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倒奇了,還請師傅賜教。”金蟬子拱手。
如來道:“那神瑛太子身患魔毒,只需同樣患過此魔毒的女子與他成親,行陰陽和合之術,便能獲得魔毒抗體,魔毒也就不藥而癒了。”
原來如此。我在桃樹上心驚不已,分不清此刻自己的心緒是喜還是憂。
“三界之中可有這樣的女子?”金蟬子問。
佛祖道:“有,神瑛太子身邊便有一位,如果讓月神知道此攻克魔毒之法,她一定會去懇請那位女子救治神瑛太子,而那位女子與神瑛太子之間交情匪淺,勢必會答應的,屆時三界動亂,生靈塗炭就在所難免了。”
“爲了三界蒼生,如此看來,就只好犧牲神瑛太子了。”金蟬子若有所失。
悄悄地飛出雷音寺,在靈山上現出了原形,沿着雲梯,一步步下山去。
一路上我腳步虛軟,心緒沉浮。
神瑛的魔毒不過是需要一個與他同樣患過此魔毒的女子行陰陽和合之術便可使他擁有魔毒抗體,而我便是這三界之中唯一適合的女子。
可是這一世我已經做了天君的女人哪!
我若與神瑛行了那陰陽和合之術,豈不是亂倫?
更何況還有那三界動亂、生靈塗炭的詛咒一般的結局像個緊箍咒箍住我。
神瑛,我該怎麼辦?
我一直無頭蒼蠅一般,腳踩棉花向山下而去,一不小心,一腳踏空便摔了下去,身後有人拉住我,一回頭,竟是月神。
和月神一起回到靈河岸邊時,正值神瑛魔毒發作,他痛得翻江倒海的。一會兒在地上爬來爬去,抓住靈獸就咬就啃,一會兒上天入地的飛竄,痛吼聲震驚四野。
我曾受過這痛苦。我最知道仙身被魔毒一點一點侵蝕的痛苦是什麼滋味。
當神瑛開始瘋狂自殘的時候,我和月神飛向空中,一人一邊架下他。
神瑛血紅着眼睛,張牙舞爪,彷彿不認識我們似的。他使勁地掙扎吼叫着,臉上的毒斑又瞬間向上攀爬了幾分。
“神瑛,我苦命的孩子,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月神嚎啕大哭。
神瑛終於將掐住月神脖子的手收了回來,怕他再次發作。我一道法力過去擊昏了他。
當神瑛的身子應聲倒地,月神立即撲到他身邊,撫摸他的臉,撫摸他的身子,然後緊緊地抱住他。失聲痛哭。
看着夕陽的餘暉中,月神落寞而淒涼的背影,我頹然地背過身去,對於神瑛,我早就將眼淚哭到乾涸。此刻,面對漫空的晚霞,想着雷音寺中佛祖與金蟬子的對話。我的心緒亂哄哄如一片蜂窩。
神瑛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魔毒幾乎漫過了眉睫,很快便要攻陷闕庭眉心。
我一個人惴惴不安,自己同自己做着鬥爭。
我的頭都快要想炸了,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救神瑛,拋開亂倫一事。還有那三界塗炭的魔咒,可是我真的可以眼睜睜看着神瑛死嗎?
一日趁着神瑛剛發作了魔毒睡着,月神守着他,我便一個人踱步到遠處的草地上,摘下草地上一朵野花兒數花瓣。
剝下一片花瓣。我就念念有詞:“救,不救,救,不救……”
當最後一片花瓣躺在我的手心,我凌亂了,喃喃自語道:“不救,竟然是不救,當日,王母娘娘說我是天君的一場曠古情劫,一定要置我於死地,你寧可違背天意也要救我,而今天我竟然沒有勇氣去違背天意,去救你嗎?你花五百年時光救活的只是一隻白眼狼,神瑛,對不起,只要我們行了陰陽和合之術,你的魔毒便可不藥而解,我卻沒有勇氣救你,這樣的絳珠是不是可恥透頂?”
正當我捧着頭痛苦到極致的時候,後腦勺猛地被重物一擊,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發現我和神瑛居住的小屋已經張燈結綵,大紅喜字貼滿了窗子,屋內紅燭高燒。
我從牀上坐起身時赫然發現自己竟身着大紅色的新娘喜服。
這是怎麼回事?
房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我一驚,忙重新躺下假裝睡覺,豎起耳朵聽房門外的談話聲。
“娘,我已經危在旦夕,時日無多,你怎麼能讓我和絳珠成親洞房花燭呢?這樣不是害了她嗎?”神瑛的聲音。
我心下暗忖:怪不得我身穿喜服,原來是月神要我和神瑛成親。
房外,月神道:“傻孩子,你和絳珠成親,洞房花燭之後,你的魔毒就好了。”
原來月神偷聽了我在草地上的自言自語,窺破瞭解神瑛身上魔毒的辦法。我的心驀地安了下來,這樣也好,讓另外一個人來替我做決定吧!
