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因禍得福
要說人家薛蟠,那是真正的幹家子,一到南邊地界,就四下裡撒出家人,趕着去各處的寺廟、街市上,打聽那“上元弟子樓老人”,的消息。他本人,則坐鎮剛開門不久的當鋪。有時候,聽到一點兒什麼風聲,就親自出馬詢問。連逛jì院的功夫都免了,這份兒心意那是沒說的。心意雖到了,實效可就大打折扣。錯來,人嘛,您要是不想幫着別人,就遠遠的避着點兒。怎麼說來着,幫人是人情,不幫人是本分。誰也沒去強求誰,總是有些宵小憋着壞心思,唯恐天下不亂。薛蟠這麼大撒網式的找尋,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一方面,告訴薛蟠說,某某人是那上元弟子的家人,某某人是南樓老人的嫡傳弟子。這都哪兒跟哪兒呀?就這樣,薛蟠找上門,剛說出自己的來意,就讓人家暴揍一頓,要不是跟着他去的小廝機靈,趕快去找府衙出面,他怕是得讓人擡出來。
及見了府衙,卻被人家算作被告。因由是:有污家中長輩清名。又被判了四十大板。要不是路徑此地的九省巡檢王子騰碰上這事兒,就得用銀子去贖人。
王子騰問明原因,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自家的妹子也忒不懂事兒,這事兒問賈府的二老爺或一起子食客就明白的事兒,偏弄的這麼複雜。看着自家外甥的無辜樣兒,也不好再責難他,就修一份給賈政,告知此事,並要他好好管教管教薛蟠。又特別指出,那府衙的知府大人就是宮裡卓貴人的胞兄。
賈政見信,火大啦,不顧趙姨娘的撒嬌阻攔,趿拉着鞋就找上王夫人,是邊念信,邊罵她無知、愚蠢。
王夫人也傻了眼,這回丟人丟到宮裡去了。心裡一急,就讓彩霞找黛玉過來。
一會兒,彩霞回道:林姑娘在老太太那兒。
王夫人一想正也丟人了,還是自己去找吧。
又有彩雲進來回她:“姨太太來了。”
一言未了,就見薛姨媽抹着眼淚就進來了,後面還跟着寶釵。“姐姐,你可得給蟠兒做主啊。這回,蟠兒冤死啦,他這都是爲了咱們娘娘呀。”
王夫人銀牙一咬:“你有完沒完?娘娘快被你們坑死了。”說着話,氣急敗壞的朝着賈母院子裡走過去。
薛姨媽與寶釵面面相視一陣,不得其解,只好泱泱迴轉自家。自己的兒子,自己疼。別人,誰也指不上。
黛玉在賈母那兒。與老太太聊了聊去輔國公府地事兒。心裡暗想。要不要把七司衙門地危險跟外祖母說清楚?
賈母這天又接着永琛派人送來地物品。什麼金銀珠寶飾。燕窩、冰片、丁香、蜂蜜。薔薇花油。人蔘養榮丸及各種適宜地藥品緞。官制籍等。
黛玉看了。沒說話。這回看賈母怎麼辦?
賈母心裡這個累呀。光自家地事兒。就夠讓她地。偏又搭上這起不相干地人。又是惹不起地人。人要是長地太出衆也不是好事兒。林丫頭還在喪服裡。就惹來這麼多事兒。這可怎麼辦?收不收都沒用。人家撂下就告辭出去。攔都攔不住。半天就一句話:“東西還都不錯。你自己收着吧。”
黛玉心說。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大主意還得自己拿。不就是東西嗎?這回也不生悶氣了。氣也沒用。一樣樣地看起來。
飾不錯。收起來。不行送人也能買個好不是?燕窩。這是自己需要地好意思全拿走。好歹也給老太太留下點兒。宮緞給老太太。籍自己拿走給人去。
賈母看了,點點頭。“讓她們先送回去,丫頭啊,你再陪我坐會兒。”
鴛鴦走進來:“老太太,太太來了。”
王夫人走進來,先向賈母問了安,又關心的問了問賈母的膳食吃的怎麼樣?
