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和孩子們過得還好嗎?空山一葉掏出酒壺一飲而盡。區區數月,卻如相隔幾世,無論怎麼掙扎,可能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
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第二個女人都受到流放般的痛苦,妻子還有孩子們作爲寄託,可光子……回憶起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少女,空山一葉心臟發緊,以他的修爲竟然隱隱有呼吸困難之感。
對於千葉佐奈,他其實是相當欣賞的,但並沒有一絲男女方面的想法,他本就對男女之事不甚喜好,只是單純的從一個劍客的角度考慮,認爲這個少女劍術天賦難得,身爲女人着實有些可惜罷了。
不只是千葉佐奈,哪怕是天皇的公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沒有感情的結合他不願,一旦產生感情,到了不得不強行分別時,他又心痛,所以他早已在心中立誓,此生不再考慮任何男女之事,專心劍道,以求有朝一日破開所謂系統的束縛。
千葉家的心思註定是白費了。
北辰一刀流玄武館。千葉佐奈靜靜的坐在閣樓中梳理着漆黑柔順的長髮,她提出要嫁給空山一葉一半是爲了解決此次道館危機,另一半不如說是早已存在的願望。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第一次見面嗎?她從未想過,形容男人也可以用“驚豔”一詞,但當他發動招式之後,又如同一柄絕世利劍,就連正午的太陽都不能奪走他的光彩……那個男人看起來即是懶散的,又是冷酷的,婚後會不會對自己溫柔呢……羞澀的少女臉頰微紅。
身爲武家女子原本是沒資格決定自己婚事的,一切都是爲了家族榮譽和存續,如果不是父親和家中兄長們一向視自己爲珍寶,容許自己立下“非擊敗自己的男人不得婚配”的誓言,這個年紀早已許給家俸超過五百旦的豪門武家子弟爲妻了。
“小姐,老爺讓你去前廳的會客室。”一個比她還要年幼的女侍上樓傳話道。呀,看時間一定是兄長回來了!雖然心中踹踹,但少女恢復了以往從容不迫的氣質。
千葉周作,北辰一刀流開創者,現任宗主,雖已年愈五旬,過了劍客最爲巔峰的年紀,但仍然身形挺拔如壯年男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白鬍須,一絲不苟的髮髻,都顯示出這位劍豪極其嚴厲且嚴謹的性格。
他以劍客特有的目光注視盯着大子千葉榮太郎,似乎要將對方表情每一分細微變化都認真的攝入眼簾。這種認真不僅僅單純出於性格,而是觀察對手、立時應變出招的凌厲目光,彷彿劍客的本能一般烙刻在他日常每一秒的生活中,即使與劍無緣的座談,千葉周作的眼神還是那麼令人生畏。
“就是這樣,父親。空山一葉不答應婚事,但他們保證絕不會把千葉家主動嫁女的事張揚開。”
“他們?他們是誰,不包括空山一葉嗎?”千葉周作面無表情的問,瞭解父親性格的千葉榮太郎知道,父親已經動怒了。
與匹夫之怒的氣血上涌怒髮衝冠不同,身爲絕頂劍客,越是發怒內心就越是冷靜。如果空山一葉在這裡,一定會發現,千葉周作與以往自己的氣質簡直一模一樣!或許只有他們這種人,才能達到常人不可觸及的劍道境界吧。
“是的,父親,做出保證的是空山想念流宗主大野不二,和原神道無念流的、現在是空山一葉弟子的桂小五郎二人,空山一葉說完‘立誓一心爲劍,絕無他顧’的話之後便直接起身離開了。不過……小兒以爲,他絕不是那種落井下石之人。”
“這樣嗎……佐奈,你聽到了?”千葉周作望着伏在門框,面色蒼白的千葉佐奈,冷酷嚴肅的臉上帶着一絲柔和。“是的,父親,既然這樣,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吧。”
一切夢幻已成泡影,萌動的心破碎成渣。但不知爲什麼,千葉佐奈並沒有怨恨空山一葉,她知道對方不是慣於說謊之人,也明白上次對方看向自己的欣賞之意沒有摻雜男女之情,真的只是欣賞自己的劍術天賦而已。原來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知道心中所想此生註定無法達成的少女內心悲切,但立刻整肅心情,跪坐在父親身邊,沉穩的開口道:“既然這樣,那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吧。但道館的危機該如何解除?”
“看來只有父親親自求見將軍大人,解釋……”
“沒用的”少女打斷兄長的話,頗爲不屑的說:“如果將軍是講道理的人,幕府也不會是如今這幅樣子。”
“唉,如果這次刺殺真的成功就好了,只要空山一葉死了,沒人敢忽視父親的地位……”千葉榮太郎頗有些遺憾的說。
“住嘴!”千葉周作厲聲喝到:“我們不是忍者,是劍客!身爲劍客就要有一顆純粹的劍心,千葉榮太郎,你的修爲停滯不前,正是因爲你的心還不夠純粹,如果你繼續存有這種想法,日後定會墮入邪道,成爲被人利用的工具!我北辰一刀流也沒有這樣的二代目,我命你閉門思過,三日之內不可出門一步,出去!”
千葉榮太郎吶吶的看着父親,一臉慚愧的拜伏於地,不敢有任何爭辯,起身再次行禮後轉身離開。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千葉定吉突然開口道:“兄長,你對榮太郎太過嚴厲了。”
“唉,如果你同意繼承玄武館,我也不會如此。”千葉周作頗有些埋怨的說道。
作爲他的親弟,被稱作“小千葉”的千葉定吉此時在江戶桶町開設了另一戶教授北辰一刀流劍術道場,此次也是專門爲了應對家門危機而來。
“佐奈,不必難過,其實空山一葉算不得良配。習劍到如此地步之人大多無趣,比如兄長。”
“定吉!”
“嘛嘛,不說了不說了,不過佐奈,如果你一心想要嫁給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少女冰涼的心剎那間重新燃氣希望,漆黑的眼眸散發出動人心魄的光芒,旋即羞澀的低頭小聲道:“叔父,我是爲了千葉家,並非……那個……有什麼辦法呢?”少女終究修爲不夠,還是忍不住問道。
“桂小五郎的遭遇你怎麼看?”千葉定吉眼角含笑的說。
是啊!桂小五郎原本在神道無念流修習劍術,但現在不但變成空山一葉的弟子,更隱隱成爲其心腹之人,連這幾日對外接待大多都是由他負責的,可見深得空山一葉信重。
他可以,那自己爲何不可以?
千葉佐奈自顧自的說:“明日我便親自前往空山流道館解釋此事,再趁機挑戰,如果輸了便直接拜他爲師,留在道館。對外不但可以傳達出我千葉家的和解之心,又可趁機接近……啊,父親,其實我主要是……”
“但你身爲未婚女子,孤身留在壯年老師身邊,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不但有損你的名節,甚至世人會認爲我北辰一刀流懦弱……”千葉定吉稍作思戀後,又覺得有些不妥。
“好了,我知道了,按照你的決定做吧,佐奈。不過無論如何,待事件稍作平息後,老夫定會與他這位劍聖一較高下,身爲劍客,就要用劍來解決!”
千葉周作擺了擺手,一股豪勇的氣勢迸發而出,這是一種百戰百勝,對自己懷有絕對信心的劍豪氣勢:“我千葉家,自祖父千葉吉之丞常成開始便是劍術豪門,如今說是日本劍術第一家也不爲過,這次小小的危機還擊不倒千葉家。”
“唉,或許正因如此,我千葉家纔會有此危機啊,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千葉定吉憂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