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壽宴人羣散去,已經是夜裡十點。
喧鬧迴歸到平靜。
厲家祖宅的大廳裡,以厲老爺子爲首,成四面坐開,分別是厲傅被蘇淺。厲正浩和張心月。付至遠和陳文欣,他們分別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厲老爺子發言。
厲老爺子今天似乎特別高興,不知道是因爲熱鬧,還是因爲厲傅白帶了蘇淺回來,皺紋在他臉上因爲笑而成了深深的溝壑,其實從他的輪廓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的厲老爺子,必定也是相貌堂堂的英俊男子。
他忽然將目光落在陳文欣的身上問:“小欣懷孕多久了?”
陳文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於是看了一眼付至遠,回答:“爺爺。三個多月了。”
“嗯,好好養身子。”他點點頭。
“會的,爺爺。”
倏地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厲傅白和蘇淺的方向,望着他含笑的眼神,蘇淺的心一提,不由得板直了腰桿。有些緊張。
“小五,你看,至遠比你小,孩子都三個月了,你和蘇淺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蘇淺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一下,懵了,她能感受到坐在位置上的人,那幾雙眼睛齊刷刷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想,估計有人想要用目光將她鑿出一個洞來了。
她尷尬扭頭對上厲傅白,大廳裡的水晶吊燈散發着柔和而熾亮的光,厲傅白的正微闔着眼皮低頭看着她,她這一轉頭,便撞進了他燈光下湛湛幽深的眸子,那一道柔光,宛如秋天的蘆葦,伴隨就秋日的涼風,輕輕觸碰到了水面。點的平靜的水面激盪起圈圈的漣漪,一下一下,一圈圈,盪漾到岸邊,悄無聲息,卻驚動了水裡的魚兒。
只消一個眼神,她的心,有一顆嫩嫩種子,破繭而出,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她藏在最深處的,對他的執着,那曾經枯等成灰的感情,死灰復燃,以驚人的速度,噴薄而出。
蘇淺盯着他的臉出神,看見他飛薄的菱脣一張一翕,低沉的,溫潤的聲音,堅定而想響亮,“淺淺,你打算什麼時候答應嫁給我?爺爺等着抱曾孫子。”
他清冷的臉,目光湛湛,平靜而異常深情,還格外的真摯。
上一次看見這個神態是什麼時候?
初初相遇,他說:“我在追你。”
他總是這樣,不顧他人感受,強勢而溫柔,一旦認準目標,就勢必奪取。
厲傅白勾着脣,他真愛慘了這個女人對自己露出的迷戀的眼神,若不是考慮到爺爺在場,他真想狠狠的吻她,讓她這麼目光裸/露的誘惑他!
“嗯?什麼時候?”他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這時,厲正浩卻突然發聲,打斷了他們之間曖昧深情的氛圍:“爸,我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還沉浸在甜蜜中感動中的蘇淺,這纔想起,旁邊還有橫看豎看,看她不順眼的人,聽到厲正浩的聲音,她猛地回神,就看見厲正浩黑着臉,那模樣,是在極力壓抑着心底的怒氣。
而張心月和陳文欣,則是一臉的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模樣。
蘇淺無視他們婆媳兩人,看向厲老爺子,只見他剛剛慈祥滿足的笑容,已然褪去,疾言倨色的讓蘇淺繃緊了神經。
“你不同意?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沉穩滄桑的語調,隱含着令人畏懼的嚴厲。
厲正浩一手指着厲傅白說:“就憑我是他老子!”
“混賬!”一聲凌厲而包含怒氣的聲音,驚得在座的人皆是身子一抖,厲老爺子一掌拍在檀香木製的茶几上,發出一聲巨響,桌上的茶具也是徒然一震,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蘇淺明顯感受到了這時的氣氛充滿了硝煙的味道,厲老爺子和厲正浩相互吹鬍子瞪眼睛,她看了看他們,覺得着中間的空氣,已經發出了嗶啵聲,而這一場一觸即發的爭論,身爲當時人的厲傅白,卻慵懶的眼皮都不擡,手扶在蘇淺的腰上,充耳不聞,似乎根本就看不見。
“你是他老子,我還是你老子!這個家,你還得聽我的!”厲老爺子罵起來,語速極快,絲毫感覺不到他是一個八十五歲的老頭子,那洪鐘似的聲音,伴隨着他這輩子的歷練出來的強大氣場迴盪在空氣。
“爸!你是不瞭解這個女人!她嫁進來,我們厲家的臉面以後往哪兒擱!”厲正浩雖然沒像厲老爺子那樣拍桌子嚇人,但是那青筋凸顯的額頭,已經說明他的憤怒和不滿。
厲老爺子不屑的嗤聲,那被歲月深深鍥刻過的眼睛,涼涼的掃過張心月,他不痛不癢的說:“臉面?你當年做那些混賬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厲家的臉面和聲譽?自己年輕時候不要臉,現在反而要兒子給你掙臉?”
