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婉對章氏那些難聽的話自然不會說諒就諒,一時沒回答。 章氏也知道慌了,膝行幾步,要抱腿求饒,吃了羣人瞪眼一個嗯聲,才停於途中,她靈感上來,慌着道:“我錯了,我……我教訓我自個兒!”說着,她扇起自己的嘴巴,道:“叫你嘴臭,叫你嘴臭……”這一來,起了表率作用,自南宮圖以下,人人左右扇着臉稱錯。章氏見一雙兒女還呆愣着,不由一急,吼道:“兩個沒眼的,還傻跪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求你們婉兒姐姐原諒!”
兩孩子這才反應過來,南宮元跑着,南宮小湘膝行,挪到了南宮婉兩邊,晃着黑袍叫着姐姐爲爹孃求饒,南宮婉看着兩張慌神中仰着的小臉,心中一嘆,好歹都是南宮家的人,她更不能對兩個小孩子硬起心腸,就一面拉起南宮小湘,一面摸着南宮元的小腦袋,緩和道:“二叔,二嬸,都起來吧,南宮婉對你們有怨,但還不至於生仇,更無意要回家產,此番來安樂城,不過公事一行,只要你代表南宮世家做個表態即可,走吧,進城!”
說着,她率先拉着堂弟堂妹的手入城門。
原本,城門是有兵將的,這刻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南宮圖欣喜的爬起身來與餘人隨行,不過,他當然不敢真認爲南宮婉無意家產,還羅嗦了幾句一定把所得到的都歸還出來云云。
照往常,安樂城內必然是各色人等熙攘成流,包括一些混江湖的三流武人,但這日右隊行了十數丈,還沒見到一絲人影,都奇怪想,莫非城民都嚇跑了?衆人望向南宮圖,他苦笑攤手,依他的實力和聲望,還整不出一座空城來,況且,他這些日子一直等消息備禮物,今天一早也攜了老小到城外苦等,那刻城內還依稀有人流。
這種疑問在大部基本行進城的時候揭曉了,一陣亂嗒嗒的聲響之後,無數人沿主街一溜的現身擠在了兩廂,看打扮,正是百姓,他們手中不乏響鑼腰鼓竹籃之類,不知誰喊了一聲開始,頓時,長街兩邊一同喊道:“恭迎月魔聖教右使南宮大小姐歸家!”接着,鑼鼓雜樂齊鳴,歡迎二字喊個不休,婦女姑娘們也紛紛上來,向被夾在主道中的數千多半懵懂的人獻上食物披巾花環,更有甚者,連屋頂也出現三三兩兩的百姓,向隊伍拋撒花瓣彩紙。不靠譜的也有,呂仙人與連璧太過扎眼,臉上多出幾道胭脂印,而爲首的南宮婉,赫然被送來一把大大的寫有諸多名字的萬民羅蓋傘,用於遮陽開道。整個場面,熱鬧到了極點。
右隊多數人滿腦袋糊塗暈眩與自豪,南宮婉卻想起了自己十幾年來在此長大的一幕幕,特別是近十年前,父兄遠行歸來時也有類似迎接場面,而今他們……南宮婉悲傷鄉愁與感動交織,不久隊伍被記憶引導着來到了南宮世家門外。大部人太多,無法進門,南宮婉失神自行走入,連璧也忙跟上,呂仙人忙命多數人停於街口與民同歡,不得動刀劍鬧事等等,之後與張果老慧通燕雙飛等跟進。南宮圖一家四口自然也陪着。
府內留下的少許家人一見南宮圖與章氏,正要喊老爺主母,不妨南宮圖馬上喝道:“嚇了你們的狗眼,大小家回來了,還不趕快跪拜大小姐!”這些人一看畏縮在人羣中的南宮小湘,一愣,意識到並非話中所指,再看爲首的黑袍女子,滿身煞氣,還未尋思出來怎麼回事,已有人軟着腿跪倒道:“小的拜見大小姐!”南宮婉並不願理會這些二叔由原府上帶過來的家奴,抽腳步離,然而她見到不遠處拄掃帚掃地的一個熟悉的蒼老背影,卻踉蹌前行幾步,顫聲道:“劉叔!”那老人聽這聲音身一抖,緩緩轉身,擦擦老眼一細看,掃把掉落,激動道:“大……小姐?!”劉叔原是幹了幾十年的老賬房,,上下人等不論輩分都沿用着昔日南宮霸對老人們的稱呼,他和大管家王伯可謂對老主家最忠心耿耿的人了。南宮婉握緊老人老榆樹皮般粗糙的手,急切道:“劉叔,您不去兒孫家頤養天年,怎麼幹這等粗活……二叔,這是則麼回事?!”
