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從病牀上睜開眼,蘇櫻慶幸還能有機會再看到這麼一張明媚的臉,他皮膚很好,幾乎和她一樣白,只是此時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你醒了。”慕雲擡起眸子,空洞而沒有焦距,最後直直落在蘇櫻臉上,伸手摸上她眼瞼,怔怔的重複,“你醒了。”
蘇櫻咧開嘴勉強笑笑,心裡卻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剛醒,聲音澀澀啞啞的很難聽,可是慕雲一向好聽的聲音更是沙啞,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他究竟是怎麼折磨自己了……
“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蘇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寬慰他,只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咀嚼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可是,似乎沒有作用。
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沉默,多少有些尷尬。
慕雲擡頭看看瓶子裡的點滴,快沒了。
“我去叫護士。”慕雲說完之後起身離開。
蘇櫻追隨着他的背影,依舊筆挺卻不再意氣風發,牽出一絲蕭索。
方纔他在的時候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心疼,此時沒有了支撐,才感覺到胃還是難受,而且要命的是小腹居然疼的厲害。蘇櫻一驚,下意識擡手去摸,感覺到隆起的弧度還在,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住的是一間單人病房,左右看了看,除了輸液的吊瓶就只有四面死氣沉沉的牆壁。身上沒有一點力氣,對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呆,眼皮又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半睡半醒間,似乎是慕雲回來了,聽着動靜護士小姐應該是在幫她換吊瓶,眼皮困的睜不開,蘇櫻乾脆一直閉着,沒有睜開。
沒折騰多久周圍就徹底安靜下來了,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若不是右手被慕雲攥在手裡蘇櫻會以爲房間裡只有自己。
手似乎被捧在了嘴邊,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溼熱的氣息。手指被吻了又吻,最後似乎貼在了臉頰上,接着便有溼熱的液體順着他溫暖的皮膚流過她指尖,沿着手腕一路滑到擡起的肘關節。
記憶中慕雲從不曾哭過,至少她沒見過。即便是大四時候無波無瀾的分手,他依舊冷靜的嚇人。
彼時昏暗的路燈下,兩個並排的影子與湖畔漸行漸遠,被暖色調的燈光越拉越長,以往十指相扣的手此時各自孑然垂着,因爲一時的不適應而有些不知所措。
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仍舊沒有人捨得主動開口說‘再見’。
“四年來一直都是你送我,今天讓我送送你總該可以了吧。”蘇櫻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笑的不是太假。
“好。”慕雲低頭凝視她良久,才定定的說道。
來到男生樓下,慕雲止步:“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
……
不記得當時腳下邁出了幾步,只知道回頭的時候慕雲亦正望着她,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一樣衝過去抱他。
慕雲直直看着她跑過來,好看的雙眸卻依舊沒有神采,被蘇櫻一撞,一時重心不穩靠在背後的路燈柱子上,卻也只是悶哼一聲,沒了下文。
至今仍舊能清晰記起他懷裡的感覺,溫柔踏實。只是還有抵不過更強烈的絕望,痛徹心扉。
熟睡的蘇櫻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水晶樣的淚滴自眼角滑落,慕雲伸手幫她拂落。
病牀的顏色映着她臉色更顯得慘白沒有血色,緊斂着的眉頭,像是遇到了什麼極不開心的事。
慕雲一遍遍撫摸她嬌小精緻的臉龐,一遍遍吻她纖細的手指。
“孕婦身體本來就很虛弱,神經方面也受了刺激,日常的飲食不當導致母體和胎兒皆營養不良,淋了雨身體受寒還伴隨有嚴重的高燒。這麼一來,不僅胎兒可能不保,連母親的情況恐怕也不樂觀。”
“還有,xing生活不宜太過頻繁,要知道孕婦現在是頭三個月,這孩子你們到底是想要不想要了!”
末了,主治醫生擡頭看一眼慕雲,語氣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你,是病人什麼人?”
看似簡單平常的問題卻讓慕雲一時語塞,不是不想承認是她老公,只是此時害她這樣躺在病牀上,他沒有任何資格與她扯上關係。
醫生的話不斷衝擊着腦神經,慕雲大腦一片空白,只是偏執的望着她,好似一眨眼就會徹底失去一樣。
三年的時間裡她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當年的娃娃臉,皮膚還是白的不像話。
記得以前她曾經在整個系裡都是出了名的白,大一大二時候彼此不甚熟悉,只是能從男生們口中聽到關於她的討論,到了大三已經偶爾有誰沾沾自喜問別人‘你看我是不是很白’時,後者多半都會翻個白眼然後回他一句‘和慕雲他老婆比比去。’
當時每每聽到心裡都會莫名的滿足,卻總還是會故意裝出板着臉的樣子,因爲她只屬於他,而不是他們,即便只是討論幾句她的雪白漂亮。
最初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單純漂亮的女孩子被他追到了手,一向乖乖如她竟還爲了他未婚先孕,除了上學從未離過家卻隻身來到異地他鄉只爲找到他……
可他都做了些什麼!
從不曾如此後悔苦澀,追悔莫及的無力感啃噬着心臟。
慕雲把頭埋在胳膊裡,痛苦的幾乎低吼。
“慕雲,不要這樣,我這不是還好好的。”
聽見她的聲音,慕雲擡起深埋的頭,眸子深處泛着不明原因的絕望。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依舊在對他微笑。
從剛纔昏迷中醒來到現在從淺眠中睡醒,她開口說過的話竟句句都在安慰他。
慕雲抿抿脣,喉結動了又動,終究是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言語,只好仍舊沉默的看着她。
“不要離開我。”蘇櫻想了半天,終究忍不住開口,說話間緊緊握住慕雲的手,用了很大力氣,可她現在病中,仍覺得不夠。
“——嗯。”慕雲重重的點頭。
“嗯!”蘇櫻很快眉開眼笑,跟着他一起點頭,一邊忙不迭的跟着應聲。然,幾乎聲音纔出口,眼角的笑意還觸不及眸子深處,便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涌出,滴答滴答落在枕頭上,又很快滲進去,除卻枕頭上漸漸暈開的水跡,消失的乾乾淨淨,尋不到痕跡。
她只要這樣就可以簡單快樂的滿足,慕雲直覺的喉嚨酸澀的更是厲害,說不出話來,只是略一低頭,再次在她的小手上印下一個深吻,似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