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廣與穎梨飛走,風停雨住,天空又恢復寧靜。楊戩和我渾身都溼透了,楊戩伸手替我揩拭面頰上頭髮上的水珠,此刻我一定狼狽極了,楊戩自己也不比我好多少。天色暗了下來,我們在岸上升起篝火,就着橘紅色的火苗烤着衣裳。
衣裳烤乾了,楊戩說:“你試試你的法力恢復了沒?失憶的這三年,你是一丁點的法力都沒有的。”
我一邊吃驚,一邊對着不遠處一塊岩石施法,一道法力過去,黑色的岩石四分五裂。我歡喜對看着自己的雙手。
“恢復了便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幹什麼?”
“帶你見一個人。”
“誰?”
“一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的人。”楊戩不由分說拉了我便走。
天上沒有離亂星子,也沒有皓皎明月,漆黑得像個大洞,讓人有些顛倒分不清上下,彷彿一不小心就能墜進去。夜幕下,楊戩與我在空中疾飛,他從袖子中放出許多螢火蟲爲我們引路,綠色的螢火散在夜空美輪美奐。不知他要帶我到哪裡去,又是去見什麼人。
我們在一座黑魆魆的大山前降落下來。螢火蟲蹁躚飛在前頭引路。
沒有月光,黑魆魆的大山和夜幕分不出輪廓,也看不清有多高大。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我正困惑,忽聽風中傳來“嗖嗖”的聲響,兩塊石子相繼落在楊戩的肩膀上,卻又被彈了回去,彈回去時還濺出橘紅的火花,那火星隨着石子飛出去落在兩把火把上,火把“噗噗”兩聲相繼亮了。火光瞬間照亮了立在我們跟前的一個妙齡女子身上,她面若滿月,目燦明星,兩頰被火把映得通紅宛若開了兩簇桃花。
我們還未吭聲,妙齡女子的笑聲已如風鈴般在夜色中響起:“楊將軍怎麼一聲不吭就來了?嚇死人了。”
“我被你嚇死纔是,黑魆魆的,迎面就是兩塊石頭!”楊戩和那女子打趣。
女子道:“將軍什麼時候也學會誇大其詞了?明明是兩粒小石子。”
楊戩向我介紹女子道:“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嘴巴不饒人的姑娘叫鄧玉嬋,是白蓮公主雲華的侍女,在天界有封號的,叫六合星君。”
我向鄧玉嬋欠了欠身子,矜持而得體微微一笑。
“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仙子,楊戩,她是誰?”鄧玉嬋一雙眼睛在我身上咕嚕嚕轉着。
楊戩搶過她手裡一把火把,拉了我便走進一座山洞,回鄧玉嬋道:“她是誰,輪不到你打聽,我向白蓮公主彙報去。”
“喂,哪有人天天直呼自己的娘名諱的,小心你娘揍你。”
身後傳來鄧玉嬋半威脅半玩笑的聲音,我心下一驚:楊戩竟然帶我來見他娘?我一下手足無措,侷促不安。
楊戩笑道:“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啊!”
“我又不醜!”玩笑間,我緊張的心情已平復不少。
洞府深處別有洞天。一片幽綠的塘水中間盛開着一朵雪白蓮花,蓮葉碧綠如玉,襯得那蓮花更加潔白無瑕。楊戩看着那蓮花,眼裡涌滿溫柔笑意,那溫柔即便對我也不曾如此濃郁。
楊戩拱手低頭,恭恭敬敬道:“孩兒拜見母親!”
那蓮花周身散發出銀白色光圈,一陣雲霧騰起,那蓮花化作一個端方美貌、白衣飄飄的仙女緩緩從塘水上空降落。原來的碧綠荷葉已經化作一個翡翠蓮花座,白蓮公主雲華便坐在蓮花座上,慈眉善目,很有觀音菩薩的神韻。
“戩兒,好久不見……”雲華充滿母愛地注視着楊戩。而我在一旁已被雲華的氣度優雅震懾住。這便是昔日因私配凡人而被天君壓在桃山之下的天界的公主西王母的女兒雲華了,果真是天家血統高貴無比。
“母親近來可好?”
“母親不好的日子只有被壓桃山那幾百年,戩兒你已劈了桃山救出母親,母親焉能不好?”
“母親的身子還好嗎?”
“被壓桃山那幾百年,母親的身子的確被弄壞了,三病兩痛是家常便飯,不過母親靜養着便也無礙,只是不能四處走動勞筋傷骨罷了,不然母親怎麼會不去天庭參加你和龍三公主的婚禮呢?”