黛玉也向王夫人施禮問安。
王夫人強笑着:“大姑娘,舅母求你來了。”
黛玉一愣,這是怎麼啦?舅母從來對自己都是淡淡的,既算不上好,幾年了沒一句貼心的話,這長輩當的。也說不出壞,待遇上比迎惜妹三人要好得多。這回是得到玉皇的勸導?還是佛祖的啓示?好不好的,也不能這麼大着臉撐着,忙站起來恭敬地:“舅母,瞧您說的,什麼事兒?您吩咐就是,別這麼說。??書”
王夫人這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當着賈母的面,這麼說了一遍。臨了問:“這事兒要是傳到宮裡,娘娘她可怎麼做人呀?”
賈母也急了:“薛家一個買賣人,哪兒懂的這些?你讓她們摻和什麼?元丫頭這會讓你給害苦了。這可怎麼辦呀?皇上會不會治她的罪?”
這麼一說,王夫人更急啦,眼裡的淚水一個勁兒的往外涌。
黛玉忙說:“姥姥,舅母,您二位別慌,您要是亂了,娘娘怎麼辦?一家子還指着您去幫着娘娘吶。要說宮裡的娘娘主子們,就咱們娘娘文采好,詩文上強,別人再怎麼也難跨過咱們娘娘去。這事兒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說白了,全看皇上自己的意思。上元弟子與南樓老人都是一個人,是南邊世代名門貴族錢家的夫人,名諱是是,如此這般的把陳夫人的詩詞、畫簡單的說了一遍。
王夫人這才定下心。
賈母問她:“這陳年舊事,我都記不得,你怎麼知道的?”
黛玉低語着:“母親在世時,曾經親往錢家向夫人求教,得到夫人的提點。要說夫人的畫,我倒是有,只是不能轉送。”
王夫人忙說:“好孩子,舅母知道你的好處,不會忘了你的。快拿出來給娘娘送過去。”
黛玉:“畫幅是皇上賜給的。”
王夫人霎時明白了,要是讓皇上知道,這還不是罪加一等。天威難測,別再弄到冷宮去。
這時候,賈璉與鳳姐急衝衝的趕了來。
賈璉急道:“老太太、太太,纔剛宮裡的夏太監趕來說,咱們娘娘被皇上禁足了。”
老太太急的淚流滿面。
王夫人一下子昏過去。
一屋子人趕忙擁過去。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捶的捶,掐人中的掐人中。
趙姨娘也趕過去,一面幫着忙乎,一面暗暗稱心。悄悄地給黛玉遞個眼語着:“這一時半會兒的,沒個好兒,姑娘先到外頭淨淨耳朵。瞧這亂的,趕上天橋了。先到外頭過過風,歇會兒吧。”
黛玉好笑着看看她,這位姨娘要說模樣也是好的,年輕時模樣定是美豔俏麗,看看人家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怎麼就比邢、王二夫人強?年齡是一方面,自家天生的條件也是不容忽視的。想想舅舅他平時一副咬文嚼字的神態,其實也是一個愛美之人。如今,這兩個人都趕過來,自己卻怎好躲清閒?忙說:“謝姨娘體貼,玉兒怎敢自己圖清閒?姨娘吩咐,玉兒打個下手什麼的也好。”
趙姨娘這會兒那個受用,面上做作的神秘一笑,朝着老太太那兒努着嘴。
黛玉心下明白,看在人家一番好意,也就依言守在老太太身邊,握着賈母的手,輕輕喚着:“姥姥,姥姥,您別嚇玉兒,玉兒離不開您。”
賈政一面安排人去找太醫,一面叫人去找賈赦夫婦。
得了信兒的李紈妹及寶玉、賈環、賈蘭趕了來。
湘雲跟着寶釵、薛姨媽等人也過來。
賈赦、邢夫人、賈珍、尤氏都來了。
太醫進來診了脈,說是鬱結於心,得舒緩一陣才行。又爲賈母與王夫人用銀針刺了刺緊要的**位。
賈母緩過來,長出了一口氣。
王夫人也醒了,看着黛玉,點點頭。
黛玉只好走過去。
“舅母。”
“大姑娘,娘娘那兒,你想想怎麼做纔好?”
