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新年新氣象

辭舊迎新之際,下起了小雨。雨水洗去了瀰漫在空氣中硝煙味,卻洗不掉秦嘯風心裡的沮喪。自從小孤山歸來,他便似得了大病一般,終日坐着發呆,長聲嘆氣。他和妻子李婉喻結爲夫妻已經有十四年,每年除夕都會以特別的方式來告別過去,迎接將來。

但是今年秦嘯風失約了,他喝了幾杯悶酒,隨意吃了些東西,連衣服也沒有脫,倒頭就睡。李婉喻摟着秦嘯風,發現他背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猶如拉滿的弓。他的心也跳得很快,很亂。誰是他這張弓瞄準的目標?他爲什麼憤怒,緊張?他性情隨和,就像一團爛泥,找不到一個可以傷害他人的棱角,正因如此,三巨頭纔會放心讓他做武林盟主。

婚前李婉喻爲他彬彬有禮,溫潤如玉的氣質着迷,這樣的男人哪怕女人再無禮取鬧,刁蠻任性,他總會百般遷就,臉上始終保持着紳士般的笑容。婚後李婉喻卻爲他半死不活的樣子大爲惱火,女人嫁男人,本來是想要找個能遮風擋雨的依靠,她不僅無處可靠,反而活成了秦嘯風頭上的傘,擱在他面前的擋箭牌,大事小事皆由她定奪裁決。秦嘯風悠哉悠哉的躲在她身後,做沒心沒肺的甩手掌櫃。

每次看到他溫文而雅的笑容,李婉喻恨不得一拳搗在他臉上。男人要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魅力,要有千軍萬馬我獨往的豪氣,豈能有歲月安好,靜默如初的念頭?她的親朋好友皆稱她好福氣,嫁了個好丈夫,她表面上點頭稱是,擺出驕傲自豪的姿態,內心卻是說不出的苦悶。她孃家是揚州城赫赫有名的“金刀李家”,她亦使得一對好雙刀,雖然是女兒身,但是她和男兒一樣爭強好勝。

她只恨自己當年少女情懷,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婚後多年才知道自己想嫁的應該是燕頷虎鬚,豹頭環眼,聲若洪鐘,脾氣不是很好,惹他急了會一疊聲大罵“賊婆娘,臭賤人”,實在說不過,就雙臂合攏,將她囚禁於懷中,濃濃的男人氣息薰得她暈頭轉向,若是仍然不奏效,便嘴脣壓在嘴脣上,教她渾身酥軟,心神盪漾,說不出一個字來,願意挺身而出,會替他人出頭,身上有許多的傷疤,永遠有股酒味的男人。

秦嘯風輕輕翻了個身,額角青筋凸起,心跳得更快,更亂。她知道他並沒有睡着,她更知道他這些天因爲什麼而煩惱。他無法改變三巨頭與魔教合作的事實,他是爲自己作爲參與者感到愧疚,羞恥。他不過是三巨頭手中的傀儡,替他們背黑鍋亦是正常不過的事,就算以後有人評價這件事,釘在恥辱柱上的人應該是三巨頭,而不是他秦嘯天。他有什麼好耿耿於懷的?

一個多年麻木不仁的人,忽然有了衝動,憤怒,一定是他受到了某種刺激,呼醒了他的良知。沒有一個人,願意一輩子做他人的附庸,就像再不成器的兒女,總要離開父母,組建屬於自己的家。只是他內心充滿彷惶,迷茫,他很想做出改變,又不知從何下手。李婉喻握住了他汗水涔涔的手,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有我在。”

她掌控這個家多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入手。秦嘯風沒有睜開眼睛,耳朵微微一動,他不僅在聽,而且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習慣了對她的依賴。關鍵時刻她說的每一句話,足以影響他的信心。李婉喻打了幾個哈欠,倦意襲上,很快沉沉睡去。今夜雖然少了溫存,但是她收穫了希望。

秦嘯風天不亮就起牀,前往附近的寺廟祈福,依照常例,上香之後,便是抽籤。他抽的是上上籤。他的記憶中,在這間寺廟他抽的都是上上籤。主持呵呵大笑,道:“秦施主福澤深厚,前程似錦。”秦嘯風劈手奪過籤筒,往地下一倒,筒裡裝的全是上上籤。主持朗聲道:“秦施主統領武林,威震四海,當然要福祿雙全,事事如意。”秦嘯風冷笑道:“我是個沒出息的廢物,像個有福氣的人麼?”

