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凌青雲眉頭一揚,細細咀嚼少女這番話,倒覺從進城以來對方的一言一行都別具深意。
光鮮之人不一定是爲了顯擺,花香四溢,招蜂引蝶而將花粉傳遞,一瞬間凌青雲想到更多,卻又不禁盯着少女微笑的俏臉,很美,神采飛揚。
或許不全是工於心計,恐怕還不到二十歲的女孩自然得有愛美之心,來自旁人發自內心的誇耀總能令人滿意——這麼一想,凌青雲才發現自己連對方的年歲都不清楚,於是迷霧中又多了一朵小小謎團。
見青年陷入思考,薇莉安很自然並自顧自地扭過頭去,繼續瀏覽起店中的各色服裝,良久挑了兩件中意的放入包裹,凌青雲好奇欲看,黑髮少女反帶着壞笑遮擋他的視線:“看什麼呀……這可是少女的秘密。”
秘密?到時候還不是要穿的?凌青雲無奈,心情愉快地黑髮少女卻早已走出店門,凌青雲只得跟上:“接下來又要去哪?”
“看看那珠寶店、古玩店、木雕店……還有花店。”說到最後,少女狡黠一笑,精緻的臉上帶着令人移不開言的曖昧:“這可是風流之城,你就沒什麼想法嗎?”
能有什麼想法?就算本來會有想法,有這麼一個聰明絕頂的小魔女在身邊早就把心思收起來了,凌青雲只是沉默以免惹來更多攻勢,心中卻也有些許期待,並不是對那花店,單純是對這久負盛名的城市頗爲憧憬而已。
珠寶店,各色珠寶羅列,劍君國的翡翠如氳仙霧,北海的寶珠三色變幻,南野之地的青金玉澄澈將千面映現,如同望見自己本心,也有靈石種種,卻不強調效用,而是以其色相出價,純當飾品販賣,凌青雲拾起一枚本該湛藍卻呈金黃色的海靈石感慨不已。
古玩店,前朝至三千年古物陳列,既有沾滿灰塵的陶碗也有佈滿裂痕的黃金劍,半邊身子都塌陷的泥牛頑強屹立在店之東側,昂首向天像是表露不屈之意,甚至還有千年前的盆栽依舊生長,據說爲一代親王手植,標價五萬金,卻不知真假優劣。
木雕店更是種種傑作匯聚之處,有老僧坐定高深慈祥,有蒼松挺立遒勁高聳,巴掌大的城池竟細緻入微,比螞蟻還小的小人在其中行走歡笑,令人感慨這技藝實在高深莫測,便以金身靈華感知之強也難以雕刻出這等精細之寶。
此外芳華城內的去處實在不少,便是城中也有桃花飄香,落花順着城河水流而下,也是一番獨到之景,不覺便到了正午,此時正是一年最熱的時節,便是在這依山環水的芳華城中都酷熱無比,少女的額頭落下幾滴香汗,也沒了閒逛的心思,站在樹蔭對凌青雲道:“不妨暫避酷暑,嚐嚐這裡的冰沙佳餚,也好去你那魂牽夢縈的花店瞧瞧。”
“魂牽夢縈?”凌青雲無語地看着這倒打一耙的少女,他幾時說過花店這個詞,還不是你自己提起的?仔細想想,倒是少女本人對此頗感興趣。
再說前兩日在野外趕路,莫說烈日,便是豺狼虎豹、蟲蛇毒物也見多了,怎麼到了城裡便如此嬌氣,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凌青雲暗暗好笑,卻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怎麼?”栽贓誣陷的薇莉安卻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好像凌青雲的反應很多不可思議似地:“林兄身爲大好男兒,就不想去那花店瞧瞧,風流快活一番?還是說……”
“林兄惦記的是妾身?”少女掩嘴一笑,卻自顧自地改回了原先的稱呼,只是這麼說話倒更有情調,一種難言的感受從心中生出並迅速蔓延,火熱又撓得心癢癢,他心頭一凜,將目光從那雙酒紅色的眸子移開:“薇莉安小姐何必如此戲弄在下?”
“妾身分明一番真心,爲何到林兄口中卻成了戲弄?”薇莉安捂住心口作傷心狀,又以手扶額,擡眸看了看炎炎烈日:“罷了,再待下去都要被這毒日曬暈了,小女子體弱,只得先行退避,還望林兄憐惜。”
凌青雲哭笑不得,這都是什麼話?他都感覺四周的目光要將他碎屍萬段了,少女的聲音旁人或許聽不清,這幽怨的表情可是瞞不住人,此時再要拒絕,這妮子一哭二鬧真能讓他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此時做什麼表情,說什麼話似乎都不合適,凌青雲只得抑制了搖頭之念,隨那一幅病懨懨模樣的薇莉安一起走向那傳說中的花店。
說是花店,其實便是這芳華城的風雅之地,便如這座一入門便花香撲鼻的百花樓,花美人更美,身着紫色輕紗的妙齡女子本笑盈盈迎上,眸子如水,能勾得人神魂顛倒——只是看清來客後女子卻愣愣地止步原地,原本勾人的媚眼反倒呆了,只因這入門的少女容貌氣質皆勝她百倍,在以伎樂成名的百花樓走入這等美人未嘗沒有踢館的意思,可這女子與一邊的夥計卻連一點敵意也生不出來,實在是這少女之美令人一看便自慚形穢,相距太遠,令人連嫉妒都生不出了。
凌青雲心下感慨,只是進門就如此,再讓這女子開口那還了得?於是先一步向前,衝那夥計抱拳笑道:“多有打攪,不知樓上可還有空位、雅間?”
