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轍求婚的那天, 電視里正放着姜家的新聞。
那段時間,無論是微博還是電視,最大的熱門應該就是嘉程的新聞了。嘉程不斷地被內部人員抖出簽約的大批明星私生活混亂, 鏡頭前後人設差異巨大。
這是第一步, 利用明星的人設的崩塌, 敗壞路人緣, 洗出了許多的粉絲, 使得嘉程股價的市場值被不斷地壓縮降低。
第二步,姜轍的律師事務所接了許多的案子,都是嘉程公司裡還沒有成名或者稍有名氣的藝人爲了提早解約走人, 又無需支付違約金,而要來狀告嘉程的不平等待遇, 零零散散加起來, 也有十來個。
第三步, 嘉程管理階層內部出現了分化,嘉程的老闆姜軻的情婦葉微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出現在了董氏會, 而原配管珺在一次會議中甩了手裡的文件走人,次日,葉微就出現,又一日,管珺前往法院起訴離婚, 言明和姜軻分割共同財產, 分配共同債務。
第四步, 星域出面, 搶了許多嘉程談下或者本該談下的合同, 一時之間,嘉程果真蕭蕭瑟瑟, 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機,每個員工都在岌岌可危中謀求出路。
而這場大戲,是姜轍和管珺聯手主導的。
四年前婚姻就出了問題的管珺,因爲姜軻以及家裡人的原因,跑出過國外,也誓死不肯再回姜家半步,但最後,所有的鬥爭都沒有換來一個自由。等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姜軻後來鬆口終於答應了離婚,理由卻是因爲那段時間葉微的事業出了問題,一着急就動了胎氣,爲了安撫她,姜軻承諾以婚姻爲交換條件。管珺一時生氣,就咬着牙在姜家待下來,她明面上說要膈應姜軻和葉微,只有她知道她要做什麼。
兩個人不聲不響地蟄伏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今天,可以把姜家掀翻在地。
姜轍承諾,總會讓陳似錦報了這個仇,但他最後還是猶豫了。姜家一直都在風口浪尖,他和管珺被推到媒體前無所謂,但他不願意讓陳似錦也每天都要疲於面對這些沒完沒了的媒體。
陳似錦後來想了想,說:“都是一樣的,誰動手都一樣,我只想知道他們的結果。”
姜轍一邊處理這些事,那頭也沒有放過他所謂的舅公,這些年,他也沒做什麼好事,罪證一抓一大把,他把所有的證據都寫齊了,免費資助這幾個被告起訴。但很可惜,陳似錦以爲到底有姜轍這一層關係在,被避嫌在外,沒有辦法審理,但最後宣判後,她還是找了個機會去見了那位包工頭一面。
出法院的那一天,她終於感覺到多年的重擔突然直接就卸掉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跑起來的時候身子也可以這麼輕盈,好像只要輕輕一跳,就能與藍天白雲永存。
所以,姜轍選了個很好的時機。
姜轍求婚的時候,也沒有特意準備很浪漫的橋段,只是在一次晚餐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鑽戒,說:“我在自己家裡找到的鑽戒,覺得大小蠻合襯你的手的,請問,是你掉的嗎?”
陳似錦抽了餐巾紙擦拭了雙脣後,將手伸出去,唯獨翹起無名指說:“是我的,你給我戴上吧。”
姜轍說:“戴上了就不能再摘下來了。”
“嗯。”
多麼簡單的一個字,就可以給出重如山的諾言,無論是“我願意”還是“一輩子”,說完它們只需要花上兩秒的時間,可實踐它們卻要耗費上許久,無論誰都不能承諾永遠,永遠這個詞,
只有在臨終前才配提起。
姜轍便捏着那枚鑽戒單膝跪下,給陳似錦緩緩地戴上,最後,他的脣落在了戒指上,說:“從今往後,陳似錦小/姐便將她自己託付給了姜轍先生,姜轍先生也將自己拜託給了陳似錦小/姐。但願兩人不辜負今日今時,不辜負良辰美景,不辜負彼此的餘生。”
那日春風綿長,星河燦爛,像極了一個瑰麗的夢。
陳似錦適應婚後的生活很快,這得益於姜轍實在太忙了,接連着接了兩個案子,他的事務所又準備要挪地方,他在忙工作之餘還要兼顧新的寫字樓的裝修,於是陳似錦覺得婚後生活與婚前最大的不同在於,她搬進了姜轍的家。
因爲姜轍工作原因,兩人還沒有商量好什麼時候舉辦婚禮,陳似錦便有了大把的時間去收拾那套複式小公寓。她買了油畫,換了壁燈,儘量在不動傢俱的情況下,通過細小的裝飾品來時這套小公寓多點人味,多點家的感覺。
除此之外,她特意去宜家訂了兩個簡易書架,專門來擺放她的書籍。姜轍出差的這段時間,陳似錦上班,下班後幫姜轍去看他的事務所的裝修,之後便閒在家裡看點書,都是些名著,法律專業是個即使畢業幾十年還要不斷學習的專業。她每天吃完飯就隨手綁個馬尾坐在書桌上一邊看書,一邊做筆記,近來法院受理了一個關於財務方面的案子,她爲了更好更公平地審判,一直都在看相關的專業書籍,偶爾也在想,反正閒來的時間也不少,不如就此在網上報個班,把證書給考了吧。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即使姜轍不在身邊,陳似錦的生活過得也是極其有滋味的。她可以每天晚飯都變着花樣給自己做飯,然後在姜轍可憐巴巴地說今天又吃了多麼難吃的外賣後,體貼地把自己晚餐的照片發給他。
