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落看小糰子非得纏着自己要知道那信上有啥好笑的, 便將信讀給小糰子聽。
小糰子噘着嘴生氣道:“哼,明明不是這樣的,你捏出這些話來捉弄我。”
沈碧落將那信折了, 塞給小糰子, 道:“你不信, 那信你自己拿着, 改天見了他你自己親自去問他。”
小糰子覺着沈碧落說的好像是真的, 一把將那信揉成團往地上一扔,罵道:“什麼厚臉皮的人不害臊,說些這樣的話, 呸呸呸,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沈碧落看小糰子真的生氣了, 心裡頭覺得更好笑了, 但又不敢放肆笑出聲來, 心想:“要是這兩個人能到一起,還真是挺般配的。詹琴這人其實還是不錯的, 雖然有些傻傻的,但是人忠厚老實呀。”
這時,有人在外頭敲門。小糰子開了門,客棧兩個夥計端了好些東西放到桌子上。
沈碧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沒要你們的東西呀?”
“姑娘聽我說,這是詹公子派人送過來的, 說都是瑞州的好吃的好玩的, 說是孝敬二位姑娘的。”一夥計笑盈盈地說道。
那倆夥計走後, 沈碧落關了門, 看了桌子上的一堆東西, 有各色點心、首飾、衣服,整整將一張桌子鋪滿了。
沈碧落怏怏地道:“喲, 之前我來了瑞州不見他送我這些好東西,看來這次我還是託了你的福啊!”說着轉頭看着小糰子。
小糰子瞪了一眼沈碧落,冷冷地道:“別打趣我了,關我什麼事,一點都不好笑。”
沈碧落和小糰子在街上走着,走至一人少的地方時,突然冒出一蒙面人,蒙面人身手極快,轉眼間就將小糰子擄走了。
沈碧落趕緊追了出去,那蒙面人和沈碧落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讓她追到,但也不離她太遠,好像是刻意引她去一個地方。
追至一僻靜的樹林時,蒙面人停了下來,將小糰子放開。小糰子立馬躲到沈碧落身後去。
沈碧落拔劍指着蒙面人:“什麼人,故意引我來這裡有何意圖?”沈碧落這纔看到那蒙面人的眼睛深陷,周圍有了許多皺紋,嘆道:“這人原來這般年紀了,光看身形完全看不出來。”
那人將矇住頭面的黑布取了,露出灰白的頭髮,和一張稍顯瘦削的臉,那張臉簡直就是沈碧落的噩夢,讓她隨時想起都能恨得咬牙切齒。
“淵鍛!”沈碧落狠狠地逼出這兩個字。又轉頭小聲向小糰子道:“你快走!”
小糰子眉頭緊鎖,用力搖着頭。沈碧落情急之下對小糰子怒吼道:“叫你走就走,你在這兒我反而不好出手!”小糰子只好轉身跑遠了。
淵鍛像一尊石像一樣立在沈碧落面前,沒有表情,也不像前挪動一步,緩緩道:“臭丫頭,要不是你拿走碧宇,我也不像和你動手,快把碧宇還我,不然我先殺了你出口氣。”
沈碧落想到剛剛淵鍛將她引過來,定然也是不想被人看到他與一個小姑娘動手,看來他和長泠子都是一樣高傲的脾性。
“不要臉,碧宇本就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讓我還你,最早就是你從千宿派偷的,你爲了找回碧宇害死我爹孃,你覺得我會將碧宇還給你嗎?”沈碧落覺得身體內有種力量在躥動,在時時逼着她出手。
“好,好,沈長安的後人果然有骨氣,你爹就是個逆賊,竟敢背叛我,是他該死,我一掌打死他已經很對得住他了。”淵鍛說到沈長安時仍然是一臉冷漠神情。
“你爲了得到碧宇真是不擇手段,你想想,你都害了多少人了?”
“哼,你恐怕搞錯了,有個人比我更想得到碧宇,他就是詹琴……哦,不,現在的詹琴只是廢物一個,你爹是扮作詹琴的那人幫我抓到的,碧宇也是那人幫我拿到的,緣木也是他放出來的,哈哈,要怪你就怪他。”淵鍛冷笑了幾聲,眼睛裡傳出凌厲的光。
“這我都知道,他都親口告訴我了……”
“那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淵鍛打斷了沈碧落的話,好像對於神秘人的身份特別關心。
“我不知道,廢話少說,動手吧!”沈碧落對於上次一招就敗在淵鍛手裡一直耿耿於懷,很想和他大打一場。
“臭丫頭真是自不量力,如果你給我拿回碧宇,我就饒你一命。”
“休想!”沈碧落不等淵鍛出手,已經將劍刺向淵鍛了。
一陣打鬥下來,沈碧落髮現因緣九式的威力比她想象的厲害許多,她雖處於下風,但心裡仍是得意,越鬥越勇。
“哈哈,想不到千宿派的弟子也有人禁不起誘惑,走了旁門左道,竟敢練起因緣九式來了,元坤這是怎麼管教弟子的,就知道裝模作樣來教訓我,真是假正經!”