“自然是有,請兩位客人隨我來。”隨着凌青雲聲音回過神來的夥計眼帶着幾分幽怨,像是埋怨凌青雲將他從美夢中喚醒,或是擋住他欣賞美人的視線,但到底是大傢伙計,執行起來卻一絲不苟,直帶兩人上四層高樓,穿過花香朗樂,直到一包廂前:“這是小店最好的雅間,若有不周還望客人海涵。”
還沒說要什麼座位,徑直帶到了天字第一號,還求海涵?看着眼前裝潢雅緻的房間凌青雲有些無奈,卻明白又是薇莉安的美貌令夥計將他們視爲無比貴人,自然要以第一等盛情招待方可,他也不好駁了人家的意思,點頭入門落座,一旁的黑髮少女卻輕輕一笑:“有勞這位先生,既來到這四層雅間,便按店內規矩依樣送上便是,若有什麼冰點涼茶還請快些,這炎炎夏日可將人家熱死啦。”
夥計受寵若驚,自然依言退下,凌青雲聽得那腔調不禁好笑又有些詫異:“你來過這百花樓?”
“很奇怪嗎?”少女揚起下巴,挑釁地一笑。
“確實。”凌青雲頜首,在他看來薇莉安分明出身高貴卻鮮在外行走,無論是荒郊野嶺還是進城都彷彿在充滿好奇地打量新世界,按理說這百花樓更是第一遭來纔對。
“還真被你猜對了。”少女輕哼一聲,倒似取得了什麼勝利一般:“本小姐連這芳華城都是第一次來,哪會逛過這花店,只是略有耳聞,姑且一試而已,戲曲書中也不盡是胡說。”
原來這大小姐是在效仿書中戲碼!凌青雲恍然大悟,四下一望,忽然正色:“先前上樓,你可發現有人在暗中窺探?”
“沒有才怪,從進城以來咱們身上何時少了視線?”薇莉安白了他一眼,倒沒有太囂張,將自己美色的功勞也分給凌青雲一份,凌青雲不由苦笑:“我是說……”
“是說那傢伙吧?確實很討厭。”少女的話鋒突然一轉,眼神也終於認真起來,正當凌青雲以爲她要和自己詳談此事,黑髮少女卻忽然可愛地抽了抽鼻子,一抹喜色浮上臉龐:“這香味,看來是冰糕來啦!”
“……”凌青雲徹底被她擊敗了,饒是經驗已多還是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大小姐,你到現在還惦記着冰糕?”
“不然呢?”少女眨巴眨眼:“來這花店不惦記特產美食還能惦記什麼?”
“花店哪裡是惦記美食的……”話一出口凌青雲便覺失言,一看少女正壞笑着看向自己:“那依林公子之見,來這花店該惦記什麼好事呢?”
“自然是風流事。”凌青雲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沒好氣地說道,小魔女不愧是小魔女,一點也不害躁,一直用這話題勾他,惹得他不知不覺也就改口,被帶進了溝裡,堪稱奇恥大辱!
“那風流事又是什麼呢?”少女故作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對此完全懵懂,凌青雲向來儒雅隨和,此時卻想在這俏臉上扇上一嘴巴子,要麼就衝自己扇一嘴巴子,到底卻沒下手,嬌俏的少女卻已端着甜品送到,籠着白霜的沙果,晶瑩如玉的冰糕,香氣撲鼻的花果醬、似玉兔般的雪花丸……每一樣都各具特色,只令人大開眼界,口福未享,先飽了眼福。
“有勞妹妹了,這位林公子乃是火修天驕,只是近來誤入歧途,一身毒火難禁,只得靠外物鎮壓,這些冰點便有勞妹妹多送些上來。”薇莉安捧着侍女的小手輕笑道,只令這侍女受寵若驚,凌青雲就差吹鬍子瞪眼了,什麼誤入歧途,毒火難禁?隨後他便見到了真相——薇莉安大小姐優雅端莊,嘗起冰點甜品卻一點也不慢,吃得竟比凌青雲還多,那神情滿足愜意,難怪要多叫幾份,只是這筆賬卻莫名其妙算到了毒火頭上?凌青雲莫名其妙,倒有些想笑。
輕輕將晶瑩剔透的雪花送入紅脣,少女眯着雙眼,滿足得像是羽化登仙,忽然好笑地看向神情不愉的凌青雲:“還在糾結那目光?”
“看來你識得?”凌青雲連眼皮都不擡,只將冰梅送入口中。
“確實認識,而且……”少女輕笑着將目光移向那雕有百花的正門:“已經上門了。”
話音未落——
“咚、咚、咚。”
叩門之響,應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