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ktv的時候,夜幕已從天邊垂臨。
厲家祖宅,平日裡的寧靜被打破,這一晚格外的熱鬧,大院外倒是停了不少各種高檔車。院裡是人頭攢動。
衣香鬢影,華而不俗。
蘇淺望着這一切,有種不真實的幻覺。
厲傅白將她的手挽上,輕聲說:“我們先去見爺爺。”
他帶着她從繞過人羣,從另一邊的偏到繞了過去,蘇淺想想挺好笑的,這男人,回自己的家,竟然大門不走,走小門,也算是奇葩。
“笑什麼?”他側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臉。
蘇淺有時候覺得,這個男人真的長得太過俊美了,總是讓她忍不住讚歎,從年少到現在,她每每對上他幽暗的深眸。只有淪陷的一直一直沉迷下去。
“沒什麼,只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回家走小門的。”
厲傅白輕笑:“從前,你有哪次回家不是翻小門進去的?”
以前的蘇淺,不務正業,逃課成癮,打架成性,每晚都很晚纔會回家,而蘇父在家時,她總是不敢從大門回去。就怕被逮到了,所以翻牆,讓姐姐開門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後來跟他一起以後,愈加的頻繁。
“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蘇淺耳根一熱,嗔了他一眼。
他笑笑不說話。
蘇淺剛要開口說些什麼,他卻突然開口:“到了。”
她的心一提。那緊張的她用力一握他寬厚的手掌。
敲了門,裡面傳來一道沉穩的。帶着滄桑感的聲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蘇淺的腦海中已經先行浮現厲老爺子的容貌。
厲傅白推開門,蘇淺便看見桌案上,站在一個微微佝僂的人影,清瘦的臉。上,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深沉宛如大海,他兩鬢蒼白,那是歲月磨礪給他留下的痕跡,身上一股渾然天成的軍人氣質,正氣凜然。
厲傅白牽着蘇淺走了進去,“爺爺。”
他微微一擡頭,眉宇之間掠過一絲威嚴,目光落在厲傅白的身上,明顯的一凜,“你臭小子,捨得回來了?”
厲傅白也不在意,將蘇淺往前一推,雙手搭在了蘇淺的肩膀上,獻寶似的,“你說要帶禮物,嗯,以後你的曾孫子,就指望她了。”
蘇淺的被厲傅白這麼一攪合,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這男人就這樣給他爺爺介紹自己?他還能好好說話嗎?
厲老爺子目光落在了蘇淺臉上,柔和了幾分,頻頻點頭,“哼,算你小子還有眼光。”
蘇淺尷尬的站着,吶吶的說:“厲爺爺您好。我叫蘇淺。”
蘇淺的聲音溫溫涼涼的,那聲線就像是那秋日午後,投進窗戶的一縷陽光,暖意洋洋,又宛如春日裡輕拂過的微風,給人如沐春風的撫慰感。
厲老爺子一聽,鬢白的眉,舒展開來,眉梢上盡是笑意,尤其是看見蘇淺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緊張,臉上卻不卑不亢的時候,滿意極了。
嗯,很好!小五找到了一個好女人啊!他在心底感嘆。
厲老爺子閣下手裡的毛筆,從桌案後走了出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也是笑意盈盈的,“少爺,你和老爺聊着,我出去看下忙得怎麼樣了,一會來通知你們。”
“好的,辛苦了,福叔。”厲傅白頷首。
厲老爺子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還杵着幹嘛?”
厲傅白搖頭笑了笑,帶着蘇淺坐在了他的對面。
茶几上的水在翻滾,厲傅白正要伸手去泡茶,卻被蘇淺攔住,她側過頭對着他微微一笑,“我來。”
那端的厲老爺子看了一眼自家的孫子,對蘇淺說:“你還會泡茶?”那語氣中倒是有着驚喜和意外。
蘇淺說:“嗯,略懂一些。”其實,她不是略懂,當年在讀大學時候,她因爲氣質好,在一家茶館當過一年的茶藝師,培訓的那一個多月,她品茶品到嘴巴吃啥都是茶味,跟着那裡的人學了不少,泡茶自然就是難不倒她。
厲老爺子望着她熟練的提過水壺,湯壺後將壺內的水倒出至茶杯中,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的完成一系列的動作,湯壺溫杯後,她將一茶漏斗放在壺口處,然後用茶匙撥茶入壺內,再將燒開的水注入清洗茶葉,然後沖泡。
工序到動作,無一不細緻。
一時間讓厲老爺子和厲傅白盯着她泡茶手藝而沉寂起來,四周的環境瞬間就變得清幽遙遠,看她泡茶,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後來,厲傅白每每有閒暇時間,總是讓蘇淺爲他泡茶,享受屬於她的獨有氣質。
蘇淺將泡好的茶送到厲老爺子的面前,露出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厲爺爺,您嚐嚐味道。”
厲老爺子端起茶杯,小小的一杯,顏色是清透的綠,他送至鼻尖輕聞,那濃郁的香味,再輕抿一口。扔宏夾弟。
嗯,不錯,這小妞子泡出來的味道,十分醇厚順滑,可見是在泡茶上有下過功夫,因爲這一點,他對蘇淺的喜歡,又加深了幾分。
“你專門學過泡茶?”