他縱馬回到家中,依然氣忿難平,在廳裡不停踱着步子,隨處可見的《愛蓮說》已然撤下,換上其他的字畫。李婉喻嫣然一笑,道:“你不做潔身自愛的蓮花麼?”秦嘯風停下腳步,反問道:“我能獨善其身,置身事外麼?”李婉喻淡淡道:“你有挑戰三巨頭的本事麼?你在家裡連只雞都不敢殺,怎敢去做殺人放火,掉腦袋的事?”秦嘯風看看自己一雙保養得極好的手,臉色變得極是難看。

他的手會彈奏各種樂器,寫得一手堪比名家的好字,卻從未沾過別人的血。沒有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的血性的人,拿什麼去和視天下蒼生爲棋子,精於算計的三巨頭扳手腕?李婉喻繃着臉,嘆道:“我們已經平平安安過了半輩子,再小心翼翼熬上幾十年,一輩子就算功德圓滿。你想在這不尷不尬的歲數搞事情,豈不是害人害己?”

秦嘯風道:“許多人成了替三巨頭謀取利益的犧牲品,我……我……”想起小孤山前屍橫遍野,血染白雪的慘景,不由得感慨萬千,餘下的話堵在了喉嚨。李婉喻冷冷地看着他,道:“又不是第一次有人爲三巨頭而死,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無緣無故做什麼善人?”秦嘯風吃驚地瞪着眼睛,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說出這樣絕情的話?”

李婉喻抓起一隻茶杯,啪的一聲,摔得粉碎。秦嘯風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訥訥道:“這杯子花色太老土,早該換套好看的了。”李婉喻道:“你沒有操持過家,不知道每一樣東西來之不易,你知道現在頭腦一熱的後果麼?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的家便不復存在,我會被衆多陌生粗魯的男人欺負,侮~辱,你會被三巨頭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從而亡命天涯,直至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秦嘯風頹然坐入一張椅子,挨着他的一張桌子忽然發出“篤篤”的響聲,原來他擱在桌上的雙手不聽使喚的顫抖起來。李婉喻道:“何況你當下的地位榮譽是三巨頭給予的,你倘若與他們作對,豈非恩將仇報,狼心狗肺?”秦嘯風道:“我只不過是聽命於他們的傀儡,配合他們將骯髒邪惡的想法鼓吹成恩澤天下的大好事的傀儡。”

李婉喻道:“至少你是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不是三巨頭眼中所要清除的目標。你衣食無憂,妻子賢惠,爲什麼不好好珍惜呢?有些人啊,爲什麼總要做吃飽了撐着的蠢事呢?”秦嘯風看看自己的雙手,道:“每次我簽字署名,便會有人家破人亡,血流成河,誰說我的手是乾淨的?我是個不折不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啊!”聲音猶如號叫哭泣,充滿了悲傷無奈。李婉喻道:“你真的要做?”

秦嘯風緊握着雙手,道:“我已經受不了三巨頭。”李婉喻臉上全無表情,道:“你有制訂長遠周密的計劃麼?三巨頭勢力龐大,想扳倒他們便要曠日持久,穩紮穩打。”秦嘯風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李婉喻冷笑道:“你豈非白白送死?”秦嘯天道:“我可以寫一紙聲明,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我所做的任何事情,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李婉喻道:“我被你白~睡了十四年,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你當我是甚麼?”秦嘯風毫不猶豫道:“我名下所有的產業都轉贈給你,以你的才幹本領,下半輩子根本就不用發愁。”李婉喻笑了,道:“你便可以心無牽掛,單槍匹馬和三巨頭鬥法了?”秦嘯風的手又握緊,沉聲道:“正是。”李婉喻道:“你不妨去睡一覺,等想好了再做決定,誰知道你是不是心血來潮,一時衝動?”

