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3.第803章 自由和遠遊(二)

第803章 自由和遠遊(二)

三人在這座島嶼略作休憩,柴伯符好不容易積攢了點靈氣,就又開始跟隨兩人一起趕路。

昔年元嬰境時,洞府竅穴如那豪門宅邸,靈氣如那滿堂金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以肆意揮霍,如今小門小戶的,真闊氣不起來了。

水路迢迢無窮盡,路過一處,柳赤誠大喜,“顧璨啊顧璨,你小子真是個大有福緣的,跟着你逛蕩,不缺奇遇。先見南海獨騎郎,如今又見此處。”

柴伯符如墜雲霧。視野所及,大海茫茫,並無玄妙。

柳赤誠揮手破開迷障之後,顧璨視野中出現了一座島嶼,寸草不生,山石嶙峋。

柳赤誠笑道:“是塊歇龍石,會隨水遷徙,並不紮根。上古歲月,曾有四座,被打碎一座,煉化一座,青冥天下那座歲除宮的鸛雀樓外,一條大水中央,也有一座,以秘法將其穩固,浩然天下就只剩下這裡了。太大太沉,仙人都挪不動,倒是可以驅使搬山之屬,一點一點挪窩,不過沒誰敢,畢竟是有主之物,此地算是淥水坑那位的禁臠,那傢伙可不是易於之輩。與精通水、火兩法的火龍真人,都能打個天翻地覆,不過是略遜一籌,這才退去海底老巢。換成是我,與那火龍真人爲敵,只有束手待斃的份。不過也有些仙家修士,會跟在歇龍石身後,運氣好,能撿到些從山崖滾落入海的珍稀龍涎,就是一大筆橫財。”

古語有云,龍潛淥水坑,火助太陽宮。

曾是遠古水神避暑行宮之一的淥水坑猶在,可那座太陽宮卻不知所蹤,據說是徹底打碎了。

顧璨凝神望向那座歇龍石。

山上並無任何一條疲憊蛟龍之屬盤踞。

但是禁制一開,氣象橫生,山水交接處,似有濃稠狀異物從岸上流淌入海,芳香撲鼻極遠。山上偶有一點靈光綻放,稍縱即逝,似有顆顆寶珠墜落石縫間。

柳赤誠笑道:“怕什麼,湊近了去看啊,我師兄都殺進淥水坑了,又有我在旁護道,你到底怕個什麼?你應該想着怎麼將此物收入囊中啊,別忘了咱們白帝城彩雲間,有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更有那鯉魚跳龍門的壯闊景象,你小子若是搬了此物過去,作爲歇腳地,多少水族會念你的大道恩情?”

顧璨說道:“遠觀即可,一件身外物,貪圖所謂的香火情,只會耽誤我修行。”

柳赤誠無奈道:“你看那修行路上,多少得道之人,也仍是會揀選一兩事,或醇酒或美人,或琴棋書畫,用來消磨那些枯燥乏味的光陰歲月。”

顧璨說道:“那就等我得道了再說。”

柴伯符小心翼翼說道:“似乎無人看管這座歇龍石,那麼些天材地寶,天予不取?”

山澤野修出身,如果見了錢都不眼開,那叫眼瞎。

何況柴伯符修行水法大道,腰間那條螭龍紋白玉腰帶上邊,以及上邊懸掛着的一長串玉佩、瓶罐,也都是沒有機緣獲得一隻龍王簍的替代之物。

柳赤誠推了柴伯符一把,笑眯眯道:“龍伯老弟,你去,顧璨帶來的福緣,我卯足勁開的門,你輕鬆撿寶,事後如何分賬,顧璨說了算,都是老朋友了,想必顧璨不會虧待了你。”

柴伯符悻悻然,三人一起,他膽氣很足,畢竟靠山是那白帝城,可若是自己單獨一人,他可不敢登上什麼上古遺址的歇龍石。

顧璨說道:“去吧。”

柴伯符膝蓋一軟,結果被柳赤誠抓住脖子,隨手一丟,砸在那歇龍石之巔。

抖落一身塵土碎屑,柴伯符頭皮麻煩,老子哪怕是元嬰之時,也只敢嘗試着去捕捉一條小蛟小虯之類的,這會兒直接掉入一處蛟龍老巢,算怎麼回事?

話是這麼說,少年面容、身段的龍伯老弟,循着一粒寶光的轉瞬明滅痕跡,一個餓虎撲羊,躍出十數丈,從石縫間刨出一顆棗核大小的寶珠,柴伯符愣在當場,雙手使勁一搓,搓去那顆寶珠的些許污垢塵土,輕輕呵了一口氣,以水法牽引寶珠靈光,頓時綻放光芒,四周水氣瀰漫,沁人心脾,柴伯符凝神端詳手中異寶,神色雀躍,喃喃道:“果真是虯珠,品秩極高,賣給帝王做冠冕,一顆穀雨錢打底!若是作爲龍女仙衣湘水裙的點睛之物,女修們多半願意掏兩顆穀雨錢。如果來個十數顆,打造那水法重寶‘掌上明珠’手串,聽說最被上五境的女仙青睞……”

遠處柳赤誠嘖嘖道:“好一招餓狗吃屎,就是瞧着噁心了點。”

柴伯符開始大肆搜刮山中寶珠。就連那山崖不同地段的石材質地,都一一叩擊過去,仔細確認了一番。

顧璨說道:“野修道路不好走,其中艱辛困頓,不足爲外人道。”

柳赤誠笑道:“這是同病相憐?”

