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大街上,秋風捲起落葉四處飛散。只有半助一人,手持梆子一邊敲擊,一邊用他那獨有的奸細公鴨嗓喊道:“午時,午時已到。午時……”
突然間,清兵衛店門大開,五十幾個凶神惡煞的混混從據點內一涌而出,在街頭一字排開。這陣勢嚇得半助彷彿被瞬間掐住脖子,收起梆子遠遠躲到角落,生怕那些流氓在亂戰中砍他幾刀。
“快,都進去,想趁亂逃走?沒那麼容易!”妓館內,阿鈴煞氣沖天,手持一根木棒劈頭蓋臉衝着那羣妓女打去,像趕牲口一般把她們趕緊一間黑漆漆的屋內。“我花了那麼多錢、那麼多心思把你們弄來,想逃?都進去!”
浪人三十郎看着樓下的一切,默默不語。“快來助陣!”清兵衛的四大天王之一上樓催促道。
街邊,清兵衛帶領所有手下列隊等候,見浪人出門,立刻抽刀大吼道:“隨他殺過去,殺光醜寅一夥,這個鎮子就是我們的!殺!”
因爲被空山一葉一口氣殺掉十幾人,在這幾日的火拼中又死掉幾個,更爲雪上加霜的是剛剛被浪人連殺三人。其實是兩人加一個斷臂殘廢,不過以醜寅的狠毒,怎會留着沒用的人爲他治傷?在擡進店內後便吩咐他的傻弟弟亥之吉,悄悄下手讓那個嚎叫的紋身混混徹底閉嘴。
所以現在醜寅正是最虛弱的時刻,全部人手不過二十出頭,硬拼完全不是清兵衛對手。所以他早已下嚴令任何人不許再出門,只能緊守門戶,嚴防對方襲擊。
讓浪人三十郎走在最前,清兵衛帶領所有人馬氣勢洶洶的跟在後面,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天一舉消滅醜寅。
鎮裡所有人都在窗戶後面偷看這隻隊伍,在心中未嘗沒有一種“終於要結束了”的感嘆。兵力如此懸殊,清兵衛又得強援,沒人看好醜寅能撐過今天。
而此時的空山一葉早已醉倒在酒館榻榻米上,聽到混混抽刀呼喝時,幾乎在瞬間睜開雙目,體內瀰漫的酒氣被沖天而起的劍意消弭得一乾二淨。
不過,待他沒有絲毫察覺到針對自己的殺意時,又大大張口打了個哈欠,翻身繼續睡了過去。但如果細心觀察的話,他的一隻耳朵上的毛細血管根根凸起,這種狀態下的空山一葉不會漏掉任何打鬥中的細節。
“醜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如果你和你的蠢豬弟弟出來主動受死,我清兵衛在此保證,不會動你的妻妾家小。”
“呸!有種來攻,你這膽小如鼠的傢伙不配當鎮子的首領!”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醜寅,你今天死定了!喂,裡面給醜寅賣命的人聽着,如果你們現在投降,醜寅給你們多少,我清兵衛出雙倍,並禮送你們出鎮,否則,今日必難逃一死!別那麼傻被醜寅這傢伙利用了!”
“八嘎!無恥!大家不要被清兵衛騙了……”客棧內傳來醜寅氣急敗壞的聲音,隨即避免傳來一陣桌椅翻到的聲音,又幾聲短促的慘叫後,才逐漸恢復平靜。
清兵衛大喜,知道自己的話起來作用,裡面一定有人內訌!
他怎會放棄如此良機,正要大喊一聲,命令全員衝擊的時刻,浪人三十郎突然快步遠離衆人一段距離,對着清兵衛說道:“你們去吧,我可不去,免得贏後給你殺。”隨即掏出懷中的金子扔到清兵衛腳邊,“錢還你。”
說着,衝着醜寅的客棧大聲喊道:“喂,醜寅,清兵衛不守道義,想贏後殺我奪走佣金,我跟他鬧翻了。”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清兵衛一方提升到頂峰的士氣頓時泄掉一大半,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被浪人在關鍵時刻一鬧,誰也不想率先衝殺。“他媽的,臨陣退縮!”女頭頭阿鈴衝着浪人的背影嘶聲吼道:“懦夫!無恥!混蛋!”
客棧內的醜寅大喜,高聲喝到:“大家聽到了吧!清兵衛自己的人都羞於與他爲伍,如果讓他衝進來,必然會殺光所有人!不想死就好好守住,誰敢逃跑,他就是下場!”“哈!”樓內衆人應和道,士氣又開始高漲。
自此,浪人的計劃已經完美達成!
如果沒有他臨陣反水,醜寅今日必死!清兵衛也不見得損失多少人手,這就達不到他讓兩方流氓儘可能多死一些人的目的。
他這樣一鬧,清兵衛即便可以殺光醜寅一夥,也必然筋疲力盡,死傷慘重,而他便可收拾掉剩餘的所有流氓,最後還小鎮一片清淨。
這兩幫人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拼命的地步,如果就這樣發展下去,也許這個故事會按照浪人預想般結束。
但世上不盡人意之事十有八九。
就在浪人登上全鎮最高處的木質鐘樓笑呵呵的準備觀戰時,一匹快馬從鎮外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衝到流氓近前急聲喝到:“快,長官大人駕到!”清兵衛大驚,同時沮喪不已。
就算他再恨醜寅,此時也決不能明目張膽的在城裡來的長官面前火拼!要知道,現在的時代可不是戰國亂世,不管是幕府還是藩鎮,律令上都明確的寫着:殺人死罪!
雖然武士可以一言不合便拔刀殺人,也多半不會被追究,但那是高高在上的武士!而自己,不管勢力在這個鎮子有多強,也只不過是那些大人眼中卑賤的平民而已。平時怎麼相互拼殺都無所謂,那些大人即便隱約有所耳聞,也懶得管這些偏遠鎮子的平民的死活。
但在長官眼前火拼,一定會被視作故意挑釁大人的威嚴,從而派兵剿滅了。到那時,不管誰勝誰負都難逃一死。
清兵衛氣急敗壞,衝着客棧咬牙一字一句道:“醜寅!算你好運!”醜寅心中狂喜,但口中亦不甘示弱:“哈哈哈,清兵衛,待大人走後再取你狗命!”
“通緝犯統統給我躲起來,快叫店家開門,收拾一下血跡殘肢,要裝作本鎮天下太平,快去。”阿鈴厲聲吩咐道。
衆流氓齊齊鬆了口氣,一鬨而散,紛紛拍打着街邊店鋪,“開店,裝作沒事發生,記住,該閉嘴便閉嘴!”一陣烏煙瘴氣之後,鎮子立即恢復了些許活力,看來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爲常。
浪人卻哭笑不得的看着這一幕,有些頹唐的趴下鐘樓,拖着腳步走進小鎮的酒館。此時,他只想與空山一葉痛飲一番,訴說自己心中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