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追灰塵的少年
德興方丈見得蓮花道長境況窘迫,雙手合十,朗聲誦道:“阿彌陀佛!”臉上殺氣騰騰,絕無有要勸人懸崖勒馬,就此罷手的跡象。東方一鶴冷笑道:“佛在何處?”德興方丈望着西邊的天際,喃喃道:“佛在天上。”東方一鶴道:“你心中有什麼?”德興方丈的表情更加恐怖,厲聲道:“我想做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全身骨骼忽然似一堆點燃的炮仗,噼噼啪啪響個不停,許久之後,才漸漸平息下來。
東方一鶴道:“難道你不想上天成佛?”德興方丈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聳了聳肩頭,披在身上的袈裟突地脫離軀體,旋轉到半空,好像四個角都被用力拉扯着,平平攤開,懸浮在頭頂。衆人不明其意,癡癡看着。葉楓若有所思:“這光頭佬看似威風凜凜,其實已經虛有其表,若非身體虛弱,拿塊袈裟遮住日頭做甚?”正想到此處,袈裟似只找到獵物的大鷹,從上而下,往東方一鶴壓去。
葉楓心道:“他就不怕東方一鶴搶了袈裟,做少林寺的方丈?”想起東方一鶴一頭白髮,委實有些顯老,若是剃個大光頭,興許看上去會年輕許多。隨即想起東方一鶴行事天馬行空,驚世駭俗,倘若由他執掌少林寺,恐怕鍾、鼓、鐃、鏺、木魚等法器不是變賣給收破爛的人,去換酒肉吃,便是劈成木柴,塞入竈內,權當煮燉食物的好材料了。藏經閣裡千千萬萬本經書,想來也不能倖免,統統搬到茅房,給如廁的人擦屁股了。
累世流傳的“阿彌陀佛”更是要被廢除,即使嘴上非得要掛着個口號,也可能是類似問候他人女性親屬的不雅言語。如此一來,莊嚴肅穆之佛門聖地,勢必弄得烏煙瘴氣,藏污納垢。一時之間,葉楓浮想連翩,難以抑制情緒,情不自禁搔首弄姿,格格地怪笑不停。好在衆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故而沒人察覺到他醜態百出。東方一鶴長劍伸出,去挑從天而降的袈裟。德興方丈早搶到近前,喝道:“降妖伏魔!”兩根手臂伸得筆直,猶如某些菩薩維護世界安寧的金剛杵,一對暗含勁力,隨時會爆發的拳頭遞到了東方一鶴的胸前。
東方一鶴道:“來得好!”長劍脫手而出,宛若一根支起的撐衣杆,輕輕托住落下的袈裟,藉着東方一鶴傳出的力量,不停向上爬升,好像一把飄浮在空中的雨傘。衆人卻沒有擡頭觀望,反而更加目不轉睛盯着他們。誰都知道袈裟是德興方丈拋出來的***,真正殺着是那對可以開碑裂石的拳頭。既然他們都能看得出來德興方丈的心思,況且是比狐狸還要狡猾幾分的東方一鶴?
豈知東方一鶴深吸了幾口氣,只見後背忽然凸起一個好大的肉包,扁平的胸部往裡凹陷,形成好大的一個深坑,好像整個胸膛的肌肉骨骼都被擠壓到了背上。德興方丈本來計算得精確無比,這兩拳足可震碎東方一鶴的五臟六腑,可是他萬萬沒算到東方一鶴會大變戲法,兩隻拳頭是到了他所預計的地方,目標卻已經消失,而且勁力衰竭,向前再進一寸,無異難於上青天。衆人驚詫不已,一迭聲叫道:”見到鬼了,見到鬼了!”
