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來到後院門口的時候已是滿天星斗,如今已然入秋,涼意漸顯,冷風一吹之下,趙石卻是覺着身子一陣陣的發軟,他心裡明白,估計是自己勞累過度,有些撐不住了,不過到底他身子強壯,遠非前世可比,若是勞累也就罷了,總不至弄到生病的地步,但這幾日下來,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心力耗費極多,兩廂加在一起,便有些受不住了,若再強自支持,病痛卻是難免,看來今晚註定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過身子雖然感覺不爽,但腦袋卻還想着雜七雜八的事情,南十八,也就是相府的那位南長史能不能信任,該不該招到身邊,若是任用,又該怎麼用?
到是對於這位南先生的來歷,他已沒了什麼懷疑之心,兩人這一番交談算得上是開誠佈公,對於南十八身上的恩怨情仇他不感興趣,不過讓他隱約感到怪異的是,這個什麼南家好像是這個時代和他所知的歷史產生差異的關鍵所在,若是沒有南家,趙匡胤便會離開開封北上,估計便會順理成章的黃袍加身,接下來也就沒了什麼後周後蜀還有南唐,不過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爲大秦來的有些蹊蹺。。。。。。。。
不過歷史這個東西他也不很清楚,對他來說想不想的明白也無所謂的緊,而讓他感到有些好笑的是這位南先生的來意,陳常壽的感覺沒有錯,這位南先生是有了投靠之心,按照南十八自己說的,大秦揮軍中原之時,只要讓他看着後周覆滅,將那趙匡胤,趙普兩族連根拔起就成。
也不知這位南先生從哪裡來的信心,竟是將寶完全押在了他的身上,目標如此遠大的傢伙很像是三國演義之類的演義小說裡面走出來的人物,這讓他有些啼笑皆非,當時他便想到了伍子胥,爲報家仇,破一國之都城,連皇帝的身體都掘出來鞭屍,到是和南十八的心態有些相似,只是伍子胥下場可是悽慘的很,南十八其志也不在小,就是不知下場如何了。
當然了,這些對於他來說都.無謂的很,真要到了那一步,成全了對方又能如何?現在他所能想到的則是,若能將這個人留在身邊,現在看來,到也不錯,他府中幾個出主意的,陳常壽不錯,可惜身子太弱,不能長途跋涉,所以也就不能時刻跟在身旁。
張世傑雖是親戚,但讓他總覺着.和自己隔着一層,很有些道不同不相爲謀的意思,再說這位表兄其志也不在爲人幕僚上。
至於李博文,可能是在市井之.間廝混的久了,眼界便也小了許多,出的主意也多是歪門邪道,有些時候到可一用,但關鍵的時候,若真用了他的主意,卻是壞事居多。
這個南十八則不同,就算以前沒什麼,但在相府中.呆了這多年,在經驗上就不是府中幾個人能比的,年紀也有四十多了,想事情應該很是周全,也沒有陳常壽等人時常會流露出來的書生氣,留在自己身邊,當是助力頗多的。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自己手下幾個幕僚做出了.基本中肯的點評,四維也漸漸向着上位者的角度靠攏,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進步,只是他自己毫無所覺罷了。
不過南十八雖是所謀不小,但這許多年月蹉跎.過去,對實現自己的目的卻並不急切,按他自己的話說,他還能再等二十年,若是不成,還有子孫後代,他現在只是想捉住每一個到得眼前的機會,總之其實就是一句話,我有的是耐性,跟在大人身邊,並不會因爲這仇恨而壞了事情。
而他話裡話外.也說的並無含糊,之所以願爲驅使,其他因由到還是其次,只因趙石的年紀,以幼齡而堪堪躋身於大秦上將之列,將來大秦一旦用兵中原腹地,即使趙石不能爲大軍之統帥,也就自領一部人馬,這在他看來是毫無疑問的,中間或許有些差錯之處,但只要小心應對,以趙石今時今日所表現出來的領軍之才,統帥千軍萬馬,縱橫開闔,裂土封侯並不是癡人說夢之語的。
既然已經把話說到如此地步,趙石也不是拖泥帶水之輩,略微衡量了一下,便也點了頭下來,只要相府那邊肯放人,他這裡一定虛席以待,如事情順遂,入川之時,這位南長史便可爲他欽差行轅中的參議了。