沈碧落立馬停下來問道:“什麼旁門左道?因緣九式怎麼是旁門左道了?你給我說清楚了!”
淵鍛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沈碧落,道:“原來你是不知道哦,因緣九式和其他心法是不一樣的,因緣九式走了捷徑,雖然會讓人修爲一下猛增,但也會讓人容易迷失心智,哈哈,我當年不敢練的東西竟然都有人練,哈哈,臭丫頭,我看好你,最好你狂性大發,把元坤那些老頑固全殺了。”
沈碧落又急又氣,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體內躥行的那股力量了,她忍得眼珠子都發熱發疼了。一怒之下,凝聚一股真力向淵鍛擊去。
“你這火候還是不夠啊,本不想殺你,是你非要與我爲敵。”淵鍛不想與沈碧落纏鬥下去,對沈碧落髮起還擊。
幾個回合下來,沈碧落已經處於很被動的境地了,好幾次都險些喪命。而且她已陣腳不穩,人也有些疲累了,心想:“難道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死前都沒能再見我哥一面,我死得好不甘心。”
正在她感到絕望之時,突然間,她被一股力量推出了幾丈遠,回頭一看,見那神秘人已將淵鍛打得措手不及。他趁淵鍛敗退時,一把拉起沈碧落向遠處飛去。
兩人在一河邊落地。
沈碧落這纔將神秘人看清楚,他的身形看上去與一般青年人無異,可他的背影卻總給人一種孑然獨立之感。他的臉從下巴到髮際,像是罩上了一層霧,無法看清他的面容,所以才被扶天門的弟子說成是無臉人。
“怎麼又是你?”沈碧落看向他,但卻無法和他用目光交流。
“哈哈,又是我,是不是覺得我無處不在。”那人笑了,卻只見笑聲,而不見笑臉,說話聲中滿滿都是自信。
沈碧落心裡驚道:“這人的口氣果然和他一樣!”她又仔細看了看他,想象着他有着一張和詹琴一模一樣的臉,想象着他又回來了。
“真的是你?”沈碧落將這話問出口時,只覺後背一陣發涼,覺得眼前的一切有種不真實感。
那人聽到沈碧落的問話只是冷冷地站着,好像他從不認識沈碧落。他朝河邊走了兩步,擡頭看向天空,道:“對,就是我,你都知道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可能我並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是鬼?”
“我活得和鬼也差不多,你就把我當鬼吧。”
沈碧落聽到這人說的這些話,又想起十五歲中秋夜與他第一次相遇時,他所說的那句話:“凡俗之人哪裡知道無人可思念的苦。”好像他這一句話就說出了他的命運,再想想他剛說的這些話,她又可憐起他來,總覺得他心裡有着深深的孤獨。洗玉宮大戰後看着他離開,沈碧落心裡也是這種感覺。
這一刻她同情他,但是她心裡最在意的還是展舒,她問道:“你把我哥帶去哪裡了?”
“他好着呢,你不要到處找他了,我不會讓你找到他的,你回千宿山等他回來吧!”神秘人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救了他又救我,但是你又不讓我們團聚,你是故意折磨我們嗎?”沈碧落有些氣惱了,但又奈何他不得。
“我不想讓你死,也不想讓你失去他。如果你能夠等他,那就不會覺得這是折磨。你回去吧,他肯定會回來的。”他說着,已經準備離開了。
沈碧落將他攔住,問道:“你這麼做有意思嗎?真是變態!快把他還給我,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神秘人在沈碧落眨眼間像一道煙一樣消失了,沈碧落慌亂得原地打轉,大喊道:“回來,把我哥還給我……”
她聽到自己的喊聲在山谷裡回想,又想起神秘人剛剛所說的話,感到無奈和絕望。
到這裡,她感覺從前認識的那個人已經徹底分崩離析了,他有着一張俊美的臉,他的翩翩風度曾讓她也着迷過,她的一些幻想在他那裡得到迴應過,到最後他像一場夢那樣消失了,給她留下的僅僅只有夢醒後的無盡惆悵。
她想起上次在洗玉宮前他們分別時,她對他所說的那句“恩斷義絕”,她爲他心痛,也爲自己心痛,她現在才知道,從那以後,世間再沒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