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馨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微感失望,心裡卻平靜下來,但她咀嚼着那句“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永遠不要說對不起”,腦中又轟的一聲,彷彿炸開了什麼東西,竟爾癡了。
“我答應你。”半晌,她才低聲說道,自己都沒聽清。
許飛揚卻聽清了,他聽到的並不是她的聲音,而是她的心聲。
沈丹馨在前,許飛揚在後沒,兩人向林外走着,都是百感交集,不出一語。
許飛揚正走着,忽感背後有什麼東西,他沒有回頭看,卻恍然間明白了:
那是一雙惡毒的眼睛。
他想也不想,拔劍向後擊去,一邊大喝道:
“什麼人?”
叮叮噹噹七聲響過,許飛揚看到一條人影從一棵樹後閃過,迅即消逝於密林之中。
“怎麼了?”沈丹馨嚇了一跳,她回過頭時卻什麼也沒看到,只看到許飛揚劍上吸附住的七枚亮晶晶的鏢。
“有人偷襲,不過已經逃了。”許飛揚遊目四顧,巡查林中是否還有其他可疑目標。
“七星奪魂鏢。”沈丹馨倒吸一口冷氣。
林外的人聽到這聲大喝,都急忙跑過來,看到那七枚鏢,無不愕然、駭然。
“七星奪魂,從不失手,看來也不盡然。”沈家秀冷笑着說。
“他怎麼又追上來了?此人究竟是誰呢?”黑豹問道。
“此人在魔教中也是個謎一樣的人物,我查了幾十年也只查出他叫‘老八’,師門籍貫卻無法查出,中土武林各派喪命在他手下的不下百人,卻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會易容?黑豹問道。
“那倒不是,而是見過他的人都死在他的七星奪魂鏢下了。不過他這次好像選錯了目標。”沈家秀口中說的輕鬆,心裡卻甚是憂慮:
“七星奪魂鏢”冒險對許飛揚下手,是否已經認定魔印在他身上?抑或只是偶然?
“都怪我不好。”沈丹馨泫然欲泣。
“這不是你的錯。”沈家秀柔聲道。
“他可能一直尾隨着我們,想尋找機會把我們一個個除掉。
我們這裡能避過他這一擊的真還不多,以後大家要小心提防,不要單獨行動。”
儘管有“七星奪魂鏢”的出現,計劃並未改變。人員依然分成五個方向行跡。
每到五十里便兵分五路,到了傍晚時分,一行人已經趕到了關口外的關口鎮。
而此時也已無兵可分,除了許飛揚、張小明、苗玉和黑豹外,只有沈祿和高炳勳率沈家秀的兩百名貼身護衛隨行。
一路上大家都不說話,人人心中卻都有“七星奪魂鏢”這層魔影,揮之不去,所以中午也沒有打尖休息,一天的時間不疾馳到了關口外。
此地已可望見那巍峨的關口和兩側雄偉的關牆,大家人人心裡鬆了口氣,卻也不敢肯定就擺脫掉了“七星奪魂鏢”。
中土魔教中,自屬教主歐陽震旦神通最大,武功最高,魔使榮智和四大法王也都是人人聞名色變的人物。
然而中土武林最畏懼的並非這些人,而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七星奪魂鏢”。
此人行蹤詭秘,從不亮明姓氏字號,不出手則已,出則必中。
一擊之後,便即輕身遠遁。更無人能追尋其蹤影。所以“七星奪魂鏢”對中土武林中人而言,不啻是死神的代名詞。
沈家秀對魔教中人物,上至教主,下至各地分壇壇主,堂口頭領都有詳盡的瞭解,每人的籍貫、姓名、別號、師門、武功高低無不記錄在案,唯獨對這位“七星奪魂鏢”卻花費重金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只查出了“老八”兩個字,也不知魔教緣何對此人諱之如是之深。
沈家秀決定不進關口鎮,而在鎮外露宿一夜,待明日一早,關門打開,便進入關內。
衆人均知這還是防範“七星奪魂鏢”的緣故,鎮裡房屋鱗次櫛比,人員更是複雜,“七
星奪魂鏢”若是混入其中,根本無法防範,而野外空曠,視野開闊,一向注重“隱身”的“七星奪魂鏢”便會顧忌良多,甚至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侍衛們埋鍋造飯,搭建帳篷。這些侍衛都是沈家秀貼身侍從,經常隨他出行,這一套已是駕輕就熟。