如此一來,自然是一拍即合,那南十八心裡也是喜悅,大秦朝堂之上這幾年風雲變幻,令人目不暇給,到底是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帝王,而正德年間那些老成持重之臣漸漸不爲新帝所喜,新帝登基只才兩年,朝堂上就已有了變化,這對於一國朝政來說並不一定是好事,但對於他來說卻是讓他大喜過望,在相府中便也呆不住了,不過遍尋朝野,也就兩三人入他眼界之內,細心查察之下,最終還是找到這位年紀輕輕的鷹揚將軍,原因嘛,前面卻已經說的清楚,便不再提,而今日得了趙石親口許諾,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放了下來,自是歡喜無限。
鎮定之後,神思也就敏銳了起來,見趙石神色間透出濃濃的倦意,根本不用問什麼,只轉念一想,便也明白是什麼事讓趙石勞累至此,略微問了問,趙石也正爲這些瑣事頭疼,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將事情直接說了,南十八聽了之後,卻是笑了起來。
他在相府呆了這些年,政事上的事情哪裡難得住他,也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笑道:“原來如此。。。。。。。大人是頭一次奉旨出京,有些忙亂和想不到的地方是難免的,其實大人可能想的有些多了。。。。。。。”
說到這裡,南十八自己心裡也覺着好笑,這位大人幹出了不少大事出來,但卻爲小事所苦,還真是不知說什麼好,不過此事對於陳常壽幾個來說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往小了了說,就是顧慮不周,往大了說卻是失職,不過再想想幾個人的來歷和年紀,心中卻也釋然。
“欽差出京是有定製的,朝廷各部心裡都有數的緊呢,大人又何必跟各部糾纏於細節?管的太多,吃力不說,更沒有好處,恐怕還要得罪於人,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其實各部吏員過府來拜見大人,只因大人受的是皇命,有欽差之名罷了,這是題中應有之意,並無其他意思,而他們也只是想聽聽大人有什麼親信要隨行的沒有,再一個就是聽聽大人還有什麼要說的,大人您呢,也只需泛泛說出隨員人數幾何,得有哪些規矩即可,略微說說,打發了他們也就是了,各部人選可能早就定了,諸事自會有人料理,大人若是插手,豈不是有所不妥?”
“再有,每次欽差出行,大多都算得上是美差,更何況是犒賞將士開疆闢土之大功?這想要隨行之人還會少了?也就是大人,一心爲公,若是換了旁人,此時肯定是賓客盈門,車馬塞道,正是結好於人的時候呢。
要說大人考慮的也不能說錯,怕隨行之人太多,川中兵荒馬亂之際,安危不好措置,不過十八實話實說,大人也可能是領兵日久,所以。。。。。。大人想啊,大人這次可是欽差,這隨行護衛之事雖重,但也不應是大人一力承擔之事,自有專人調度兵馬,說句不好聽的話,這要是路上出了差錯,皇上怪誰也不會怪到大人頭上的。。。。。。。。”
說到這個地步,趙石也明白過來了,感情應了那句話,隔行如隔山,這裡面的道理看似很簡單明瞭,但只要沒親身經歷過,又沒人提點,哪裡會想的到?他這幾天原來是爲別人擔心呢,說句難聽的話,那就是有些多餘,還把人給得罪了,自己又累的不輕,何苦來由?
再往深了想,那幾個來府中拜會的各部官吏看似恭敬有加,但卻一句提示的話都沒露,回去還不定怎麼編排他呢,不管怎麼說,從這件事上也能看的出,他爲官這幾年,得罪的人想想還真不少,這明槍暗箭的,誰能分得清是有意還是無意?想到此處,自然是心中警醒。
到了最後,南十八才笑呵呵的說了一句出來,“大人也不必多想,官場之上便是如此,想的多了,反而失了銳氣,大人即有鴻鵠之志,管那些雀兒想的什麼?
至於此事嘛,大人不妨問問府上幾位先生,京中權貴多矣,誰家裡能沒幾個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只要稍一示好,便也有人承情的,路上更不需擔心,以大人的手段,還怕區區幾個權貴子弟鬧出事來?”
