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們和一部分農民聚集在老爹的水車屋內,五郎兵衛坐到老爹近前問道:“老爹,何時開始收割?”一旁的農民萬造謹慎的回道:“還有十天。”
“儘快的話,需要幾天?”萬造想了想:“稻還未成熟,最快也要三天。”五郎兵衛點了點頭:“很好,到時全體村民參加收割,收割後立即引水入田。”
見農民面露驚色,堪兵衛開口道:“這樣可以形成一條壕溝,組織馬匹進村,不必淹沒全部稻田,形成壕溝即可。”
“可是……”農民茂助有些猶豫:“拆堤引水要花一天……”
五郎兵衛打斷道:“明白了,放心吧,時間應該來得及。還有一件事,對岸的三間屋和這水車屋的人必須於收割前搬走。”
農民聽到後大驚,尤其是住在這三間屋的農民的和水車房的老爹。茂助也是其中之一,他不甘的說:“什麼?要我們搬?”老爹抿了抿嘴,雖然驚愕,但並沒有出聲。
堪兵衛站起身踱步道:“我知道這會很難過……但沒得選擇。與山賊相比,我們人手太少,保護不了太遠的家。”屋子裡雅雀無聲,只有一個農婦忍不住低聲哭泣。
簡陋的房子幾乎可以說是一戶農民的全部!每一塊木板,每一把茅草都是多年來利用剩餘不多的體力辛苦搭建的,讓農民放棄這僅有的財產,相當於讓他們重新回到赤貧狀態。
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的人,絕不會體驗到這種僅比喪命稍強一些的絕望。
村中空地內,所有農民聚集在一起,聽着武士們分配任務。
五郎兵衛嚴肅的開口道:“聽着!很快就要收割了,收割一完山賊就會來,要有心理準備,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進入作戰狀態。收割時,亦要分組進行。從明天起,各人共同起居,不得私自返回各自的家中,記着,無論做什麼都不準單獨行動!”
五郎兵衛嚴肅警告讓農民異常緊張,這時,菊千代大大咧咧的衝着農民們“額……大家聽着!嗯……今晚,好好愛惜娘子吧!”
農民們被這突然而來的葷話逗得大笑,就連武士們也忍俊不禁。
但茂助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和諧氣氛。只見他走到圈子中央,當着衆武士的面狠狠把竹槍扔在地上,憤憤道:“真是開玩笑!”隨即跑到幾個農民面前招呼道:“住在對岸的人跟我來。”幾個青壯聞言跟着茂助走出人羣圈外。
茂助喊道:“扔掉槍,我們何必棄家保衛他人!”幾個農民小心翼翼的看了武士們一眼,但還是把手中竹槍扔在了地上。
茂助揮手道:“來!我們去保衛自己的家!”
“都站住!”幾個農民剛想跑回去,便被一聲大喝震在原地。堪兵衛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回來!撿起槍!排好隊!”
農民猶豫了一下,依舊想要轉身走掉。堪兵衛殺氣勃然而發,緩緩拔出腰間打刀,弓着身子向幾個農民衝去。
幾人見堪兵衛殺氣騰騰的提刀追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繼續回到對岸,哭喊着回身繞過堪兵衛,撿起扔在地上的竹槍一頭跑進農民堆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抵消掉心中的恐懼。
在衆武士的驅趕下,農民按照訓練分組的隊形紛紛站好。堪兵衛提着刀,冷冷的在排成隊的農民面前巡視,似乎只要尋找哪個人沒有按照要求排列整齊,便要一刀斬下去。
此時的堪兵衛完全沒有平日裡和藹睿智的中年老武士的模樣,更像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將軍。
他憤怒的吼道:“對岸有屋三間,這裡有屋三十,不能爲三間犧牲三十!這裡失陷,那三間也只有死路一條!聽着!打仗就是如此,保衛別人才能保衛自己!只顧自己,必先死!”
堪兵衛用力揮刀道:“今後誰在搞事……”衆農民被堪兵衛的動作嚇得集體縮了縮脖子。以茂助爲首的幾個農民既害怕又沮喪,不過自此也徹底打消了獨自保衛各自房子的念頭。
衆武士依舊有條不紊的忙着各自的任務,經此一事後,堪兵衛在村子裡的威嚴達到頂點,不管村民還是其他武士相當於正式確立了堪兵衛的首領地位。
空山一葉和堪兵衛漫步在村中,對於堪兵衛這個戰爭經驗豐富的老武士,空山一葉心中只有敬佩。
“那天我聽你說,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不是殺死敵人,而是保護自己和戰友不被敵人殺死,這次又如此絕情的讓那幾戶村民放棄自己的家,這是爲什麼?”空山一葉問道。
堪兵衛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絲回憶,悠悠反問:“空山大人,我問你,對於我們武士來講,戰爭勝利的標準是什麼?”“殺光敵人!”空山一葉毫不猶豫的說。
“不,空山大人,你並沒有經歷過戰爭,在我這四十多年的生涯裡,大大小小打了三十七仗,每一場戰爭,勝了,也殺不光敵人,敗了,敵人也殺不光我們。中國軍法上說‘十而圍之’,也就是說只有在10倍兵力的情況下,且不計傷亡,纔有可能殺光敵人。不過,想當年織田右府大人以4000兵力於桶狹間擊破今川義元50000大軍,在此之前誰又能預料得到呢!”堪兵衛感嘆道。
堪兵衛晃了晃頭,似乎要趕走一些讓他悲傷的回憶:“戰場上列好陣勢,敵我雙方的武士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槍如林箭如雨蹄聲如雷,沒有誰可以只憑自己便能存活下去,只有相互保護才能活到最後。”
空山一葉恍然大悟,的確,在擁擠的戰場中,身法的作用相當小。即便閃避也不過方圓三尺,閃過一把長槍,閃不過兩把三把,如果再有弓箭輔助,武功再高也難免受創身死。
堪兵衛接着說道:“農民們不懂這種道理,他們只覺得難以捨棄房屋財物,可一旦這隻拼湊出來的隊伍分散了,必將各自爲戰甚至不戰自潰。唉,我亦不願如此決絕,奈何形勢所逼只能狠下心犧牲那幾間屋子。”
“如果當時那幾個農民執意離開,你會怎樣。”空山一葉思考了一下,問出這種很有可能發生的另一種結局。堪兵衛眼中升起一股堅毅的殺氣,緊握刀柄道:“我會追上去,親自將他們斬首示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