顧璨搖頭道:“在說個事實。”

柳赤誠問道:“事後分賬,多分點給龍伯老弟?”

顧璨還是搖頭,“半點不給。”

柳赤誠哈哈大笑。

顧璨問道:“既然有那海上仙師能夠憑藉山上秘術,尋覓歇龍石求橫財,現在禁制一開,會不會很快有人趕來?”

柳赤誠笑道:“多半是有的。”

顧璨聞言後御風去往歇龍石。

柳赤誠與他並肩而遊,三千多年前,蛟龍之屬,還是司職風調雨順、水旱豐歉的顯赫存在,會去往大陸,播雲布雨,歸來之時疲憊不堪,往往在此半途休歇,納涼驅暑,修養精神。動輒有千百條疲龍盤踞其上。不過反正我是沒親眼見過。師兄見過。”

顧璨說道:“道家有部《太上洞淵經》,曾經詳細記載了一百一十六位龍王之名,以及各自職責所在、所具神通。”

柳赤誠點頭道:“六月六,市井百姓曬伏,龍宮也會曬龍袍。世間各處水府的龍女,往往會選擇在這一天上岸,揀選情郎,多是露水姻緣,運氣好些的男人,還可以入贅龍宮。可惜嘍,如今世人再無此豔福。”

顧璨問道:“歇龍石不會開了門,就任由外人予取予奪吧?”

柳赤誠搖頭道:“當然不可能,淥水坑會專門讓一位捕魚仙駐守此地,玉璞境修爲,又近水,戰力不俗,只不過有我在,對方不敢妄動。再者這些寶珠、龍涎,淥水坑還真看不上眼。說不定還比不上岸上一些靈器品秩的奇巧物件,來得討喜。淥水坑每逢百年,都會舉辦避暑宴,這些水中之物,淥水坑恐怕早已堆積如山,時日一久,任其珠黃再捨棄。”

兩人飄落在歇龍石一處山崖頂部,顧璨蹲下身,伸手觸及岩石,儘可能熟悉此處地理。

柳赤誠感慨道:“把這個世道想得簡單了,人心人性,單薄如白紙,也就那麼回事。可要想得複雜了,就是自討苦吃,學問無窮盡,以有涯求無涯。你學誰不好,非要學他陳平安。”

顧璨說道:“這個世道,一個柳赤誠十個柳赤誠一百個柳赤誠,都是一個鳥樣,但是有沒有他,大不相同,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柳赤誠不願與顧璨過多評價陳平安,容易被記恨。

柳赤誠突然笑道:“有撥仙師大駕光臨,呦呵,還有兩位漂亮姐姐。”

顧璨瞥了眼柳赤誠。

柳赤誠譏笑道:“他孃的這要是還有那萬一,我以後每天給龍伯老弟做牛做馬!”

而那個龍伯老弟,還在山上四處尋寶,勤勤懇懇,卻註定一顆雪花錢掙不着。

荀淵,姜尚真,這玉圭宗新舊兩位宗主,聯袂離開山頭,來到了桐葉洲中部的大泉王朝邊境。

雙方都遮掩氣息,落下身形後,徒步走向那座狐兒鎮附近的客棧。

荀淵嘖嘖道:“竟然願意自去一尾。異哉。”

姜尚真懊惱道:“不曾想浣溪夫人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沒能瞧見,罪過罪過,該死該死。”

荀淵說道:“九尾天狐,最是擅長隱匿氣息。早前我一樣沒能察覺,不過大伏書院那邊,是早就發現蛛絲馬跡了的,所以當年君子鍾魁纔會到此常駐。”

姜尚真瞥了眼尚在遠處的小客棧,笑道:“野外酒肆有三好,美婦人,酒客少,土釀燒。”

荀淵也流露些許緬懷神色,撫須而笑:“俏寡婦,蒙汗藥,長板凳,小尖刀。”

這兩位新舊宗主,自然都是很有些故事的。

如此興師動衆,一位飛昇境和一位仙人境,同時落腳大泉王朝,當然是爲了確定那位浣溪夫人的真實想法。

能夠爲我玉圭宗所用,那是最好。所以荀淵纔會帶上這個姜尚真。與女子打交道,簡直就是姜尚真打從孃胎起就有的天賦神通。

荀淵突然改變主意,“我先去大泉京城。”