秦嘯風眼睛忽然發紅,直直盯着她,道:“我想了很多天,已經想通了。”李婉喻也盯着他,冷冷說道:“你只想用鮮血,頭顱來證明你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從未想過要怎樣擊倒三巨頭,這樣的死有什麼意義呢?你還是世人眼中那個軟弱,可憐的人。”秦嘯風怔了怔,說不出話來。李婉喻道:“要麼不做,要麼就要做到最好。所以要對付三巨頭,必須要聯合拉攏許多志同道合的人,形成一股無堅不催的力量。”

秦嘯風道:“人心叵測,誰該是我團結的對象?”李婉喻微笑道:“你不妨從身邊的人入手,一個和你同枕共眠了十幾年的人,總會念及舊情,決不會輕易出賣你的。”秦嘯風愕然道:“你爲什麼要參予進來?”李婉喻嘆息道:“我的丈夫糊里糊塗過了半輩子,如今他想幹件大事,我怎能袖手旁觀呢?”秦嘯風道:“可是……”李婉喻道:“你年年抽上上籤,運氣應該不會太壞,所以跟着你沒錯。”

就在此時,聽得一人道:“這樣的好事,怎能少得了我?”來人身穿黃衫,雙手叉在腰間,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這人姓任,名驚蟄,天賦極好,從未拜師學藝,硬是憑自己的悟性,練就一身好功夫。是秦嘯風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秦嘯風道:“你來做甚?”任驚蟄道:“天下人苦三巨頭久矣。”秦嘯風道:“也許我們都會死,我們極有可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任驚蟄道:“總有人會看到那一天的,我願意做託着他們前進的墊腳石,前行的路上,是由無數塊墊腳石組成的。”李婉喻道:“三巨頭看上去權勢熏天,不可一世,實則外強中乾,離心離德,倘若我們運籌得當,未必不能取勝。”任驚蟄笑道:“莫忘了嫂子恰恰有這種本事。”李婉喻凝視着秦嘯風,道:“你務必扔掉自命清高,潔身自好的毛病,跳到臭哄哄的污水中,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和他們打成一片。”

秦嘯風滿臉通紅,大聲說道:“我決不做對不起你的事!”李婉喻道:“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你心中有我,何必在乎肉體上的忠誠?”任驚蟄神情嚴肅,緩緩說道:“眼見黑暗,心懷光明。你自污是爲了讓大家過得更好,誰敢說你背叛嫂子?”李婉喻笑而不言,左手牽着任驚蟄,右手挽着秦嘯風,走到廳堂外面的庭院之中。庭院裡每一寸土地皆被夜裡的雨水浸蝕,散發出猶如花朵綻放的芬芳。

李婉喻擡頭笑道:“你們看!”西邊牆根種植着一排銀杏,早已在寒風冰雪輪番襲擊下,葉子凋謝,枝幹蕭索。此時見得光禿禿的枝丫上蒙着一層淡淡的綠意,今年的春天來得真早。任驚蟄笑得很愉快,道:“新年新氣象,是個好兆頭啊。”既然聞到了春的氣息,離堅冰融化的日子還會遠嗎?沒有一塊冰,能夠躲得了陽光的審判。

正月初八,杭州,晴,天空如一塊剛曬上竹竿的藍色牀單,不見一片雲彩。

嶽重天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簡直好到了極點。

今天是他六十歲生日。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一旦邁入六十歲這個關口,便似已經墜入山腰的夕陽,再無縱橫四海,叱吒風雲的豪情壯志,會似守財奴,鐵公雞般的牢牢抓在自己當下所擁有的任何東西。

人到老的時候,便會覺得能讓自己以最體面,最有尊嚴的方式給人生畫上圓滿的句號的不是自己的兒女,而是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東西。

那東西好像賭桌上的籌碼,擁有的越多,越是有安全感,若是手中什麼也沒有,便有可能遭受惡言相向,掃地出門。

但是嶽重天並不認爲自己是即將步入暮年的老人,反覺得自己不過是剛滿六歲,十六歲,二十六歲而已,猶如初升的旭日一般,有衝勁,有熱情,哪怕世上最難的事橫亙在身前,都不能讓他步伐停止。

他的人生只有勇往直前,絕不允許後退。他從不相信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後面是萬丈深淵呢?