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我知道是神瑛走了進來。
紅燭將他的身影投在我的面上,我雖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眼前黑壓壓一道影子。
我一時緊張侷促起來,不敢想象自己與神瑛行陰陽和合之術的情景,前世與他耳鬢廝磨過,只是今世對前世的記憶已然模糊混沌了。
腳步聲走到牀前便停止了,我偷偷睜眼看神瑛,我看見他背對着我,坐在牀沿上,他的紅裳更加妖冶,露出的脖頸上魔毒之斑鮮豔而詭異。
我心裡一酸,從牀上坐起了身子。這一時這一刻,我完全拋卻了亂倫、蒼生塗炭帶來的心理壓力,心中只剩了神瑛的命。
神瑛就那麼僵坐着,始終沒有回過身來,他喃喃自語道:“絳珠,我知道你現在心裡的人是父皇,娘爲了我的魔毒讓你就範,可是我不要趁人之危。”
我一顫,動容道:“我是自願的……”
神瑛聽到我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回過身來。欣喜道:“絳珠,你醒了?”
昔日俊美的容顏現在已被魔毒侵蝕得面目全非,那些毒斑因爲他興奮的神情而左右上下跳動着,很有些慘不忍睹。
我伸手輕撫他的面頰道:“不要多想。過了今夜,你的病就好了,你就又能恢復仙身,所以,神瑛,你不要再害怕生命已到垂危之際,你會永遠活着,永遠不會灰飛煙滅了。”
神瑛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目光中含滿了對生命的熱烈渴求。
“不要!”就在這時,房門被一陣風颳開。一道五彩的光飄了進來,我還未回神,那道光已經化身警幻立在我們面前。
我和神瑛都從牀上起身,警惕地看着她。
月神已聽到聲響從門外奔了進來。她呵斥道:“警幻,你來這裡做什麼?”
警幻怒容滿面。迅雷不及掩耳給了阿月一個耳光,刻薄道:“阿月,你好自私啊!”
“你爲什麼打我娘?”神瑛將月神拉了過來,護在身後,忿然盯着警幻,他的魔毒又有了發作的趨勢。
“神瑛,不要激動!”我哀懇地望着神瑛。神瑛的胸口急劇起伏着,努力壓制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魔性。
警幻不理會神瑛和月神,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目光似乎要噴出火來,她道:“絳珠,你竟然如此糊塗。真的要罔顧三界蒼生嗎?”
警幻竟然知道神瑛魔毒的解方。
我道:“那只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們完全可以防患未然,但是神瑛,錯過了救他的時機,他就灰飛煙滅了……”
“對對對。絳珠你說得對。”阿月忙不迭地附和着。
“你救活了神瑛,那天君怎麼辦?”警幻的臉漲得通紅,她雖然一向心機陰險,卻從未見她如此情緒激動過。
“救活了神瑛,天君自然高興,警幻,你別忘了,神瑛和天君關係再不好也是父子。”月神道。
警幻冷笑着看月神,“阿月,你的意思就是說你爲了救兒子,可以犧牲天君咯?”
阿月一愣,“警幻,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到底什麼意思?”
警幻顯得不耐煩,她過來抓住我的手道:“絳珠,你聽我說,你現在不但不能救神瑛,而且必須馬上跟我走!”警幻說着,急急拉我向房外走去。
才走了沒幾步,我的另一隻手就被月神拉住了,“警幻,你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將絳珠帶走。”
拉拉扯扯間,我看見神瑛的眼裡閃出兩抹紅光,整張臉上的魔斑像怒放的花朵。
“快制止神瑛!”我喊了一聲,神瑛已經伸出手掌向我們拍了過來。
神瑛魔毒發作的時候摧毀力是極爲恐怖的,我和警幻、阿月合力向他施法,雙方僵持着。
神瑛的面孔扭曲着,眼神發直,我知道他又想吸食血液了。
“阿月,你對付警幻,我來救神瑛。”我說着收回法力就要去拉神瑛,警幻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哀嚎,“絳珠不可!”
我怔住了,看向警幻,只見她眼裡竟閃動着絕望的淚水,只聽她道:“你一定聽王母娘娘和你說過她與天君之間打了一個賭,現在我就告訴你那是個什麼賭……”
“不要說!”我忙阻止了警幻,我想起西王母說過無論是誰只要泄漏天機便會灰飛煙滅的詛咒,“我不想聽,我更不想你灰飛煙滅。”
警幻一顫,更加加重了法力與神瑛抗衡,一邊同我說道:“北督城的溫良書便是天君,他將你安置在侖山東王公那裡,卻不料東王公還是將你驅逐走,他於三界之中苦苦尋找都找不到你的下落,所以他和西王母打了一個賭,他下凡爲人,若能遇見你,與你結緣爲夫婦,那他便可以帶着你重返天庭,共統三界,如若不然,他於凡人之軀老死,自此墮入人道輪迴,三界沒了天君,定會禍亂動盪,風雨飄搖,可是你今日與神瑛成親的話,那天君怎麼辦?他在人間的陽壽將盡了……”
警幻說完,身子瞬間破碎成碎片,門外捲進一陣風,一下就將那些碎片吹散了。碎片散處涌起一陣波光,彈到神瑛身上,神瑛的身子一僵,整個人激靈靈一凜,便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