姜尚真無所謂,在老宗主縮地山河之後,他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把油紙傘,走出去沒幾步,就烏雲密佈,下起了淅瀝小雨。

撐傘而行。

行走之間,身上法袍寶光流轉,換成了一件青衫樣式。

讀書人,豔遇多,不騙人。

店外懸掛着破舊招子。

姜尚真有些懷念那座藕花福地了。

不知好友陸舫如今是否解了心結。

一個坐在廚房簾子門口的老駝背,正在抽旱菸吧唧嘴,瞧見了進了屋收着傘的客人,老人眯了眯眼。

一個瘸拐的年輕人正在擦桌子,有些訝異外頭那條土狗的打盹兒,嘀咕了句客人到了,也沒個報信,真可以宰了燉肉。只是瞥見客人手中的油紙傘,再看了眼外邊的朦朧雨幕,又罵了句這變臉的天氣。面朝客人,年輕人立即換了一副笑臉,“這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宿?咱們這兒的青梅酒,烤全羊,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價格公道,只是酒分三種,喝了半年釀不虧,喝了三年釀不想走,喝了五年釀,天下再無酒。”

姜尚真直接要了一罈五年釀,一隻烤全羊,若有佐酒小菜,每樣都來上一碟。

年輕夥計眉開眼笑,

老駝背掀開簾子去了竈房。

在店夥計拎酒上桌的時候,姜尚真笑問道:“聽說你們這兒不太平,小鎮那邊有髒東西?”

店夥計愣了愣,記起好些年前的那段歲月,笑道:“客官是說狐兒鎮啊,沒啥髒東西了,如今安穩得很。再說邊上就是掛甲軍鎮,陽氣多旺的一地兒,所以當年狐兒鎮鬧鬼,也沒死個人。客官問這個作甚?”

姜尚真伸手指了指自己,說道:“瞧不出來?”

年輕人試探性道:“不缺錢?”

姜尚真笑道:“我是山上修道之人,哪裡有妖魔作祟就往哪去。”

年輕人眼睛一亮,“修道之人?會神仙法術?會不會穿牆術,不如現在穿一個試試看?”

姜尚真摸了摸額頭,說道:“仙家法術,不宜顯露,法不輕傳嘛。”

年輕人頓時沒了興致。

屁話一通,等於沒講。

何況年輕人還真沒見過自個兒往臉上貼金的神仙。

這傢伙瞎扯可以,敢不付賬,一刀砍死你。

姜尚真問道:“客棧掌櫃呢?”

年輕人越看那傢伙越像個坑蒙拐騙的,已經開始盤算對方身上那件衣服能典當多少錢,嘴上說道:“老闆娘今早就去了狐兒鎮,還沒回呢。那邊有廟會,熱鬧,不過這鬼天氣,估摸着老闆娘今兒會早回。客官要是住店,準能見着。”

酒足飯飽後,姜尚真打着飽嗝,輕輕拍打肚子,轉頭望去。

門口那邊有個美婦人,從狐兒鎮借了把油紙傘,一路小跑回來,身穿團花黃底對襟衫子,腳踩一雙繡花鞋,正在門檻上刮掉鞋底泥土。

姜尚真招手道:“九娘九娘,這兒坐。”

婦人疑惑道:“我們認識?喝過酒的客人,如你這般模樣好看的,我可都記得。”

姜尚真笑眯眯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九娘,我跟陳平安是好兄弟。我叫周肥。”

婦人笑眯起眼,一雙水潤眼眸,狐媚狐媚的,喊了聲周大哥,她快步跨過門檻,將油紙傘丟給遠處的店夥計,自己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周大哥好生見外,該喊一聲弟媳婦的。”

沒有的事,大可以隨便掰扯。真有的事,往往藏在心頭,自己都不願去觸碰。

姜尚真微笑道:“終究還是不如九娘‘見外’啊。”

婦人疑惑不解。

姜尚真嘆了口氣,“我別名姜尚真。九娘斷了一尾,所以哪怕身在狐兒鎮,也未能察覺到我這位仙人的蹤跡。”

姜尚真隨即笑眯眯道:“浣紗夫人,不如九娘喊着親暱。”

一瞬間。

天地寂靜。

婦人身後八尾搖晃,眼神冷冽,再無半點醉醺醺的媚態,“不知道姜宗主遠道而來,是要殺妖,還是捉妖?”

姜尚真端起酒碗,輕輕磕碰一下九娘身前的酒碗,抿了口酒,“如果是我家荀老兒單獨登門,九娘你這麼問是對的。”

婦人皺眉道:“姜宗主有話請直說。”

姜尚真放下酒碗,說道:“荀老兒的意思,是要你答應當我玉圭宗的供奉才罷休,我看還是算了,不該如此唐突佳人,九娘就當去我玉圭宗作客。何時真正天下太平了,適宜主人賣酒客人喝酒了,九娘不妨再回這邊做生意。我可以保證,到時候九娘離開玉圭宗,無人阻攔。願意留下,潛心修行,重歸天狐,那是更好。”

這頭九尾天狐,或者說浣紗夫人,冷笑道:“我若是不答應?”