他像追日的夸父,奔馳的汗血寶馬,幾十年不知疲倦的奔跑。任何一次短暫的停頓,都會使他產生揮霍時光,蹉跎人生的愧疚。

因爲光陰好像傲慢無禮的人,不會駐足等待任何人。時光看不起那些慢如蟲蟻的人,往往變着法子去懲罰折磨他們。唯有與他並肩疾奔的人,他纔會毫不吝嗇賜予好運。

連嶽重天對手都不得不承認,他勤奮上進,忠誠熱情,而且幾乎沒有任何緋聞。像他這種出類拔萃的男人,只要他願意,身邊絕不會缺少美女陪伴。

要麼他實在太愛他的妻子,要麼他隱藏得太深,所以很少有人用女人做話題,來做打擊他的武器,因爲連他們都不相信嶽重天會是那種戴着厚厚面具的僞君子。

只有嶽重天心裡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男人。

他慢慢喝了半壺雨前茶,緩緩站起,走到巨大的鏡子之前。他喜歡鏡子,因爲鏡子能讓他看到另外的一個他,也只有鏡子,纔會讓他徹底放鬆。

鏡子裡的他,高大魁梧,精神抖擻,頭上一根白髮也無,肚子上沒有一塊多餘的贅肉,八塊腹肌棱角分明,看上去就像三十歲的男子漢。

一個六十歲的男人能夠擁有這些,無疑是值得驕傲的,但他這輩子最引以爲豪的事,就是將武林盟一統天下的局面,硬生生開創出一股屬於他的勢力!以至許多人驚歎不已:“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用實力打天下!”

打天下無非是兩種套路,第一個簡單魯莽,死打硬拼,血戰到底,縱然勝了,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遺留下來的爛攤子,足夠收拾好一陣子了。

第二個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每一個步驟都精密計劃,每一次損失都控制在可承受範圍之內,最終以四兩拔千斤之勢,在不知不覺之間,一舉改變局面,嶽重天所推行的變革無疑屬於第二種方式。

但是不代表變革就沒有任何風險,變革的利弊關係,同樣顯而易見,擁護他的人,恨不得連命都交給他,憎恨他的人,巴不得他立刻身敗名裂。

變,不僅意味着利益重組,重新瓜分蛋糕,而且要損害到一小撮人的利益(這一小撮人,也就是所謂的社會精英,掌握着大部份的權力,財富,資源),古往今來,有幾個變革者,能有好下場?歷史上的商鞅,吳起,王安石便是最好的例子。

嶽重天當然不是那種容易頭腦發熱,做事不計後果的愣頭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想取得變革,最必須具備的條件是,心思謹密,沉着穩重,經驗老到。

所以他用了整整五年時間,去論證變革的可行性,以及推演各種突發的情況,又花了三十五年時間,結交人脈,部署佈局。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分明扮演着武林盟掘墓人的角色,卻從來沒有引起武林盟的警覺,因爲他足夠的低調,謙遜,每到關鍵時刻,總有人替他出面說話,遮掩。

經過四十年的苦心經營,忍辱負重,昔日風華正茂的少年,如今也兩鬢斑白,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當今的江湖大勢,已經徹底倒向他這一邊,大部分的人,都盼望着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一潭散發着惡臭的死水,終於讓它流動起來了!這個英雄輩出的江湖,將由他嶽重天來主宰。

將近午時,數千名賓客流水般涌到。襄陽三十六塢總舵主金無忌,川東排幫龍頭老大蕭萬水、雲南大理段家老二段玉圭、東海巨鯊島島主夏侯橫……皆在江湖上有身份,排得上名號之人。

他們既然親自來參加嶽重天的壽宴,也就等於公開表態,支持嶽重天的變革。嶽重天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地站在自家大門口,迎接着各位賓客。這些人有的互相熟識,有的卻是隻聞其名,從未見過面,一時間招呼引見,承奉客氣,熱鬧無比。

精明能幹的管家指揮着家丁傭人,裡裡外外擺設了三四百席,嶽府本來寬敞宏大,前幾個月,嶽重天又將數十間閒置的空房拆除,平整,形成個大廣場。當中築着一個圓形的高臺,上面只擺放着一桌酒席,其餘數百席如羣星捧月一般,分佈在高臺之下。

能在高臺上入席,自是與嶽重天關係親近,深得信任,或者在江湖上身份,地位極高之人,嶽重天也不謙讓,搶先坐入首席,並非他得意忘形,高興過了頭,而是這個時候,他必須表現出一種唯我獨尊的霸氣,要讓所有人懷着敬畏之心,用仰望的眼神來看他。