賈政不快的:“宮裡的事兒,外甥女怎能插的上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賈赦吩咐賈璉:“拿些個錢,去鐵檻寺上香、添香油,求上仙保佑老太太,還有二太太平安吉祥!”
薛家母女在這兒顯得有些尷尬,說又不是,不說也不是,走又走不得,留又沒人搭理。還得說人家探手拉着寶釵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又衝薛姨媽笑了笑。
湘雲這時候,走到黛玉身邊:“林姐姐,你有什麼辦法沒有?這老太太和太太都盼着吶。”
邢夫人並不說什麼,只是吩咐一幫媳婦婆子們拿這拿那的忙乎。
黛玉想了想,對賈政、賈赦說:“兩位舅舅、舅母,這滿屋子人,都聚在這兒,也不利於老太太歇息,是不是讓一些人先出去,大家輪換着照顧。”
賈政讚許,賈赦也點着頭。
一下子散去不少人。李紈衝黛玉點下頭,就招呼着衆姐妹出去到外面等候。
黛玉看着王夫人:“舅母您得振作起來,娘娘那兒還等着您吶。”
王夫人爲難的:“皇上不是讓娘娘禁足了。”
黛玉又問:“鏈二哥哥,就這麼一句話?夏太監沒說別的什麼?”
賈璉想了想:“沒有。還真就這麼一句話。”
黛玉:“說的是讓娘娘禁足,又沒說讓舅母禁足,到了探視的r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王夫人騰地一下起來:“這樣行嗎?”
黛玉:“總得試試。”
王夫人泄了氣:“試試?那可是娘娘。”
賈母也說:“玉兒啊,算了。”
黛玉想了想,一笑:“也好。姥姥,我該回去吃藥了。”
王夫人忙叫住她:“別的行不行?”
黛玉笑了:“別的,人家都做過啦,不靈了。”
賈母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也點點頭。
王夫人疑惑的看着黛玉:“怎麼做?”
黛玉低語一番。
這天,乾隆下了朝,往後宮裡轉悠。
身後的小太監何朶子眼尖,老遠就看見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太監往這兒看。
乾隆問了一句什麼,何朶子沒注意。
乾隆不樂意,喝道:“幹什麼吶?”
何朶子嚇了一跳,忙解釋說:“回皇上,卓貴人那兒的小舟子來迎皇上。”
乾隆一聽,心裡就火啦,心說,朕是一介天子,居然要受你一個小小的貴人左右?面上一板:皇貴妃那兒。”
到了鍾翠宮,進了寢宮,皇貴妃高佳氏忙撐着起身迎駕。
乾隆:“免了,你好好歇着。朕自己來。”
高佳氏強笑着:“臣妾讓皇上掛念着,心裡實在不安,不能與皇上分憂,是臣妾之過。”
乾隆問了問她的飲食狀況,又問了問太醫診治的情形,就着她的靠枕,躺下,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話。
有宮中的宮女送上來湯藥。
乾隆親自喂高佳氏服下,忽然想起了什麼,叫過高無庸:“把今兒,那些進獻來的禮單呈上來。”
高無庸:大一會兒,手裡掌着一個托盤,盤子上是一疊紙。
乾隆遞給高佳氏。
高佳氏一笑:“臣妾深受皇恩,這次就讓給各位姐妹們吧。”
乾隆:“這次偏不聽你的,朕給你挑。”指了一下大珊瑚珠,兩串。鳥羽緞,兩匹。金海堂花福壽大茶壺,一個。金福壽蓋碗兩對兒。大東珠一盒。薔薇露兩壺。又安慰她一番,這才離開。
走在路上,乾隆忽然問:“鳳藻宮那兒怎麼樣?”