姜尚真說道:“死。”

她面容模糊起來,隨後又清晰起來,卻再不是九孃的臉龐。

姜尚真沒有視線偏移,就那麼盯着她那張臉龐,搖頭笑道:“你這種狐魅神通,對我,對陳平安,都是不太管用的。”

她緩緩恢復爲“九娘”面目,說道:“姜尚真,我可以跟你去往玉圭宗,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三件事。”

“第一,隱瞞我的身份,除你和荀淵之外,玉圭宗上上下下,不許有第三人,知曉我的根腳。”

“應該的。”

“第二,三爺和小瘸子,必須安置好的,但是不去玉圭宗。”

“可以,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在寶瓶洲,有當出趟遠門遊山玩水。至於大泉京城,還是別去了。”

“最後,我要去趟大泉京城。”

“樂意至極。我在那邊有個老熟人。”

磨刀人,劉宗。

她問道:“我如何能夠信你?”

姜尚真理直氣壯道:“我是陳平安的朋友啊。”

這一天,九娘關了客棧,與姜尚真一起去往大泉京城。

大泉王朝,京城皇宮內,有女子斜靠廊柱,潸然淚下。

實無冶-蕩蠱惑事,實非不端狐媚人。

只是整個大泉王朝的士林文壇,都不願意放過她,屢禁不絕的坊間私刻豔本書籍,更是不堪入目。

這些飽讀聖賢書的男人,就只知道欺負一個女子嗎?

差不多在年輕隱官剛被丟往牢獄、初次遇到縫衣人捻芯之時。

裴錢要遠遊了。

還是師父不在身邊的那種出遠門,真會離家千萬裡的。

一大清早,陳暖樹和周米粒就開始幫着裴錢收拾物件,周米粒扛着金色小扁擔,詢問要不要一起捎上,遇上急需銀子的時候,可以先抵押給當鋪,手頭有錢了再贖回來就是,不過黑衣小姑娘沒忘記提醒裴錢,以金換銀,有溢價的,可不能被當鋪掌櫃糊弄了,裴錢口頭嘉獎了一番,擰着小米粒的臉頰,看把你機靈的。不過裴錢沒答應,說自己身上錢財夠用了,拿着金扁擔走江湖不像話,容易招人眼紅嫉恨。

裴錢這次出遠門,與李槐結伴遊歷北俱蘆洲,約定在小鎮楊家鋪子那邊碰頭,然後一起去往牛角山渡口,乘坐披麻宗的那條跨洲渡船,可惜自家那條龍舟“翻墨”渡船,去不了北俱蘆洲那麼遠的地方。

老廚子從祖師堂錢庫裡邊取出一顆小暑錢,三百顆雪花錢,交給裴錢,把裴錢嚇了一跳,只收了幾顆雪花錢,畢竟是師父和落魄山的家底,借多了不好。老廚子說不是借,是給,任何一位落魄山弟子,每次出門遠遊,都會有一筆神仙錢壓錢袋子,按照少爺的說法,可以招財運。

裴錢說我是開山大弟子,能一樣嗎?

委實是她擔心自己拿多賠多,老廚子昧良心給了她個賠錢貨的綽號,知道他這些年喊了多少次嗎?!七十二次了!

何況她這些年跟着師父吃香的喝辣的,外加處處收人禮物,她又勤儉節約,是個出了名的摳搜鬼,其實積攢下來不少私房錢,比如這次爲了遠遊,就專門備好了一小包金葉子,一包碎銀子。

師父贈送的行山杖,如今住着劍仙周澄姐姐贈送的那團金絲,老廚子專程請來魏山君瞧了,說沒問題,是好事,無需如何煉化。多耍幾套瘋魔劍法就行了。

還有大白鵝打造的小竹箱,以及竹刀竹劍都帶了,只是裴錢沒敢懸佩腰間,畢竟不在自家山頭,師父和小師兄都不在身邊,她膽子不夠,擔心被誤認爲是正兒八經的江湖人,萬一起了不必要的衝突,別人見自己年紀小,可能也就罷了,罵罵咧咧幾句就作數,可若是瞧見了她的竹刀竹劍,一定要江湖事江湖了,非要與自己過過招怎麼辦,與人切磋個錘兒嘛。

裴錢去了趟山巔的山神廟,跟山神老爺道一聲別。

陳暖樹和周米粒當着小跟班,如今裴錢個子竄得快,愈發顯得她們倆是小姑娘了。

山神老爺名叫宋煜章,槐黃縣編撰的縣誌裡邊,有寫,只是篇幅不長,只記載宋煜章當過好些年的窯務督造官,嚴格意義上說,當年師父在龍窯當窯工學徒,宋督造還管着師父好些年。

