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龍如紫鵑所願是隻小公鱷。婆婆納些微的失望立即被新生命降生的喜悅沖刷乾淨。初龍的出世給無趣的靈河生活注入了無比的生趣。鱷魚是食肉動物,我們害怕食肉會使他原本兇猛的本性更添戾氣,便改而爲青草餵食。剛出世的初龍沒有接觸過肉食,也就甘心情願變成了素食主義者。野花野草將他的皮膚滋潤得油光發亮,調皮的傢伙在陽光下的草叢裡迅疾穿行,彷彿一條發光的閃電。或許因爲食草的原因,初龍的生長十分緩慢,每當和我們一起在靈河裡戲水的時候,他細瘦的身子更像一條小蛇。當我們笑話他是一條小蛇時,他就支起身子,露出他的小短腿,用他長着蹼的爪子像我們昭示他是一隻如假包換的雛鱷。一本正經的樣子滑稽可愛,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紫鵑和婆婆納撩起河水潑他,他就迅速躲進河裡,快速遊弋,身後拖出一條不規律的水紋。初龍有時也調皮,常會用爪子拍打河底的小魚,那時我們就會不約而同地上前制止,我們害怕一旦讓他初嘗血腥,他沉睡的惡性會被喚醒。
靈河的生活按部就班,我偶爾想到三生石爺爺。忘川河畔你還好嗎?有時,我也想到神瑛——那個溫婉又邪壞的白衣少年。他在靈河岸邊**我的一幕一直潛伏在我的腦海裡,在我不經意時就浮現到我眼前來,然後我的脣邊就會綻出一抹羞澀而甜蜜的笑意。一日我正在岸邊對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恍惚着,忽聽身後草地上傳來紫鵑和婆婆納的驚叫聲。我回身望去,不知何時,那隻消失已久的野獅子竟突然出現。它正瘋狂追趕着紫鵑和婆婆納。紫鵑和婆婆納落荒而逃,狼狽不堪。
“快施法啊!用安魂定魄針!”我急得大喊。
紫鵑和婆婆納停住腳步,齊齊施法,不料野獅子卻在一片炫目的光束中巋然不動,只見它後腳一跺,前肢直立起來,一聲獅吼,地動山搖。我渾身汗毛倒立,而紫鵑和婆婆納早被破了法力,身子凌空摔出老遠,一人吐出一口鮮血。野獅子大有乘勝追擊的架勢,它放下前肢,一步一步爬向紫鵑和婆婆納,每前進一步它的油金獅毛便在風中重重一抖。我聽見紫鵑和婆婆納發出哀嚎的求救聲,在野獅子就要靠近她二人的時候,我的身子飛了起來。當野獅子直起身子,爪子大張,撲向紫鵑和婆婆納時,我飛身下落,顧不得思量和害怕就想用身子撞擊野獅子,可是初龍卻搶在了我前頭。他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細瘦的身子高高立起,仰視着野獅子,爪子張開,一片片趾蹼緊繃着。我吃了好大一驚,初龍竟然這樣勇敢,他爲了保護紫鵑和婆婆納,竟然忽略了站他面前的是隨時都可能令他斃命的龐然大物。旋即我就發現初龍的身子在不停地發抖,原來這小傢伙是害怕的,他知道他面對的是多麼強大的敵人。
“初龍危險!”野獅子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撲向初龍,我大驚失色喊了起來。而初龍似乎明白自己即將迎來的命運,絲毫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是一動不動地迎着野獅子明晃晃的獠牙和鋒利的爪子。
“初龍!初龍!”紫鵑和婆婆納也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就在所有人心痛欲裂的時刻,野獅子的爪子奇蹟般地停在半空,它與初龍保持着最近卻沒有接觸的距離定格在陽光裡。我快速降落在初龍和野獅子身邊,然後駭異地看見初龍的眼裡流出兩排晶瑩的淚滴。
“鱷魚的眼淚……”我喃喃自語,驚駭得無以復加。而我頭頂的絳珠已開始發出奪目的紅光,野獅子一見那紅光,便痛苦地蜷縮到了地上,煉獄一般的**嘶吼聲響在耳畔十分淒厲。野獅子在草地上來回打滾了一會兒,一陣青光耀眼煙霧騰騰。紫鵑和婆婆納已經掙扎起身,趔趔趄趄跑向我。我們一起看向地面。白煙散盡,地上沒有了野獅子,而是蜷縮着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
初龍爬到我腳邊,趴在我的腳面上,目光驚懼。我蹲下身子將他抱在懷裡,然後和紫鵑、婆婆納一起靠近那男人。男人肌膚白嫩,披頭散髮也掩不住清秀面容。他的眼睛無助地看着我們,失卻了身爲獅身時的攻擊力。
“不要過來……”男人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們一震,都停住了腳步。男人在我們的注目下一直躺在地上,許久我終於覺察到男人一定是病了,於是對紫鵑和婆婆納使了個眼色。紫鵑立即施法,一件草葉編織的衣裳蓋在了男人身上。婆婆納跑向前,看視男人的身子,她快速給男人把脈看色,然後起身看着我,半晌道:“他先前魔性纏身,現在魔性倒是退除,可是經脈盡毀,身子無法動彈。”