張心月的臉色煞的變得極爲難看。
厲正浩被厲老爺子當着幾個女人和自己的兒子說出這樣的話,臉上青紅交白着,“爸!當年的事情難道你就沒有錯嗎?!”
“夠了!”厲老爺子喝聲,“你同意也得好,不同意也罷!只要小五喜歡,我就認!”
“爸!”
這時候,厲傅白冷眸掃着,強勢介入,“我們會盡快完婚,至於你。”他頓了頓,看着厲正浩,甚至不屑於叫他一聲爸,“不同意,就不用參加婚禮了。”
“你這逆子!你不要忘記了厲氏是誰說了算,你要娶她是吧,可以,立刻卸下厲氏總裁的職務,你所有的一些卡和賬戶,我會全部凍結!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去風光!”厲正浩也顧不得厲老爺子在場,赤裸裸的威脅,他吃準了厲傅白不會放手厲氏的,不然,當年他就不會放棄了軍人身份接手厲氏。
厲老爺子一聽,擡手就用左手裡的柺杖朝厲正浩打過去,卻被一旁的福伯攔住,“哎呀,老爺,您這個做什麼,快快消消氣,這樣下去你又該氣壞身子了!”
“阿福,你鬆開,我今天非打死這個混賬小子不可!”饒是上了一把年紀,厲老爺子跟自己唯一的兒子,依舊是氣場不合,遇到意見不合的,動不動就是打。
“少爺,你快勸勸你爺爺!”福伯緊緊拽着他的手,生怕他打過去,朝厲傅白求助。
厲傅白看着厲老爺子氣得脖子粗紅,嘆了口氣,鬆開蘇淺,站起來,扶着他老人家安撫道:“爺爺,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就行,你老人家就不用摻和了。”
“淺淺,你和福伯帶爺爺上樓好好休息。”
蘇淺由始到終未曾插一句話,但是此時,她並不想聽厲傅白的話逃離現場,丟下他自己一個人跟厲正浩拉鋸,雖然他從不跟自己說家裡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厲傅白跟厲正浩有着極深的隔閡,甚至,她能感受到厲傅白對厲正浩這個父親的恨。
她想,這應該與他母親的死有關。
厲傅白見她不動,“淺淺,聽話,先陪爺爺上去,這裡交給我。我會處理好。”
蘇淺還要說些什麼,但是看見厲傅白的眼神,她選擇了妥協。
一旁的陳文欣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她臉色微微發白,跟着站起來,“我也跟爺爺上去。”
然後,廳裡,就只剩下了厲傅白、厲正浩、張心月和付至遠。
厲傅白整好以暇的坐着,眼底是若有似無的淡淡的嘲諷。
“你是不是一定要娶那個女人?”厲正浩氣在心頭,又看見他那樣吊兒郎當的,更是忍不住暴怒,學着剛厲老爺子,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厲正浩先生容我提醒你一下,早在八年前,我跟你就斷絕了父子關係,至於我爲何會接手厲氏,我想你也很清楚。”厲傅白不痛不癢的,語氣淡漠,眼神也是冷冷的,甚至沒有拿睜眼瞧厲正浩他們。
“混賬!你以爲你跟誰說話!就算斷絕關係,你的身上也是留着我厲正浩的血!”厲正浩怒不可抑,“今天我就把話撂這,你敢娶她,我馬上將厲氏轉到至遠的名下!我倒是要你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看着你媽當年投盡心血的公司交給你最不喜歡的弟弟!”
坐在一旁的張心月一聽,臉上一道喜悅的色彩快速掃過,而付至遠則抿脣不吭聲。
厲傅白眼裡露出了一片狠戾的光,陰森而冰冷,“你沒資格提我媽!”
“你不讓我娶她是不?我就偏要!你越是反對,我越是堅持,你可以試試看,到時誰會更難看!”
“另外,你們,最好不要讓我抓到當年的事情與你們有關!”他視線掃過張心月,嗜血的說道。
張心月的心倏地漏了一拍。
厲正浩被他氣得渾身發抖,張心月見鬧得差不多了,便伸手拉住了厲正浩:“正浩,好了,這父子,不要爲了這樣一個女人傷了和氣。”扔節討亡。
厲正浩說:“我說到做到。”他是下了狠心了,就不信厲傅白敢!
他最重視的,就是當年她母親一手挽救的厲氏。
但是厲正浩不知道的是,厲傅白放不下厲氏,一心經營,將版圖擴大,取得更讓人羨慕的成功,不是爲別的,而是爲了給厲正浩帶來至高無上的榮譽,然後,再將他送進地獄……
母親當年的慘死,他一直沒忘記,現在,已經漸漸接近了真相,當他解開一切的事實,也是他們進地獄的時候。
“那我們,就邊走邊瞧。”
說完,他轉身,就在此時,樓梯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叫聲,然後就是有身體重重滾落的聲音……
厲傅白臉色一白,猛地撒腿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