裴錢知道宋山神一直與落魄山關係不太好,而且還跟老廚子、魏山君的關係鬧得很僵。

但是師父曾經對她說過,宋山神生前是一位忠臣粹儒,死後爲神,也是庇護一方的英靈。天底下不是所有與落魄山不對付、不投緣的人,就是壞人了。

裴錢重新回到竹樓那邊,在二樓門口站了會兒。

小米粒起先要跟着裴錢去二樓,給暖樹攔下了,拉着去了崖畔石桌那邊嗑瓜子。

裴錢走下二樓,在竹樓和石桌之間,地面上鋪有額外的兩條小路,路程不長。

師父當年遠遊北俱蘆洲,總計得了三十六塊青磚,去往劍氣長城之前,就鋪出了六條小路,每條小路嵌着間距不等的六塊地磚,用來幫助純粹武夫練習六步走樁。師父一開始的意思,是師父自己,她這位開山大弟子,老廚子,鄭大風,盧白象,岑鴛機,一人一條小路。

後來大白鵝覺得委屈,師父就將他那條小路送給了大白鵝。

裴錢這條小路,就在師父和小師兄共有的那條小路一旁,當鄰居。

老廚子送給了曹晴朗,說雖然不是純粹武夫,但是偶爾練習一下武把式,也可以靜心。

鄭大風也沒收下青磚,送給了那個練拳也認真、卻更喜歡看書的少年元來。

盧白象送給了大弟子元寶。

岑鴛機雖然在小院裡邊鋪了一條青磚小路,卻還是喜歡上山下山練習六步走樁。

北邊是那座落魄山藩屬之地的灰濛山,沒落魄山高,卻比落魄山地盤大,水土也迥異於落魄山。

在那邊只有三人,是位說不來小鎮方言、只會講大驪官話的外鄉公子哥,複姓獨孤,真實名字不知,化名邵坡仙。他身邊跟着個形影不離的婢女,叫蒙瓏,心氣很高。還有個名叫石湫的姐姐,性子溫柔,內心更柔,裴錢當然更喜歡後者。

最西邊的拜劍臺,一個叫崔嵬的男人在那邊練劍,不愛說話,從不下山。張嘉貞和蔣去,倒是偶爾會去騎龍巷鋪子幫忙。

崔嵬是位金丹瓶頸劍修,來自劍氣長城,是大白鵝帶回來的。裴錢如今很清楚一位金丹地仙劍修,在寶瓶洲山上的分量。

秀秀姐的龍泉劍宗,宗字頭的仙家,阮師傅先後收了兩撥弟子,目前也才一位金丹舉辦了開峰儀式,而且那個董谷,還不是什麼劍修。

當然這是秀秀姐不喜歡出風頭的緣故。

但是崔嵬,每次在老廚子那邊都很客氣,客氣到了敬重、甚至是忌憚的地步。也是怪事一樁。

老廚子是往你崔嵬飯碗酒罈裡下過砒-霜、瀉藥了,還是咋的?

雖說老廚子確實是將那位繡花江水神娘娘,拾掇得有些慘了,可崔嵬身爲金丹劍修,好像根本用不着如此拘謹。

劉重潤,帶着書簡湖珠釵島遷過來的祖師堂嫡傳弟子們,與落魄山租借了螯魚背,雙方關係很融洽。

裴錢對這位劉姨,那是很仰慕的,聽老廚子說她可是名副其實的長公主殿下,垂簾聽政,這種裴錢以往只能在書上看看的事情,都真做過。

劉重潤前些年還親自當了龍舟渡船的管事,轉手售賣春露圃那邊帶來牛角山的仙家貨物,這位劉姨,講義氣,很敬業,賊賺錢!

聽暖樹說,落魄山錢庫每個季度都能收到一大筆神仙錢,掙錢僅次於牛角山渡口與魏山君的那筆分賬收入,比起騎龍巷那兩座鋪子,實在是掙錢太多太多。裴錢有些時候去騎龍巷那邊,見着了石柔,就要忍不住長吁短嘆,她替石柔臊得慌,怎麼當的壓歲鋪子掌櫃。

而且每次逢年過節,暖樹都會走門串戶,去龍泉劍宗神秀山,去灰濛山、拜劍臺,當然還有螯魚背,去登門送禮,都是些落魄山特產,禮輕情意重,螯魚背的姐姐們,也會還禮。

裴錢都會跟着暖樹一起,以前小米粒兒也跟着一起湊熱鬧,只是如今膽子比針眼小,就愛待在落魄山上不挪窩,每次還非要找藉口,不是崴腳就是牙疼,後來那顆不愛想事情的小腦闊兒,估計是真疼了,就偷偷跑去找了趟老廚子,結果得了一大張紙,上邊寫滿了一大串的藉口理由,什麼翻黃曆今日水屬大妖怪不宜遠遊登山,可把小米粒開心壞了,每天眼巴巴,問着暖樹姐姐今兒咋還不下山串門嘞?