夕陽在右側的山巒後隱沒,一層薄薄的霧靄也從地面上升起,瀰漫在荒草亂石間。侍衛們生起的炊煙筆直升起,又隨微風飄蕩在空中,周遭沉浸在一片安詳的寧靜中。
圓圓的月從關牆後慢慢爬上來,益發照得野外景緻朦朦朧朧,催人慾眠。
“你看,月亮又升起來了。”張小明看許飛揚獨坐一處,呆呆出神,便走過去和他並肩坐在一起,“看來歐陽震旦真的陽壽已盡了。”
“你怎麼總惦記着這事?”許飛揚微微笑道,“我倒是寧願這‘七星奪魂鏢’陽壽先盡了。”
“你怕他怎地?他又傷你不着。你知道他絕不失手的訣竅嗎?那就是沒有絕對把握絕不出手。他今天肯定是看錯人了。”
許飛揚輕輕嘆了口氣,他並不爲自己擔心,甚至也不爲張小明擔心,但除了自己兩人外,其他人都未必能躲過“七星奪魂鏢”必殺的一擊。
“我一直沒機會和你說,”張小明又說道,“明天就要進關了,沈莊主父女有這麼多人保護,也足夠安全,你還是隨我回家吧。你不跟我回去我無法交差啊。”
“好的。”許飛揚話剛出口,卻又怔住了。
他驀地裡想到魔教對沈莊發動的毫無人性的攻擊,只是爲了爭奪這枚魔印。
而沈家秀說魔教有可能在一兩個月內便把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那麼不論自己到哪裡,哪裡就會遭到魔教致命的攻擊。
可能比對沈莊的攻擊還要兇猛,還要殘酷,因爲以後的敵人有可能是幽靈王甚至是九大神魔。
他先前毫不知情,這幾天才知道沈莊的力量是多麼強大,絕非武林中任何門派可比。
然而如此強大的沈莊在魔教的攻擊下依然失守,甚至險些用自毀的辦法來求得和敵人同歸於盡,其他門派在這種攻擊下連和敵人同歸於盡都辦不到。
他又想到沈丹馨,早上自己還向她表露了自己的心跡,如今才明白這又是天大的蠢事。
自己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更不要說永遠在一起,以後無論誰和自己在一起,都有可能要遭致滅頂之災。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能和小明在一起。
“我不能到天師府去,也不能到任何門派去。
“我只能孤身一人逃到根本不知何處的地方去。”
他此時才徹底明白了沈家秀對他說的那些話,才明瞭沈家秀堅持守在莊裡一死的淡定和從容,與所要面臨的苦難和艱辛相比,死實在是太輕鬆、太愜意的解脫了。
“不,我不能去,我不能跟你去。”許飛揚驀然雙手抱頭,痛苦的叫了起來。
“飛揚,你怎麼了?”張小明嚇壞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沒什麼,只是一時頭痛。”許飛揚艱難的擡起頭,睜開眼睛,卻見衆人都圍攏過來,一雙雙關切而驚惶的目光看着他,沈家秀的目光卻是憐憫和負疚。
“沈莊主,飛揚怎麼了?忽然跟惡鬼纏身似的?”張小明問道,話中不乏懷疑和指責之意。
他發現許飛揚自到沈莊後便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他是太累了,這幾天他還沒有合過眼睛哪。”沈家秀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能如此解釋。
“沒事的,我休息一會就好了。”許飛揚順勢下坡。
“那就請到帳篷裡休息吧。”
許飛揚在帳篷裡的牀上,確實感到很累、很累,恨不能就此睡去,腦子裡卻清醒異常,沒有絲毫睡意。
想起來不過是短短几天的事——從他到沈莊到現在,可是他的生活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來真恍若一場夢,卻是可怕而
又無法擺脫的夢魘。
他感到自己是無意中掉進了命運爲他設好的陷阱!他心裡暗暗打定主意:
等夜深人靜,大家都入睡後,他便悄悄離隊,獨自一人越過關牆,逃到一個不知地名的地方去。
帳篷的簾輕輕挑開,進來的是沈家秀。
“怎麼樣?還挺得住嗎?這還僅僅是開始。”兩人對視許久,沈家秀才開口說道。
“沒什麼的。”許飛揚答道,然而他的臉上並不是鎮定和從容,而是死刑犯臨刑前的神態。
“我知道你心裡有一個你一直想問卻又始終沒問的問題,那就是這東西是怎麼落到我沈家的?”