唯一讓他感到有些不快的是,他的寶貝兒子嶽衝居然還沒有回來!平時行事荒唐,胡鬧一通也就罷了,這麼緊要的日子,還不曉得輕重緩急。他已經派出好幾批人尋找嶽衝,但是始終不見嶽衝的蹤跡。誰知道嶽衝躲在某個腌臢,骯髒的小酒館和乞丐,浪子稱兄道弟,喝得大醉,或者在低廉庸俗的勾欄瓦舍裡,念着酸得掉牙的情詩,丟人出醜?

嶽重天微微皺起了眉頭。嶽衝就像一根嵌在他心口的刺,時常讓他難受不已,產生強烈的挫敗感。他始終想不明白,嶽衝爲什麼總明白不了他的一番苦心,他替嶽衝安排好的人生,難道有錯麼?一個男人,不去積極進取,只知道吟詩作賦,縱情山水,誰會看得起他?嶽重天最無法忍受的是,嶽衝整天所鼓吹的自由,仁愛,在他看來,不過是給自己的墮落,放縱尋找藉口。

天底下沒有一個人是絕對自由的,哪個人不是戴着鐐銬跳舞?強大如他,也有身不由已,向他人妥協的時候。作爲岳家王朝的開創者,他決不允許他的繼承者是個軟弱無能,憂柔寡斷的詩人畫家。沒有殺戮果斷的手段,冷血無情的心腸,如何震懾得住底下一幫腦袋別在腰上,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江湖豪傑?不管嶽衝願不願意,他都要將嶽衝脫胎換骨,百鍊成鋼。

可是他一次次收穫失敗,不僅磨不掉嶽衝身上的棱角,反而使得嶽衝愈發厭惡他。時常以“世界那麼大,我要去看看”作由頭,常年在外漂泊。除非過節過年,嶽衝纔會回來,呆上三五天,又似飛鳥般的走了。富麗堂皇的家裡竟不如酒館,青樓更值得嶽衝留戀。嶽重天搞得定天下最斤斤計較,不可理喻的人,卻始終對嶽衝無可奈何。誰也不知道他這個號稱江湖上最會做人的蓋世英雄,也會把父子關係處理得一汰糊塗,焦頭爛額。

他偶爾也會懊惱後悔,獨自垂淚,低聲問自己,爲什麼要將希望寄託在嶽衝一人身上?爲什麼當初不把她娶進岳家,讓她爲他生個兒子?憑她的智慧和手段,生出的兒子必然比嶽衝強得大。只是算無遺策的他,也會做不可原諒的蠢事,他生怕她的心狠手辣,會威及到嶽衝的生命。所以他讓她徹底喪失了做母親的希望,每次看到嶽衝無所謂,極不爭氣的樣子,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一步錯,步步錯,他能怪誰呢?

嶽重天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忍不住往門口望去。他真想聽到外面響起“衝少爺回來了,衝少爺回來了”的歡呼聲,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就在此時,白羽舉着酒杯,立起身子,朗聲說道:“在座的各位,均是安份守己,品行端正的好人,若非武林盟瞎搞一通,絕了大家活下去的念頭,誰願意去幹腦袋的事?”

衆人齊聲應道:“若是有碗飯吃,有條路可走,誰不喜歡老婆娃娃熱坑頭?”白羽微微一笑,道:“其實問題並不複雜,解決起來也不難,爲什麼非得鬧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爺們還是始終視若無睹,無動於衷呢?因爲順應民心,等於觸動了他們的利益,挖了他們的心頭肉。”衆人齊道:“那些人根本就不關心大家死活,他們在乎的是自己能撈到多少好處。”

白羽冷笑道:“難道我輩是魚肉牛羊,任由他們盤剝宰割麼?難道我輩是走狗奴才,任由他們驅使抽打麼?”衆人振臂高呼道:“不是,不是!”白羽點了點頭,反問道:“那該怎麼辦?”衆人用盡全力,大聲叫道:“變革,變革!”如轟雷一般,震耳欲聾。嶽重天已經停止對嶽衝的思念,坐着不動,臉上一點反應也無,好像他們所說的,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白羽右手微動,示意大家平靜下來,又問道:“你我有能力推動變革麼?”