母子二人交談至此,我心下猛然一緊:白蓮公主若知道我擾了楊戩和穎梨的婚禮,不知心裡該如何怨恨我呢!這樣想着,我不自禁手腳冰涼。
楊戩瞭解地握了握我的手,承諾般給我傳遞了一些溫暖。只見他繼續恭恭敬敬向他母親彙報道:“母親,孩兒不願意娶龍三公主,孩兒只想和絳珠雙宿雙飛,還請母親能在舅舅跟前陳情,替孩兒的幸福爭取一番。”楊戩說着轉頭給了我一個微笑,那微笑自有一股安神靜氣的神效,我頓覺心裡踏實不少。
雲華依舊微笑着,面無二色,她彷彿對楊戩的決定早有預料,並不吃驚。她柔聲道:“戩兒,你娘爲所愛之人勇往直前從不後悔,你的性格繼承了孃的頑固,娘本應該支持你纔是,只是……”雲華話鋒一轉,我和楊戩頓感洞府之中壓抑感迫來。雲華繼續道:“你與龍三公主的婚事是你心甘情願做出的決定,怎能言而無信,辜負於人?”
“娘,那是形勢所逼,這場婚姻不過是個交易,孩兒只有答應與穎梨成親,龍王才肯交出水火火種,孩兒才能殺死魔王,平定三界……”
“既然是交易,戩兒你更不該失信,娘問你敖廣可曾交出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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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已交出。”楊戩垂頭喪氣。
“這便是了,敖廣按着約定完成他該完成的任務,那便輪到你儘自己應盡的職責,與龍三公主完婚,平息龍王怒火,挽回龍族面子,保證天界穩定。”白蓮公主言語間自有一股不容反駁的正義。“湘妃娘娘以爲,楊戩該不該遵守約定,與龍三公主完婚呢?”
我倒抽一口涼氣,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楊戩急道:“娘,孩兒此番拜訪您老人家,是讓您去說服舅舅和外婆收回成命,不是讓您做我和絳珠的思想工作。”
“娘是要去做做思想工作,不過不是做你外婆和舅舅的思想工作,而是去東海龍宮做龍王與龍三公主的思想工作。婚禮重新舉行,不需在天庭,直接在灌江口,不需你外婆主婚,孃親自給你們主婚。”
“娘,母親,你……”楊戩漲紅了臉。
白蓮公主卻依舊風輕雲淡,不疾不徐道:“你外婆在你之前就已經派人來給母親我捎過信了,戩兒,你是孝順的孩子,爲娘也是啊!”
事已至此,雲華已經擺明立場,楊戩還能有什麼話說?我卻必須爲自己的幸福再做爭取。
我向雲華深深施了一禮,道:“白蓮公主,你是天界之中爲愛執着的第一人,絳珠只想追隨你的步伐,與所愛之人共進退。”說着,我和楊戩的手十指緊緊交握在一起。
雲華並沒有惱怒,只是同情地看着我,道:“爲愛執着的代價是被壓桃山數百年,若沒有戩兒孝順,我雲華永無再見天日的可能。湘妃娘娘,你爲愛執着可敬可佩,奈何,你爲愛執着的對象是我的戩兒,我身爲母親不能不替我的孩子着想,不與龍三公主成婚,戩兒成了負心失信之人,將遭三界唾棄,永遠擡不起頭來。我不想我的孩子永遠揹負罵名。再者,即便戩兒對流言蜚語無懼,那麼他就一定能與你在一起嗎?天界會榮得下你們嗎?天君會容得下你們嗎?我母親會容得下你們嗎?愛一個人不一定要佔有,愛一個人就要對方考慮,愛一個人很多時候需要犧牲與退讓,湘妃,你若真愛戩兒,你就不能不爲他考慮……”
雲華的話動搖了我,我只覺身子如墜萬丈深淵,雲華的話冷酷,卻句句屬實。
“娘,你不要再說了!”楊戩呵斥他的母親,而我卻儼然臉色蒼白,無言以對。
雲華道:“湘妃,我還必須告訴你一件事,玫兒瑰兒姐妹已被我母親捉去了,作爲要挾你的人質,你可能不清楚你與玫兒瑰兒姐妹的關係,因爲那三年的記憶已經被你抹去了,但是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你真相。”雲華說完,她蓮花座下的碧水中便鑽出一個人來,不是別人,正是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