姜轍回來的時候,她甚至已經想好了要去寵物店買一隻柴犬回來養着。姜轍雖然很欣慰即使他不在,陳似錦也可以很好地照顧好自己,但在欣慰之餘,他又難免有點心酸,別的姑娘男朋友在身邊多多少少都有些傷心,會犯點相思的毛病,可是陳似錦不然,她的生活裡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姜轍,又或者說,沒了姜轍她可以過得更好。
姜轍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忽然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可是念頭這東西,一旦滋生,就會瘋狂地生長,就算人誠心想要控制去壓抑,也剋制不住。
姜轍就這樣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開始變得有些小肚雞腸了,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注視着陳似錦的生活。她昨天起了個大早給自己包了飯糰吃,今天卻起遲了,只給他買了兩個肉包子搭一袋的豆奶;她昨天出門的時候,還對他笑了一下,可是今天卻只說了句“我走了”,他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砰得一聲關門;再比如,她今天寧可窩在沙發上刷綜藝,也不肯陪他在書房裡看書。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卻成了姜轍最致命的猜忌。
他一直都知道,兩個人之間,向來是他愛得更多些,雖然每一次,不管是談朋友也好,還是結婚,陳似錦都答應了,可假如只是覺得,那陣子她只是想談戀愛了,想結婚了,所以答應了。其實,如果換一個人也無所謂呢,只要不討厭就好了。
抱着這樣的念頭,姜轍的心整日整日都是涼的,他常常一動不動地盯着陳似錦看,吃飯的時候看,睡覺的時候也看,好像只有當陳似錦在她的視線裡,他纔是心安的。
陳似錦也隱隱察覺到了姜轍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熾熱,牀間的活動也越來越地頻繁。他總喜歡在快到達頂點的時候,捏着陳似錦的手,近乎是以逼迫的姿態,問她“你愛不愛我?”也喜歡在結束的時候,仍然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嘴脣吻在她的發間,說:“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可是到底出了什麼事,陳似錦問姜轍,姜轍卻總不肯正面回答,他總在顧左而言它。
但他卻從來不否定,他心裡有了點芥蒂。
陳似錦到底也是瞭解姜轍的,他越不肯說,便越是要逼他。
姜轍被問煩了,想掛下臉,陳似錦就冷笑:“你先想清楚,到底誰在無理取鬧。”
姜轍就不說話了。
這樣來來回回地鬧了幾次,陳似錦也不得不把臉給掛下來了,把姜轍的枕頭和被子都扔到了書房,讓他自己好好想想,姜轍這纔不得不支支吾吾地說出了口。
陳似錦想了想,說:“你覺得會有第二個人嗎?”
姜轍想了想,說:“也不是說會有第二個人,只是覺得不太……不太有這樣的自信而已。”
陳似錦嗤笑了聲說:“怎麼可能會有第二個人?你說你要把我捂熱,捂了多久?四年,換作別人,會有這個毅力和耐心嗎?”
姜轍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是。
陳似錦說:“所以,你到底在糾結點什麼?下次再思考這樣的問題,帶點腦子,好嗎?”她起身,說,“自己把鋪蓋抱回來。”
姜轍站在書房裡有些怨念地望了眼陳似錦,她似乎說得也有道理,但聽着卻總不大讓人舒服。那種感覺,卻像是陳似錦吃定了他一樣,雖然,現實情況也是這個樣子。
於是,兩人似乎緩和了矛盾,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天。
直到第三天晚上,陳似錦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說:“你聽一下這首我剛剛翻唱的歌,如果好聽的話,我就上傳微博了。嗯,你聽着,我去洗澡。”
姜轍放下手中的書,把耳機戴上,點開了音頻。發現是一首古詞填的曲子,曲名《春日宴》,詞牌名也是,他看了眼標明的詞作者:馮延巳,唔,這個詞人王國維似乎在《人間詞話》中提過幾句。
他想着,前奏緩緩地進來,女聲也曼起,他卻愣住了。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姜轍拿着手機,走到衛生間前,聽着裡頭潺潺的水聲,說:“我覺得你唱得很好,我已經幫你發了微博,自己也轉發了。”
“嗯。”
“你想知道我寫了什麼嗎?”
“不想。”
“你總會知道的,因爲你現在微博的私信和評論都在快速地增長。”
引起陳似錦的小粉絲騷動的微博是這樣寫的:姜先生:會99/四井:願99【音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