衆人搖了搖頭,道:“當然沒有!”白羽緊問道:“那麼是誰最有資格,舉起變革的大旗?”衆人擡起手臂,指向坐在臺子上的嶽重天,大聲道:“當然是嶽重天嶽大俠!”嶽重天臉上微微露出了些笑意,白羽之所以能夠成爲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因爲白羽心思謹密,做任何事都站在嶽重天立場上,更不會沾沾自喜,永遠牢記着自己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

白羽道:“按理來說,嶽大俠身家顯赫,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過着快樂富足的生活,但他爲什麼要來自尋煩惱呢?難道他是天生的勞碌命?抑或一時興起,心血來潮?”衆人擺手說道:“不是的,不是的。”白羽雙目左右觀望,緩緩道:“誰能做到似嶽大俠一樣,四十年如一日,堅持不懈做一件事?”衆人道:“莫說四十年如一日,便是四十天,我們也堅持不住。”一人低聲說道:“我老婆坐月子一個月,我簡直度日如年,難以忍受。”

嶽重天哈哈一笑,雙手抱拳,衝着衆人行了個四方揖,道:“白賢弟,你把我誇得太離譜了,我不過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白羽不接他的話,繼續說道:“因爲嶽大俠心中掛念着千千萬萬說不上話,沒有任何地位的江湖朋友,變革的目的,便是讓所有人都有權利參予江湖事務,給那些權大勢大的大門派戴上緊箍咒。倘若變革成功,誰纔是最大的受益者?究竟是我們大家?還是嶽大俠一個人?”

衆人道:“當然是我們!”白羽道:“不錯,老天畢竟沒有瞎了眼睛,這江湖雖然骯髒,黑暗,但總算派來了嶽大俠這個大救星,拯救大家於水火之中。放眼當下江湖,就數我們變革派一枝獨秀,矯矯不羣,那都是嶽大俠領導有方之故。”說到最後,右膝着地,雙手擡高,將酒杯遞給嶽重天,朗聲說道:“恭祝嶽大俠千秋萬載,壽與天齊!”

衆人紛紛跪拜在地,道:“恭祝嶽大俠千秋萬載,壽與天齊!”在座衆人大多數不是與嶽重天共過患難,便是受過嶽重天的恩惠,歡呼擁戴之意,都是發自內心。嶽重天巍然不動,待衆人呼畢,才站了起來,凝望着衆人,只覺得內心澎湃,熱血上涌,忽然之間,八個字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天上人間,唯我獨尊!”隔了良久,他提氣喝道:“大家並肩同行,榮辱與共。”內力充沛,遠遠傳了出去,久久不散。衆人附和道:“好!好!”

葉楓駕着一輛馬車,緩緩駛入杭州城。馬車上放着一口棺材,裡面裝着嶽衝。儘管嶽衝憎恨這個牢獄般的家庭,但葉楓還是要把他送回家裡。不僅有樹高千尺,葉落歸根的傳統,而且他要爲冤死的趙魚,化爲塵埃的青青向嶽重天討個公道。他知道今天既是嶽重天六十大壽,又是變革派向武林盟吹響開戰號角的日子。

他一定要當衆揭下嶽重天的面具,讓大家都看得清楚,嶽重天的嘴臉其實和貪得無厭的三巨頭並無區別,都是以別人的血肉來獲取自己的利益。只是嶽重天的手段更狡猾,更具有欺騙性,他打着變革的大旗,來迷惑走投無路的人們。他只不過在牆上畫了一隻大餅,一條魚而已,哪會真心真意爲衆人着想?所謂變革成功之日,也是新一個獨裁者誕生之日。他決不能讓嶽重天陰謀得逞。

有人看到腰插長劍,眼露殺氣的葉楓走入杭州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面色大變。他們並不知道棺材裡面躺的是誰,他們只知道今天是嶽重天的六十壽辰,葉楓拉一口棺材而來,豈不是來找麻煩的麼?他們慢慢後退,退入陰暗的巷子,一鬨而散,皆去通風報信了。葉楓長長嘆了口氣,眼中泛起淚光,道:“兄弟,你的家到了。”可惜他沒聽到回答,嶽衝最不願意的就是回家,生氣都來不及,怎會搭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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