裴錢有天將那頁紙張偷偷藏起來,每天睡覺前都會瞧上一瞧的小姑娘,便傻眼了,急得她連霽色峰祖師堂那邊的廣場,整條落魄山登山主道,外加大大小小的僻靜小路,都找了個遍,大半夜的,黑衣小姑娘瞪大眼睛,使勁瞧着腳下道路,裴錢“好心幫忙”,小米粒又不敢說自己到底丟了什麼,反正裴錢就跟着周米粒一路逛蕩,別看小米粒兩條小短腿兒,跑得還賊快。最後周米粒眼淚嗒嗒,與裴錢說咱們再找一遍吧,只是小米粒很快就改口,說舵主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自個兒找去,路熟得很哩。

裴錢便一手掐訣,一腳跺地,胡說八道了一通急急如律令,然後輕喝個敕字,手腕一擰,手中便多出了那張紙。

一臉錯愕、張大嘴巴的小米粒,先是使勁鼓掌,然後蹦跳起來,一把抓過紙張藏入袖中,回家路上,嘰嘰喳喳,圍着裴錢亂轉,詢問這是哪門子神仙術法啊,咋個這麼靈驗,喊不喊得來銅錢來家裡做客?要是可以的話,那有請舵主大展神通,將山主一併敕令回家算了。

黃湖山裡邊有條大蛇,以前陳靈均經常去那邊遊玩,酒兒姐姐的師父,老道賈晟,原本離開了草頭鋪子,去黃湖山結茅修行,聽說莫名其妙就破境了,按照陳靈均的說法,老道人高興得可勁兒在湖邊長嘯,吵得鳥雀離枝無數,魚兒潛水入底。

賈道長來落魄山的時候,老廚子給了一筆道賀的喜錢,老道推脫了數次,說使不得使不得,又不是結金丹,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破費。

裴錢眼尖,瞅着老廚子打算順水推舟不送紅包的時候,那目盲老道好似開了天眼似的,搶先一步,收下了裝有兩顆小暑錢的紅包,撫須而笑,唸叨着盛情難卻、盛情難卻。

裴錢深呼吸一口氣,對兩個好朋友說道:“你們別送了啊。”

裴錢一手持行山杖,一手攥住竹箱繩子,一路飛奔,高高躍起,跳崖而去。

山風在耳邊呼嘯,墜落過程當中,裴錢想着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夠從落魄山一步跨到北邊的灰濛山。

少女打了個哈欠。

雙膝微曲,重重落地,塵土飛揚。

方纔拳架一縮,少女蹲在了地上,一手五指指尖,輕輕抵住地面,那些剛剛震盪而起的塵土,便立即乖乖返回地面。

熟能生巧,不值一提。

朱斂來到石桌旁,魏檗隨後現身。

小米粒在崖畔使勁揮手,也不管山腳裴錢,瞧不瞧得見自己的告別。

陳暖樹在憂心書箱裡邊一袋袋的溪澗小魚乾、瓜子、糕點,裴錢在路上夠不夠吃。

朱斂揉着下巴道:“才六境武夫,走那麼遠的路,實在很難讓人放心啊。還跟陳靈均路線不同。”

魏檗無奈道:“才?”

朱斂笑了起來。

陳暖樹和周米粒紛紛給魏山君行禮。

魏檗笑着點頭。

周米粒低頭往袖子裡掏了半天,才只能遞給魏山君一小把瓜子,便有些難爲情。待客不周,待客不周了啊。

她可是落魄山右護法,副舵主,啞巴湖大水怪,昔年騎龍巷護法,兼自封的壓歲鋪子五掌櫃,周米粒是也!

魏檗忍住笑,擺擺手,說算了。

陳暖樹告辭離去,繼續忙碌去,落魄山上,瑣碎事情還是很多的。周米粒就扛着小小金扁擔,一路嗑着瓜子,雖然擔心舵主的行走江湖,但是她這個副舵主也麼得辦法嘞。

在兩個小丫頭走遠後,魏檗繼續先前的話題:“有李槐在,問題不大。何況走着走着,裴錢可能就躋身金身境了。咱們還是擔心那些不長眼的江湖武夫、魑魅魍魎吧?反正裴錢的學武練拳,我是看不懂了,完全不講道理。”

朱斂說道:“家中晚輩遠遊在外,長輩總要擔心吃不飽穿不暖的。不過呢,事非經過不知難,也該裴錢自己走一走江湖了。”

魏檗說道:“真要這麼不放心,不然你跟着?落魄山這邊,我幫你照看便是。”

朱斂搓手道:“免了免了,魏兄還是全心全意籌辦夜遊宴吧,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儲君之山,沒理由不大辦一場。你看那中嶽山君晉青,不就辦得十分風生水起?”

魏檗一想到這個就心累,問道:“你覺得除了北嶽轄境內的山水神靈,不得不來,如今還有哪個練氣士願意來?”