只是區區幾句話,趙石便已經覺着頭疼輕了不少,眼前也豁然開朗,本想着離京之前的日子必定是諸事纏身,忙的不可開交,不成想卻是別人嘴裡幾句話的事兒,這種經驗上的不足之處也確實讓人無話可說。
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往前走,前面燈光隱隱,卻是有人早已等候在了那裡,兩個在前面打着燈籠的前院下人停住腳步,趙石自己到是沒什麼感覺,但隱隱然的他這府邸之內也算是有了些規矩,外院內院已是涇渭分明,在惜紅等人努力之下,除了陳常壽等有數幾個人和在內院有職司的下人之外,其他人等卻是不得踏入內院一步了。
不過畢竟趙石立府時日還短,要想像那些京中豪門一般,卻還要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卻不是想象般的容易的。
趙石邁步向前,卻猛的停住,眸中寒光一閃,猛然轉頭看向道旁黑暗之處,與此同時,一條如同豹子般矯捷的黑影卻是噌的一下從黑暗中躍出,還沒等周圍幾個下人驚呼出聲,黑影已經來到趙石面前,雙拳帶着猛惡的風聲,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劈頭蓋臉的錘了上來。
刺客?
趙石身後不遠兩個跟隨的衛士衙兵本已要轉身離去,這已經是大人的習慣了,只要來到內院,衛士們便可以自行散去。
這兩人都是顯鋒軍的老卒,一覺不對,都是立即回身,同時將腰間的橫刀抽了出來,但還沒等他們有所動作,卻是覺着腦後一痛,齊齊軟倒在地,從他們身後,一條黑影快如閃電般竄出,幾乎是瞬間便來到兩個打着燈籠的家丁面前,兩人張嘴剛要驚呼出聲,就已覺着腦袋一震,接着便都失去了知覺。
此時趙石卻也無暇顧及身邊之人,精神在一瞬間便已高度集中,不過心裡卻是如同冰雪般鎮定,多少次死裡逃生鍛煉出來的仿若鋼筋鑄就的神經讓他根本沒有諸如震驚,恐慌之類的情緒。
迎着對方如同雨點般的重拳揉身而上,不過黑暗之中,又是突然遇襲,到底準備不足,肩膀胳膊上接連中了幾下,拳頭擊打在皮肉上發出悶響,每一下都是疼痛異常,那黑影拳速極快,而且勁力也是重的可以,但趙石習練般若勁已有數年,身體之強健,筋骨之結實都是遠超常人,捱上這幾下卻也並無大礙,到了這等生死關頭,那些許的病痛前兆早就已被他扔到了九霄雲外。
這時兩人已經離的極近,呯呯數聲,兩人你來我往瞬間便交換了幾下,皮肉相交,傳出幾聲大響,對面這人雖也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力氣大的驚人,但在趙石面前,到底遜色了許多,只是胳膊拳頭硬碰了幾下,便已覺着好像和石頭碰撞在了一起,骨頭立時便像折斷了一般,不由發出痛呼,身子也是一頓,攻勢立止。
趙石哪裡會放過這等機會,他對敵向來不會心慈手軟,一隻大手閃電般向他脖子摸了上來,只要他能沾上對方的脖頸,稍一使力,對方必定就是一個不死即傷的下場。
感覺到趙石身上瞬間爆發出來的驚人殺氣,黑影卻是發出一聲類似於叢林中野獸垂死掙扎之際所發出的嚎叫一般的低吼,強壯的身子詭異的扭曲了一下,趙石甚至聽見了對方骨節摩擦所發出的滲人聲響,只覺對方的上半身猛的不可思議的側了一下,他的手便已撈在了空處。
餘光所及,對方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即使在黑暗中也顯得耀目非常,直直向他脖頸處咬了過來。
兩人都是勇往直前的剛猛路子,誰也不曾退後半步,這時貼的已是極近,躲閃已是不及,遇到這種好像野獸一般的對手,任誰都會覺着心寒,但趙石並不驚慌,驀然再向前小半步,好像是將自己的脖子送到對方的嘴邊一般,但肩膀上卻是突然發力,硬頂在對方的胸口之上。
砰的一聲大響,黑影怪叫了一聲,胸口一陣劇痛,竟被這一下頂的直飛了出去,不過身子在空中一個翻滾,好像猿猴飛掠般穩穩蹲在了地上,一雙寒光閃閃,好似帶着無盡野性的眸子在黑夜中閃閃發光,接着便迅速黯淡了一下去,張嘴便讓出一口鮮血出來,不過隨即眸子便已紅的嚇人,流露出來的只有無盡的瘋狂之意。
趙石格鬥經驗豐富,本待一鼓作氣將這人格殺,但撞中對方胸口,卻是感覺好像撞中了一根柱子,被反震之力阻住,後退了半步,未能跟上對方急退的身行。