“是的。”許飛揚點點頭。
“你可能甚至懷疑:我的祖先原來是否也是魔教中的人?纔有可能得到那枚魔印?”
許飛揚沒有回答,在他剛開始見到魔印時,確實有過這種懷疑,但後來與沈家秀接觸多了,這種懷疑也就自然打消了。
“這是一樁埋藏千年的秘密,和魔印一樣,也是我很難啓齒的事。
“不過,我還是想講給你聽,因爲你最有權力知道。
“等明天入關後,我們直奔天師府,我已經借用你的名義邀請另外四大世家的當家人在天師府召開一個劍仙門和五大世家的聯席會議,屆時我會把一切講清楚的。”
“爲什麼要召開這樣一個會議?尤其是以我的名義?你想把五大世家也拖進這漩渦裡嗎?”許飛揚始則愕然,繼則憤然。
“到時還會有一個門派參加,你想都想不到的。
“至於爲什麼要借用你的名義?
“爲什麼要把五大世家拖進來,到時候你都會明白的。”
“屆時你沈家所有的秘密都會亮出一個謎底嗎?”許飛揚略帶嘲諷的說。
儘管他自認爲很瞭解沈家秀的爲人了,但沈家依然是一個充滿謎團的家族。
“會的。”沈家秀笑道,“不過,我急着來告訴你這件事,只是要讓你明白另一件事。”
“什麼事?”
“不要急於離開我們,現在還嫌早。
即便你將來要走上這條路,也不能單身一人,而是一支團隊,集合五大世家、中土武林精華的團隊。”
“你怎麼知道我要離開?”許飛揚駭異的險些叫起來。
“很容易,因爲我的大半生都處在你現在的心態中。
“你對少天師說不去天師府,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麼了。
“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還可以做很多事。”
“好吧。”許飛揚彷彿一個死刑犯被從刑場拉回,告訴他還可以再活三天一樣。
帳篷外傳來幾聲驚駭的叫聲,隨即便是步履雜沓聲和惶急的喧譁聲。
“七星奪魂鏢!”
許飛揚本能的想到,閃身鑽出了帳篷,卻見曠野中人影散亂紛紛,似是相互轉告。同時許多人伸手指月,仰臉望天。
他隨衆人的手指望去,卻見半空中、明月下,赫然出現一隊騎兵——天上的騎兵。
就中一位位置略高一些,好似鶴立雞羣。
他騎着白馬,身穿戎裝,頭戴王冠,騎馬在半空中似乎在搜尋什麼,兩道紅光不停的在幽暗的天空中掃來掃去。
月光直射下,這一支爲數幾百人的騎兵個個彷彿透明的一樣,如同水晶做成的。
不知是從誰人的夢裡直接奔馳到了這裡。
“是海市蜃樓?可是這是夜間啊?”許飛揚喃喃道。
沈家秀隨後走出,他看到空中的景象時也驚呆了。
但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還沒說出那句可怕的話,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喝:“大家小心,快隱藏起來,那是幽靈王!”
衆人都聽出那是大智神僧,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已處於世上最危險的境地,心中同時迴盪着一個可怕的聲音:
“第一神魔幽靈王!”(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