如今大驪王朝的山上,開始廣爲流傳一個諧趣說法,北嶽轄境,盡是砸鍋賣鐵的聲響。

魏檗突然說道:“那個同時身負國運、劍道氣運的邵坡仙,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幫忙牽線搭橋,放心吧,晉青也是個藏得住事情的,何況對朱熒王朝又念舊。說不得晉青在關鍵時刻,會幫落魄山一把,並且是不計代價、不求回報的那種出手。”

朱斂搖頭道:“有些事情,爲達目的,手段可以不講究,可有些事情,爲人還是要厚道些。”

魏檗點頭道:“朱兄弟做人,確實通透。”

朱斂呸了一聲,罵罵咧咧,“通透個屁,我這會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那個小王八蛋,敢算計落魄山,我是看在少爺和石湫姑娘的情誼上,我才忍着那對主僕。可真要有個萬一,爲了落魄山,你看我不讓邵坡仙賣屁股去?!”

魏檗就當什麼都沒聽見。

朱斂伸出雙指,揉着嘴角兩邊。

真要有個大意外竄出來,終究遠水不解近渴。

拜劍臺那位金丹瓶頸劍修崔嵬,關鍵時刻,落魄山不是不可以動用,只是崔嵬躋身元嬰之前,宜靜不宜動。

那個朱熒王朝的亡國餘孽,化名邵坡仙的劍修,則更加不適合拋頭露面,不然就等於落魄山往大驪宋氏的臉上,摔大嘴巴子了。

盧白象,隋右邊,魏羨,三位純粹武夫,又各有道路要走。

大風兄弟不在山頭了。

岑鴛機,元寶元來姐弟,這三個武夫胚子,太過年輕,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何況比起高出一輩分的盧、隋、魏三人,無論是資質還是性情,差距還是不小。

朱斂撓頭唏噓道:“咱們落魄山的底子,還是不夠厚啊。爲了座蓮藕福地,更是捉襟見肘。一想到暖樹丫頭,將三份過年紅包錢都偷偷還我,她們仨小丫頭,只留下了個紅包信封。我就心疼,心疼啊。你是不知道,連裴錢那個小氣鬼,都開始帶着暖樹和小米粒,一起悄悄歸攏家當了,哪些是可以搬家去往落魄山庫房的,哪些是可以晚些再挪窩的,都分門別類好了。”

朱斂跺腳道:“我愧對少爺,沒臉去霽色峰祖師堂上香啊。”

魏檗伸手扶額道:“行了行了,我再辦一場他孃的夜遊宴還不成?我這山君就鐵了心不要臉了還不成嗎?”

朱斂抓住魏檗手臂,“魏兄高義!”

魏檗無奈道:“賊船易上不易下啊。”

魏檗突然皺眉道:“清風城諜子。小鼻涕蟲。撼山拳?”

朱斂問道:“是有人與你這位山君燒香祈福?”

魏檗點頭道:“三炷香,前邊兩炷香是尋常物,我沒理睬,最後一炷香是上等山香,又有這三個說法,我便上心了。”

朱斂笑道:“多半是一顆顧璨埋藏多年的棋子了,覺得時機已至,纔來拜山頭。巧了,我剛想要去清風城許氏碰碰運氣,總這麼被人噁心,也不是個事,也該我噁心噁心別人了。”

魏檗說道:“不急,我先去會一會此人。”

朱斂笑道:“有勞有勞,回頭我幫你跟暖樹討要瓜子去。”

魏檗化作一縷清風,轉瞬即逝。

朱斂望向天空,天欲雪的光景,喃喃道:“詩思在灞橋風雪驢背上,好久不曾吟詩了。詩思一直在,風雪常有,沒驢子啊,即便有了,也該是裴錢牽走去往江湖。”

朱斂會心一笑。

等到下次少爺返鄉,估計就更不願意給裴錢喂拳了吧。

李槐收拾家當,就很簡單了,背了個大竹箱,瓶瓶罐罐的,乾糧鹹菜。那些珍藏寶貝,都沒帶,江湖裡邊,魚龍混雜,還是收斂着爲妙。

去藥鋪與老頭告別,楊老頭送了套行頭給李槐,一件青衫長褂,一件竹紗似的玩意兒,一枚沒有銘文的玉牌,一雙靴子。

李槐一開始沒想收,鋪子生意冷清得有點過分了,老頭子苦哈哈掙點錢不容易,估摸着這麼多年,也沒積攢下什麼家底。

爹不在鋪子,鄭叔叔也遠遊他鄉了,蘇店和石靈山兩個新收的弟子,一樣離開。李槐實在不放心,哪裡好意思再收老頭子的東西。

只是老頭說你李槐不要,沒關係,勞煩你送給前邊屋子櫃檯後邊的傢伙。

李槐差點急眼了,如果不是儒家弟子,必須講點讀書人風範,斯文幾分,外頭那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傢伙,李槐真想套麻袋揍一次。

裴錢是第一次來楊家鋪子,第一次見着了楊老頭。

少女恭恭敬敬坐在對面的長凳上。

身姿已經開始抽條兒,略顯纖細消瘦,皮膚微黑,確實不是一個多好看的姑娘。

方纔裴錢剛進後院的時候,就見着老人就坐在臺階上,李槐蹲在一旁,伸手勒住老人的脖子,不知道李槐在嘀嘀咕咕些什麼。

裴錢牢記師父教誨,若非必要,不許擅自窺探他人心境。

楊老頭望向那位少女,緩緩道:“這條長凳,齊靜春坐過,你師父也坐過。”

坐姿端正的裴錢輕輕點頭。

結果李槐一巴掌拍在老人腦袋上,學那周米粒小姑娘說話,“嘛呢嘛呢,裝神弄鬼瞎擺譜,年紀大點了不起啊,嚇唬我朋友啊!啊?”