德興方丈氣忿忿道:“是見到鬼了!”便在此時,後頸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這下等同讓東方一鶴捏住命門,空有一身武功,亦是難以施展。龐大的身軀被東方一鶴提在手中,四肢舞動,宛若一隻極不甘心的大蛤蟆。衆人見得德興方丈吃了大虧,無不在心中大呼痛快,只是畏懾三巨頭的威勢,決計不肯將喜悅流露出來,反而人人眉頭緊鎖,看上去對德興方丈的關切遠甚於自己的父母妻兒。
葉楓臉上露出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笑意,心想:“三巨頭一味示弱,可謂是一箭雙鵰,心思謹密。既讓東方一鶴看到合作的誠意,又是在敲打暗示那些立場搖擺不定,以爲嶽重天的變革會讓他們過得更好的人。畢竟看得見的利益只有那麼多,嶽重天肯定要優先分配給他的忠實追隨者,像他們這些動機不純,兩面下注的人,自是不被嶽重天看重,可想而知,無論嶽重天以後出於平息怨恨或者提高自身聲望的考量,他們總是最合適的替罪羊,畢竟他們一屁股的屎是不爭的事實。”
他想到此處,目光往衆人掃去,見得衆人此時臉上涌現出是發自內心的憂愁,顯然想透了利害關係,不再覺得投靠嶽重天是隻賺不賠的好事。葉楓又想:“三巨頭早算定大家會參透其中奧妙,故而三巨頭輸得越慘,大家越是對嶽重天忌憚,藉助魔教力量抗衡變革派的呼聲便愈發高漲。三巨頭不消說是大義凜然,寧可自己性命不在,萬萬不肯做出賣武林盟利益的千古罪人。大家一心想維護住眼前的地位榮耀,已顧不到引魔教重返中原是飲鳩止渴……”
衆人齊齊看着東方一鶴,眼中散發着奇異的光芒,好像東方一鶴纔是他們生命中的大貴人。葉楓尋思:“他們對三巨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唉,三巨頭再執拗頑固,也不能無視大家的要求,終於還是選擇了與魔教的合作。當然三巨頭會發布一紙聲明,說什麼與魔教合作並非出於本意,倘若以後出現不可預測的變故,三巨頭絕不承擔任何責任。營造恐懼緊張的氣氛,讓別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又能置身事外,撇得乾淨,三巨頭果然城府深沉,老奸巨猾啊。”
德興方丈大汗淋漓,麪皮通紅,好像由於受了奇恥大辱而感到憤怒,難過,厲聲吼道:“你殺了我罷!”東方一鶴捉住他的右手,笑道:“閣下至少還能活三五十年,今日之事,不過是人生一個小挫折而已。”說話之間,另一隻手鬆開,德興方丈登時跌落在地。便在此時,在空中的袈裟落了下來,覆蓋在他身上。東方一鶴道:“世上沒有比你穿袈裟更帥的人,也沒有人敢挑戰你的權威,你的位子穩如磐石。”德興方丈雙手捶地,恨恨道:“今天你不殺我,以後你必定死在我的手上。”
東方一鶴嘆息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敵人,永遠的朋友,就看你想得到什麼,有沒有和別人談得來的話題。”德興方丈跺腳叫道:“我與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東方一鶴道:“像我們這樣的歲數,已經沒有開天闢地,再創輝煌的激情,少些疾病,能多活幾年纔是我們的追求,身體安康,長命百歲,難道不是我們共同的興趣麼?”衆人聽在耳中,均覺得東方一鶴的話大有深意,暗自尋思:“魔教妖人也看得出當下是重返中原的大好機遇,大家各有所取,爲什麼不合作呢?”
忽然之間,遠處傳來“得得得”的蹄聲,猶如千軍萬馬殺將過來,整片曠野都跟着顫抖起來。衆人大吃一驚,暗道:“莫非嶽重天派人來搗亂了?”循聲望去,見得曠野的西邊,赫然出現少說有七八百頭,體格健壯,爆發力驚人的大牛牯。它們頭上一對牛角分別綁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尾巴拖曳着浸泡了火油,熊熊燃燒的火把,口中“哞哞”怒吼不停,竭盡全力往衆人衝來。衆人本已士氣低落,鬥志喪失,見得大牛牯氣勢洶洶,均是魂飛魄散,瞠目結舌,大叫道:“這些牛是誰的?”