蘇淺點點頭:“嗯,跟着茶館的師傅學過一些時間,也泡過不少。”
“你知道這是什麼茶?”
厲傅白輕蹙眉頭,他怎麼就覺得爺爺在考試一樣?
“爺爺。”
蘇淺偷偷捏了一下厲傅白的手,“西湖龍井。”
“哈哈哈!!”厲老爺子竟爽朗的笑了出來,“不錯不錯,想不到你這小妞子,還懂得不少!”
蘇淺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當年又用心學了一番。
這時候,剛好福伯推門走了進來,“老爺,該出去了。”
“好了,我們走吧。”
蘇淺和厲傅白落在後面,小聲對厲傅白說:“我沒想到你爺爺會這麼容易哄。”
容易哄?厲傅白眉頭一挑,她是沒見過爺爺發飆的模樣,他似笑非笑,並未說話。
相比起不夜城的繁華,這一場壽宴,並沒有過分的浪費鋪張,來的客人,基本上都是軍區大院裡的人,個個身上皆是一身正氣,鋼鐵味道十足,幾乎沒有看到銅臭味的商人,嗯,厲傅白除外,他前身是軍人,後來才成了商人。
蘇淺第一次見到如此嚴肅的壽宴,是的,只能用嚴肅來說,他們個個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言行舉止之間,無一不顯示着他們良好的教養,還有一成不變的表情。
“厲傅白,我怎麼覺得你爺爺這是在巡視,而不是在辦壽宴,着氣氛也太奇怪了……”蘇淺小聲跟厲傅白說話。
厲傅白低頭含笑,“你以後習慣了就好。”
這時,厲正浩帶着張心月,而他們的身後,正是兩月未見的付至遠和陳文欣。
“爸。”厲正浩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注意到蘇淺的時候,不着痕跡的挪開了視線,似乎當她,是透明的。
張心月溫和的笑着,跟着厲正浩喚了聲“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蘇淺。
這怎麼感覺所有的視線都從自己身上掃過?蘇淺感覺渾身不自在,對於張心月實在是不喜。
她擡眼,對上付至遠的眼睛時,微微一愣,隨即朝他頷首示意,然後看向了他身旁的陳文欣。
因爲懷孕,陳文欣的肚子已經微微凸起,真個人也變得圓潤了一些,看着起色紅潤,整個人帶着柔光。
她能夠感受到有兩道目光一直跟隨着自己,也很清楚,那是來自付至遠。
付至遠在看見蘇淺的那一刻,平靜的內心一陣劇烈的顫抖,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壓抑住衝過去將她攬到懷中的衝動。
她變了一些,臉上的淡漠和凌厲淡化了許多,更是多了一分淡泊和寧靜,她看見自己的時候,目光不再如從前那邊冰冷疏離,卻依舊是一片平靜,不起波瀾。
自己之於她,到底算什麼?
蘇淺跟厲傅白找了個藉口逃離了這個怪異的場合,躲到了廁所裡洗了一把臉。
她拉開門走出來的時候,卻看見付至遠靠在牆壁上,手裡夾着一支菸,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越是想要躲開,越是躲不開。
她裝作沒事發生一樣,從他身旁經過,卻被他一把扯住了手,一個用力,她就跌到了他的懷裡。
“付至遠!”蘇淺沒想到他竟然敢這麼做,要掙扎的時候,發現雙手被他緊緊的反剪在背後,動彈不得。
付至遠不說話,帶着她往另一頭走了過去,然後推開其中一個房門,帶着她走了進去,砰一下將門合上落鎖。
“你要幹什麼?”蘇淺用力掙扎,腳下沒穩住,向後倒去,付至遠眼快手機的將她扯回來,一把推到了靠窗邊的牆壁上。
他不說,低頭看着蘇淺,窗戶的輕紗被微風帶起,飄到他的肩膀上,他半邊臉被窗外的微光照臉,半邊躲在陰暗中,蘇淺一時看怔了。
只因爲,他在微光中的臉,是六年前,她熟悉的,曾經爲之動搖過的表情。
溫文儒雅的他,又回來了。
“付至遠……”蘇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兩個月不見,他就又變了一個模樣,着讓她有些惶惶不安。
房間裡格外的安靜,只有窗外有輕微的談話聲傳入他們的耳中。他和她,四目相對,在黑暗中漸漸看清了彼此的臉。
付至遠深深的望着眼前這個熟悉了四年的女人,多少回,她靠在自己懷中熟睡的時候,他曾低頭輕吻她的容顏。
忽然,付至遠說:“蘇淺,我後悔了,你還能給我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