我皺眉看向地上的男人,他若能站起身子,一定是昂昂自若的翩翩君子,比起神瑛更有俊朗豐華的氣度,可是他癱在地上只是個頹廢無助的病人。男人的病態讓我想起五百年前自己遭遇的那場霜降之劫,若不是神瑛五百年殷勤澆灌,我恐怕很難起死回生吧?救人助人應是條可以傳遞相傳的愛心之鏈。地上的這個男人,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遭遇,才使他迷失本性,現在他既然魔性退卻,我一定要幫他恢復身體上的健康。於是我走近他,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婆婆納醫術高超,一定能想到救治你的辦法。”男人的手在我手裡微微顫了顫,滾燙如兩團火焰。
失去魔性的男人開始和我們在靈河岸邊過着相依爲命的生活。婆婆納每日都帶領我、紫鵑和初龍去搜羅藥草,精心熬製湯藥調理男人的身子。日復一日,男人的雙腳雖然不能直立走路,雙手和上身卻能開始動彈。紫鵑找來金絲銀線,揮舞着安魂定魄針給他縫了一件綵衣。而我突發奇想,用拾到的一截木樁給他做了把輪椅,當他坐在輪椅上,雙手推着輪子在草地上緩緩而行,陽光和煦地落在他的肩頭,男人忽而回過身給了我們一個輕暖的笑容。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們笑,我們每個人都很振奮,就連初龍也在草叢裡忘形地撒着歡。
“絳珠,紫鵑,婆婆納,初龍,你們好,”他逐一叫出我們的名字,這段時間他幾乎失聲,沒想到早在心裡一一記住我們,“我叫艾莽。”
艾莽的自我介紹讓每個人都興奮得無以復加,而我的眼裡早有了晶瑩的淚花。
“我魔性發作差點害了你們的性命,你們不但不生我的氣,還救了我,如此以德報怨,實在感恩。從今往後,無論你們當中誰遇到什麼事,我都不會袖手旁觀。”艾莽風輕雲淡,淺笑吟吟。初龍竄到了他的膝上,立起身子惹憐地看着他。初龍的尾巴已經長得厚而長,背上也長出一片片堅硬鱗甲,反射着金色的陽光。艾莽伸手輕撫初龍的頭顱,道:“初龍,要不是你的眼淚感化我,我現在還在魔道上苦苦掙扎難以回頭,我要傳授你法力作爲對你的報答。”
“初龍,還不快拜師!”我催促初龍。初龍聽懂了我的話,從艾莽膝上滑下來,趴在艾莽跟前的草地上,做出哀告賓服的虔誠模樣。紫鵑和婆婆納都笑了。
艾莽開始傳授初龍法力。我、紫鵑和婆婆納也跟着艾莽修煉法術。我們日出而修,日落不息,勤勉修煉。日子又開始順風順水地溜過去,靈河邊的麋鹿羚羊不知生老病死了幾代,又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初龍的法力又進益了一層,當艾莽撫着他儼然長成巨鱷的頭顱欣慰地笑道:“初龍,好孩子,你已經學得爲師所有的法門絕學,日後就靠你自己的修爲了。”
初龍興奮得一個猛子扎進靈河,當他再從靈河裡鑽出腦袋時,我們看到了一個古銅膚色、昂藏七尺、燕頷虎鬚的粗獷少年。
“天哪!初龍修成人形了!”發出驚歎的是紫鵑。婆婆納早就看傻了眼。幾百年相處下來,她對初龍的姐弟情誼可一點都不亞於紫鵑。彼時,她嘴裡喃喃喚着:“初龍,初龍……”就再說不出別的話。
初龍長得真威猛,雖然食草,卻一點兒不文弱。面孔方正,五官分明,濃眉大眼,還有些傲頭傲腦的,怎麼看怎麼叫人歡喜。初龍歪着腦袋看着我們,調皮道:“我明明是一條魚,你們爲什麼要叫我初龍?”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我噗嗤一笑,“鱷魚可不是魚,初龍也不是龍,只是你的名字。就和紫鵑、婆婆納、艾莽一樣,只是一個名字。”
初龍認可了我的解釋,他從靈河裡站起了身子,luo露出健壯的胸膛,雙手朝空中一揮,一套褐色鎧甲便從雲端降下,初龍騰空躍起,與那鎧甲宛若金風玉露相逢。當他從空中乘着清風徐徐降落在衆人面前時,已然颯颯英姿的威武少年。他昂首闊步,先跟艾莽磕了個恭恭敬敬端端正正的想頭,又先後同紫鵑和婆婆納行禮,最後他一下就撲進了我的懷裡,孩子氣地撒嬌,嘴裡一疊連聲喊着:“絳珠姐姐,絳珠姐姐,我終於和你一樣了!”
“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可不是和我一樣麼?”我用手指點了點初龍的額頭,衆人便發出一連串歡快的笑聲。這樣歡快的笑聲每時每刻都在靈河岸邊響起,要不是月萌突然造訪,這樣歡快的笑聲會一直延續下去。可是月萌帶來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我無憂無慮的靈河生活從此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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