高無庸忙說:“回稟皇上,今兒是各位娘娘家人進宮覲見的rì子。”
乾隆:“元妃不是禁足嘛。”
高無庸垂下頭:“回皇上,那王淑人說,娘娘禁足,又沒說讓她禁足,自己就來了。”
乾隆心說,長行市了瞧瞧去。臉一繃:“去鳳藻宮。”
來得晚了,王夫人已經迴轉府裡。
元里正拿着黛玉寫給她的信,在一邊笑,一邊記。忽聞皇上駕到。心裡這個樂呀,還真靈。忙把信放好,別漏了餡。又略微整理了一下頭飾,這才走到門前迎駕。
“皇上吉祥!臣妾叩見皇上。”
乾隆從她身邊走過去,坐上白狐狸皮的靠背座,點點頭:“起喀吧。”
元妃謝了一聲,站起來,低頭說着:“臣妾乃螢火之光,久盼皇上降臨教導,前些時候,您的話,臣妾思襯許久,猛然醒悟。那上元弟子與南樓老人本是一個人,是本朝的一位女才子,陳夫人,是嘉興人,聞名遐邇。她擅畫人物、山水、花鳥草蟲,手底下的筆墨嫺雅,結構嚴謹,並以其筆力老健著稱。法上也是秀麗遒勁的。詩文上也是好的。”
乾隆笑了:“愛卿能知道這些,也就十分難得了。”說是笑,臉上的神sè又忽閃了一下,看定她的臉。
元妃笑笑:“這哪兒是臣妾的本事,才家母王淑人稟報,是林表妹的見識。臣妾可不敢居功。還請皇上不要怪罪她。”
乾隆心裡掀起一陣波瀾,這小丫頭沒事幫着她幹什麼?不知道人家都在算計她?又一想,身在人家的府裡,哪能由着她?看這元也明白幾分,不敢居功自傲,算啦,給她的教訓也夠了,微一動容:“你能夠有自知之明,也是難得。”說着話,一把拉過元妃,摟在懷裡。吻着她,撫摸着她。而後,又低語着:“今兒,晚了,明兒,下朝之後,朕帶你去看看這位夫人的夜紡授經圖’。”
元妃甜美的窩在人家懷裡,動了動,嘴裡說着:“謝皇上。”
乾隆說着:“高無庸吶,呈上來。”
高無庸忙緊趕幾步,垂着頭,把托盤呈上來。
乾隆拿起來,遞給元妃。“你看看,喜歡什麼,就留下。要是到了庫裡再要,就麻煩多了。”
元妃激動的快流下眼淚,想想看,雖說自己是貴妃,一是因爲是漢家女,二是,上有太后、皇后、皇貴妃,再就是一些有皇子、皇女的嬪妃們,哪能輪到自己挑選?這一次,皇上居然拿到自己宮裡,讓自己挑,這可是特殊的恩典。不過,凡事不能太過分,想了想,就挑了幾樣。奇秀琥珀兩塊,織金花緞一匹,東珠一盒,聚耀燭臺兩懸。
乾隆看她挑完後,就吩咐着:“就在鳳藻宮擺膳。”
薛家,這一陣子可說是靜悄悄的。薛蟠的傷在好轉。薛姨媽的心病在加重,就連寶釵也是心事重重,有了前頭撇下湘雲回家的不良勢頭,這一次,她咬牙挺住。強顏歡笑,照舊與湘雲玩笑,與探玉論詩文。
到底是自家的哥哥,自家的孃親,終於撐不住,好言對湘雲囑咐幾句,返回家看望。一家子人相望落淚。
薛蟠:“都是我無能,讓母親、妹妹受委屈了。”
薛姨媽心疼的:“別說了,這是命。”
寶釵想了想:“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事兒就過去了,還有那麼多事兒等着幹吶。哥哥別泄氣。明兒,我去各處的店裡看看去。”
三個人互相安慰着,淚光閃着笑容。
有丫環稟報:“榮府的二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