反應快的人,當下催馬便走。反應慢的人,茫然無措,被狂奔而至的大牛牯,連人帶馬撞倒在地,不是被頭上尖刀開膛破肚,便是踩成一坨肉醬。有些人不甘心束手待斃,揮動手中兵刃,擊向橫衝直撞的大牛牯。可是大牛牯皮糙骨硬,慌亂之中,功力大打折扣,難以刺中要害,反而激起它們的怒火,乒乒乓乓,將他們頂得人仰馬翻,又白白枉送了幾條性命。各門派頭腦見勢不妙,紛紛招呼自己門下弟子:“莫惹它們,大家快跑!”
衆人亂走亂竄,刀劍亂舞,當然刀劍並非砍向大牛牯,而是針對那些擋住了他們去路的同類。當真是擋我者死,讓我者生,所謂江湖道義,朋友情誼,早就置之腦後。一時之間,哭聲,罵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直如人間地獄。葉楓盯着東方一鶴,冷冷問道:“是不是你安排人做的?”東方一鶴回答得很乾脆:“我沒有!”雙眼卻盯向左前方。那裡有三個少年,他們早給嚇壞了,似三隻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恰好堵住黃山派掌門魯挺一夥人的路。魯挺沉聲喝道:“擋我者死!”右手疾探,長劍向這三個少年刺去。
三個少年大駭,紛紛舉起兵器招架。但魯挺的動作還是比他們快了一步,左邊的少年手臂剛舉到胸口,尚未做好有效防護,魯挺長劍嗤的一聲,刺入他的喉嚨。幾名黃山派弟子催動馬匹,從這個墜落在地的少年身上踩了過去。右邊的少年完全驚呆,似中了定身法般的一動不動坐在馬鞍上,眼睜睜看着魯挺長劍揮動,將他攔腰斬斷。葉楓看得熱血上涌,連眼睛都已發紅,嘶聲叫道:“以強凌弱,要不要臉?”
中間的少年“啊”的一聲,不顧同伴死活,拔轉馬頭,往西竄去。魯挺喝道:“哪裡走!”斜刺裡插了過去,追到那少年的身後,勒緊手中繮繩,胯下馬匹登時直起上半身,兩隻前腳高高擡起,對着那少年後背踩落。那少年渾然不知自己危在旦夕。突然間旁邊衝出一頭大牛牯,腦袋左右擺動,頭上的利刃在魯挺所乘的馬匹腹上開了個口子,鮮血長流。那馬吃不住痛,倒了下去,將那少年連人帶馬撞翻在地。
魯挺一時不防,搶先落地,下半身被馬壓住,竟動彈不得。那少年卻比他幸運,只不過扭到左腳而已,一瘸一拐仍往前行。那大牛牯腦袋垂到胸口,加快步伐,兩把雪亮的刀子刺向連聲怒吼的魯挺。黃山派衆人大聲驚呼,卻無一人敢上前救援。魯挺罵道:“去你奶奶的!”雙手一掀,壓在他身上數百斤重的馬匹被他拋了起來,與衝了過來的大牛牯撞在一起。大牛牯腦骨碎裂,眼珠凸出,不能活了。那少年已奔到十餘丈之外。魯挺站起身子,右臂使力,擲出長劍,如一道流星閃電般射向那少年。
那少年聽得身後風聲凌厲,急忙往左躍開。飛來的長劍“喀嚓”一聲,把他的右手齊肩斬斷。那少年忍着疼痛,足不停頓。魯挺早搶到他前頭,一掌按向他的天靈蓋。那少年眼看到頭來仍然難逃一死,不由得悲憤交加,支撐着自己不停奔跑的一口氣突地泄了,雙腳一軟,癱倒在地。便在此時,一人搶了進來,提起他的衣領,跟着左腳上挑,踢向魯挺腕上的筋脈。魯挺手掌再也擊不下去,退後幾步,道:“啊,原來是你!”