裴錢瞪了一眼李槐。

李槐立即摸了摸老頭子的腦袋,幫着捋了捋髮絲。

老人早已習慣,根本不當回事,當然也只有李槐是唯一的例外,換成天君謝實、劍仙曹曦之流來試試看?

老人說道:“你們可以動身了。”

李槐和裴錢一起走向竹簾那邊,李槐轉頭說道:“老頭子,我買了一大袋子上好木炭,在偏屋放着了,大冬天的,別不捨得啊,又不花你的錢。”

老人點點頭。

裴錢微微彎腰,抱拳致禮。

老人又點點頭。

今年今月今日。

夜幕中,劍氣長城的半截城頭之上。

那個黑影不知何時,身形逐漸清晰幾分,一雙金色眼眸,依舊最爲扎眼,身上飄蕩着一件鮮紅袍子,腰間懸佩一把狹刀。

這半截劍氣長城,已經不再有找死的妖族攀附,或是御風掠過。

所以那些畫卷劍仙都已暫時隱匿。

黑影就一直在城頭之上來回逛蕩,倏忽而來,驟然離去,了無痕跡。

此刻黑影摘下斬勘,來到斷口處的城頭崖畔,拄刀而立,俯瞰大地,腳下依舊有那不計其數的妖族大軍,浩浩蕩蕩往北涌去。

他收起視線,擡頭望去。

如今的蠻荒天下,唯有兩輪月了。

我還好,只是不知道那些遠遊人,是否都平平安安。

(本章完)

1052.第1052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九)10.第10章 食牛之氣第1295章 青衫落座761.第761章 開陣418.第418章 那些入秋的喜怒哀樂917.第917章 很繡虎第1311章 何謂劍仙如雲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第1306章 合龍1279.第1279章 訪山1247.第1247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五)730.第730章 學劍1126.第1126章 疊陣215.第215章 畫眉1217.第1217章 雪光505.第505章 有道理,很有道理第1291章 於混沌一片中323.第323章 白衣入城,不敢敲門718.第718章 左右教劍術842.第842章 嚇浩然天下一大跳(下)1275.第1275章 登頂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58.第58章 先生254.第254章 有人送劍有人等603.第603章 遇見我崔東山(二)1194.第1194章 朵朵青雲玉清宮940.第940章 大魚如龍961.第961章 另外一個96.第96章 山水有神怪726.第726章 夏日炎炎,風雪路遠(一)第1286章 第四把飛劍779.第779章 兩位劍客962.第962章 互爲苦手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907.第907章 邀請284.第284章 香火嫋嫋1279.第1279章 訪山340.第340章 怪人怪夢1025.第1025章 山巔問拳642.第642章 眼中萬少年986.第986章 後手546.第546章 水堵不如疏1039.第1039章 田壟上304.第304章 人間多不平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1073.第1073章 讓道1098.第1098章 一家團圓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1141.第1141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4.第4章 黃鳥421.第421章 山水依舊1017.第1017章 下棋717.第717章 唯恐大夢一場23.第23章 槐蔭1195.第1195章 隔岸觀大火燎原26.第26章 好說話542.第542章 聽說你要問劍(下)1203.第1203章 山中一幅畫943.第943章 問拳做客兩不誤666.第666章 南歸北遊第1297章 書房裡的寫書人370.第370章 聚散245.第245章 大驪陳平安在此816.第816章 竟然471.第471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下)381.第381章 離別之後又有重逢1097.第1097章 太平年1088.第1088章 再見道士1244.第1244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中)1206.第1206章 不如讀書去42.第42章 天才第1291章 於混沌一片中980.第980章 兩三事1123.第1123章 春山花開如火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還好嗎?604.第604章 先生包袱齋1163.第1163章 醉裡挑燈看劍428.第428章 江湖夜雨752.第752章 一人喃喃,羣山迴響225.第225章 夜路160.第160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202.第202章 便是人間好時節669.第669章 還鄉(一)363.第363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19.第19章 大道634.第634章 一洲大地皆起劍78.第78章 入夢834.第834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755.第755章 朱斂有拳要問(二)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533.第533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下)1128.第1128章 試試看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958.第958章 來了740.第740章 處處殺機1198.第1198章 問拳問道問劍一起上592.第592章 諸位只管取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