輕,等反應過來時,發現不知何時被拉着到了一個小巷子裡,面前站着目光陰沉的澹臺冠玉。
小風想起剛纔腿上的一陣疼痛,驀地有些心虛,她是真的沒想到九哥會一直暗中跟着她,這麼說來她和曲伯雅親熱的樣子全被九哥看到了?
澹臺冠玉的目光冷冷的,甚至有些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自重?如果母親還在,知道你這樣輕浮,都要被你給氣死了。”
小風悶悶不樂道:“我就要回中原了,再見面還不知道是哪一天,就是一時忘情又如何?倒是九哥,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可你又是偷聽,又是偷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