那少年見到救他的人,亦是大吃一驚,道:“怎麼是你?”葉楓怒視着魯挺,道:“你爲什麼要殺人?”魯挺大笑道:“我不殺人,別人便要殺我,自己想要活下去,必須得犧牲別人!”斗然躍起,挽起幾朵劍花,擊向葉楓。人在空中,厲聲喝道:“怪不得武林盟事事遭人算計,原來是有人裡應外合,泄了機密。”這句話顯然是對那少年說的。那少年急聲分辨道:“我沒有,我沒有!”葉楓冷冷道:“你們從不反思自己,都是別人的錯,是也不是?”提起那少年,迎向魯挺刺來的長劍。
豈知他剛躍起身子,卻覺得肚子上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見得腹部鮮血直流。那少年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惡狠狠的瞪着他,少年身受重傷,使不出多少力氣,故而只劃破皮肉,並未傷及內臟。魯挺長笑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凌空翻了一個筋斗,砰的一腳,將從他身邊馳過的一人踢下馬去,落在鞍上,與黃山派衆人匯合,絕塵而去。葉楓怒不可遏,右手按在那少年腦殼上,只要他稍一用力,少年便一命嗚呼了,道:“我救你性命,你爲什麼要恩將仇報!”
那少年道:“你忘祖背宗,勾結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葉楓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神情猙獰,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那少年面色蒼白,汗水如漿,大哭起來:“我不殺你,別人便要殺我全家,我沒得選啊!”葉楓長嘆一口氣,冷笑道:“你也是個只敢背後捅刀子的孬種,殺你這種人,豈非污了我的手?”撕下一塊衣襟,裹往那少年傷口,右手輕輕一送,那少年騰空而起,飛到了十餘丈之外。他腳一落地,便踉踉蹌蹌朝東投去。
葉楓心頭悽苦,癡癡望着那少年東倒西歪的身影,眼中流下淚來。別人對他的指控,似留在肌膚上的烙印,一輩子也無法抹去。那少年“啊”的一聲大叫,被一頭大牛牯撞翻在地。大牛牯脖子伸長,兩把尖刀刺入那少年體內,慢慢將那少年舉到頭頂。葉楓大吃一驚,衝了過來,又不敢貿然對大牛牯出手。那少年已經奄奄一息,口不能言,雪白的臉上露出了乾淨,動人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很快不再被諸多的煩惱困擾。他的笑意越來越濃,終於凝固在年輕的臉上。
葉楓怔了一怔,一掌砍在大牛牯的脖子上。大牛牯口吐白沫,仆倒在地。葉楓左右觀望,見得屍橫遍地,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白雪。活着的人惶恐不安,東奔西竄,不知何處纔可以安身立命,有的人仰天號叫,是在怨怪老天爺的冷漠無情麼?但他們都是世人眼中貪得無厭的吸血鬼,手段殘忍的壓榨者,早就該死了,還好意思怪這怪那?葉楓心頭愈發難過,他知道這些人罪該萬死,當下更是消滅他們的好機會,可是要他眼睜睜看着一條條性命消失,他實在忍不下心。
這曠野極大,幾百頭大牛牯也不是成羣結隊,它們單獨行動,各自爲戰。倘若依照常規的點名式方法去捕殺它們,不花上半天甚至一天的工夫,恐怕難以搞定。這期間又得死多少人?關鍵時刻,又怎能循規蹈矩?葉楓從地上拾起幾面丟棄紅色旗幟,躍上一匹失了主人的黑色健馬,雙腿一夾馬腹,道:“夥計,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給不給力了!”黑馬長聲嘶叫,衝着一頭大牛牯奔了過來。葉楓雙手揮動着大旗,口中發出古里古怪,卻能引起大牛牯注意的聲音。