兩人身子一停下來,目光交擊在一起,都感覺到了對方身上那種不容輕犯的奪人氣勢,雙方身上危險的氣息非但未曾令兩人慎重,卻好像兩頭狹路相逢的猛虎,黑影怒吼了一聲,雖說已然受了些內傷,但動作卻未比之前慢了半分,雙腿微蹲,下一刻,身子箭一般衝向了趙石,趙石一聲未吭,卻是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與此同時,也終於抽出了腰間的橫刀。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傳來,“夠了,兩個蠢物,只知道像山豬一樣橫衝直撞,真是丟人。。。。。。。”
一條身影突然插入兩人之間,手臂隨意展動,動作看似緩慢清晰,但在電光火石之間,已是連着刺出兩下。。。。。。。。
向趙石狂衝而來的身影生生定住身形,觸電般向後猛的退去,但最終還是捱了一下,整個身子彎成蝦子狀倒在地上,接着便傳來一連串的乾嘔聲。
趙石卻已管不了那麼多,雖然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但在這黑暗之中,又是受襲在先,根本不會存有半分僥倖的想法。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只一動作,他便已感覺出了危險,憑着直覺,橫刀猛的格擋在腹部,但卻擋了個空,心中一凜之下,卻是毫不猶豫,刀鋒順勢斜斜向上斬出,進攻永遠是最佳的防守方式,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對方使用了什麼兵刃,只這一瞬間,他便已下了與敵協亡的心思。
黑影本就未存殺心,卻不成想眼前這小子已是四品將軍了,竟還是一如當年般好勇鬥狠,長劍連着劍鞘剛遞到對方腹部,頭頂之上已是風聲猛惡,這一下明明是拼着自己受傷也要將他斬成兩半,標準的兩敗俱傷的打法,但他和和尚相交二十年,對於和尚那一身笨功夫知道的清清楚楚,而身爲和尚的弟子,眼前的趙石估計也差不多,只要被近了身,十個他也不是對手,但只要他一劍在手,想要近他身子五尺之內,那簡直就是做夢,再說了,和尚親口說的,傳藝年餘,只將壓箱底的般若禪功教給了這個弟子,其餘卻是一點未曾傳授,爲什麼?當時和尚就說了,他這個弟子是要在沙場上奪功名的人,江湖上的功夫反而不適合他,教了反而是害了他。
既然如此,他還真不怕趙石翻出天去?想來和尚這個得意弟子也不會有像那個大仇人一般可怖可畏的身手。
滿含怒氣的冷哼聲在黑影口中響起,身子微微一錯,手中長劍也收了回來,順勢揮擋,並不和趙石硬碰,卻是粘在趙石橫刀之側,稍微用力,輕描淡寫間便已將這剛猛的一刀化爲無形,接着劍鞘橫揮,順勢斬向趙石脖頸。
趙石一刀斬空,眼前黑影晃動,勁風撲面,心裡立時微微一驚,身子卻是毫不猶豫,本能的便已捱了下去,下巴幾乎立即便貼住了膝蓋,一個翻滾閃到了一側,涼風險過毫釐從他頭頂吹過。
落地之後,橫刀橫着揮出,斬向黑影的雙腿,黑影好像未卜先知般退後一步,閃過這一刀,然後腳上像裝了彈簧般閃電跟進,這一進一退之間,仿若根本沒晃過地方一樣,手裡黑黝黝的好像棍子般的東西接連向他身上刺來。
像趙石這樣身經百戰的戰士,夜戰經驗豐富,黑暗對於他來說本來極爲有利,但對着這個身形飄忽,招招皆是料敵機先,攻敵所必救,他繞着對方轉了數圈,憑着本能格擋閃避,卻是招招格空,竟然近身不得,若是平日也就罷了,但此時他本已疲累至極,全力對敵之下,先前還不怎的,但到了這個時候,後背上的虛汗迅速將衣服浸溼開來,呼吸也立轉粗重,腳下也開始感覺虛浮不定。
也只是動作一個沒有到位,肩窩劇痛之下,已是被對方點中了要害,胳膊一陣酥麻,手裡的橫刀再也拿不住,立時掉落在地上,接着胸口腹部接連中招,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在對方打擊之下,觸電般搖晃了幾下,終於倒在地上,身上劇痛不止,但他心中卻是平靜的好像死水一般,並無半分害怕驚恐之類的感覺,隱約間還有一絲解脫的輕鬆在裡面,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卻是隻有一個念頭,我趙石原來死於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