那大牛牯恰好將一人撞翻在地,正準備給那人發起致命一擊,忽然一面紅色的旗幟橫了過來,在它眼前晃來晃去。大牛牯勃然大怒,捨棄目標,咆哮着向葉楓撲來。葉楓哈哈大笑,道:“有本事你來咬我啊!”拔摶馬頭,向前奔去,手中的大旗兀自上下翻飛,那大牛牯緊追不捨。離葉楓較近的幾頭大牛牯也發現了紅旗,從各個方向匯成一起,跟在葉楓身後。葉楓見得大牛牯中計,心下大喜,催動黑馬,在曠野中兜着圈子。黑馬精神抖擻,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一會兒,曠野中的幾百頭大牛牯皆被葉楓吸引過來,如浩浩蕩蕩的洪流,跟在葉楓身後。武林盟衆人趁機脫身,退到安全之地,看着數百頭牛被葉楓帶着忽而向東,忽而朝西,此時牛尾上的火焰已經蔓延到牛身上,炙得牛皮滋滋生響。衆牛牯疼痛難忍,更是兇悍蠻橫,數千只牛蹄驟雨般的踢打着地面,恨不得把葉楓踩成一團肉泥。只可惜葉楓總比它們快一個身位,儘管看上去險相叢生,卻始終無法如願以償。
葉楓哈哈大笑,連人帶馬宛若在水中游動的魚,好不快活。只是他得意之時,沒留到一個披頭散髮,身穿黑衣的人騎着馬與牛羣平行。過不多時,便有筋疲力盡,支持不住的大牛牯倒在地上,大火在身上燒得正旺,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再也無法站起。起初是一兩頭牛倒下,漸漸的就是成羣成羣的倒下,剩下尚能奔跑的,亦如重負在身,氣喘吁吁。葉楓放慢速度,左右盤旋,手中大旗仍在不停揮舞,不給那些殘餘的大牛盟任何喘息的機會。
武林盟衆人見得葉楓奮不顧身替大家解圍,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極少數有見識的人隱隱覺得葉楓並非似武林盟所宣傳的罪大惡極,喪盡天良,隨之聯想到武林盟上下指鹿爲馬,顛倒黑白,那些不肯同流合污,堅守良知的人,無不視爲異類怪物,加以排斥打擊,直至亡命天涯,不得善終。大多數的人卻以爲葉楓不懷好意,想借機拉攏人心,均是神色鄙夷,心道:“我們纔不吃你這一套!”
葉楓來來回回又奔走良久,身後已經沒有追擊的蹄聲,回頭望去,但見偌大的曠野橫七豎八躺着幾百頭大牛牯,全身裹在一團明亮的火焰之中,香氣撲鼻。就在這時,葉楓才發現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人,那人瘦骨嶙峋,似乎隨便一陣風便能將他吹出十萬八千里,他長髮覆面,看不清面目。葉楓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好像這個人是他生命中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人。他凝視着那人,希望那人能夠揭開頭髮,可是那人一動不動,什麼也沒有做。
葉楓輕輕嘆了口氣,將手中數面旗幟擲入火中,須臾間化爲飛揚的煙塵。那人全身顫抖,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忽然大叫一聲,衝了過來,伸出雙手去抓在空中飄浮的塵埃。一陣風吹了過來,吹開他的頭髮,露出一張瘦得脫形,近乎骷髏的臉龐,葉楓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原來是你!”那人不理會他,縱馬去追被風吹走的灰塵,臉上露出了甜蜜,動人的笑容。葉楓癡癡望着,淚水慢慢溢出眼眶。
這個少年之所以追逐灰塵,是因爲他最愛的人已經化爲灰燼。他始終相信她並沒有走遠,每次他衝入灰塵之中,都有與她久別重逢的感覺。這些天來,他時刻渴望起風,風起的時候,也是他快樂的時刻。葉楓眼前一陣迷茫,他忽然發現在空中飛舞的塵埃匯成一起,幻化成一張天使般美麗的笑臉,他情不自禁舉起手,柔聲問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嶽衝勒住馬,伸出雙手,好像在撫摸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