南宮圖吃這殺氣一眼,差點駭暈,還是章氏慌着道:“婉兒啊,這可不是嬸嬸兩口子虐待老劉…叔,而是他自己要求的啊!”劉叔和氣道:“大小姐勿責怪二老爺,是老頭子我眷戀府裡,特意要求留下來的,人老了,別的也幹不了,就掃掃地吧,每天各處看看,回憶回憶以前的事情,也蠻不錯的。”南宮圖可不敢這麼安心,他竊取家主之位後,府裡大多數老人趕的趕,調的調,雖說沒動拳腳,那態度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想一下平日對這個劉老頭子,似乎也沒什麼惡跡的地方,忙補充道:“對,對,劉叔說得對,婉兒呀,二叔可從來沒敢要他老人家幹過什麼重活,也沒拿下人要求過他。”南宮婉可沒心思分析他的話裡隱瞞了什麼,扶着劉叔一臂,道:“走,婉兒帶您老去休息。”劉叔卻道:“大小姐您回來了,老劉頭我怎麼也得陪着到處走走,說一說以前那些故事,要不然這老胳膊老腿的,可要不中用了。”
南宮圖見南宮婉點了頭,沒生氣的樣子,擦了把滿頭的冷汗,又向章氏耳語看看府裡有沒有什麼老人了,有的話馬上好生打點,連帶那些被趕調開的,知道下落的夜各自厚禮支親信小廝快車馬送過去,章氏也知道緊急,乖乖離開,南宮圖才鬆口氣,卻見南宮婉聽動靜回望一眼,即刻乾笑道:“二叔是讓你深深監工廚房,置辦婉兒你喜歡的酒席去了。”南宮婉沒理他,陪着劉叔前行往府中每一處地點,劉叔今日急性似特好,總能依場景想出南宮婉小時候的許多故事,引來爺孫倆笑聲陣陣,但有意無意的,都避開了三位親人的有關記憶。不過,劉叔畢竟是老人了,還沒游完全府人就累了,才由南宮婉攙回了房。接下來,她便自己依記憶尋行,父兄與母親的身影便再無法避忌,不多時已潸然落淚,不欲後面人看到,腳步增快,行向自己的房間,南宮圖看那方向,心下一咯噔,卻不敢提早說什麼。當南宮婉推門而入時,卻發現房內物什已非,聽到身後南宮小湘怯怯的說:“姐……姐,我住這裡。”
南宮婉不再留戀,轉身步出,對於南宮圖討好說讓女兒搬出去還原全貌且日後一直會預留並天天派丫鬟打掃之類,已是充耳不聞,往昔的記憶若無舊物來承載,便由它保存腦海罷了。再往下父母昔日的住處,自己沒有去探的心思,穿行過房前那片引動某些場景緬懷的假山,府內已遊無可遊。
這刻一家丁迎面趕來,奏事道:“老爺,宴席已經——”話未完南宮圖斥道:“不長眼的東西,我南宮圖只是代管這個家的,哪是什麼老爺,叫我二老爺!”家丁慌聲道:“是,二老爺,宴席——”南宮圖又斥道:“大小姐回來了,她纔是這個家的主人,跟我請示幹什麼!”家丁看了南宮婉一眼,怯懼垂頭道:“大小姐,宴席已經備好,請,請——”下面的話一時想不出怎麼說,南宮圖再斥道:“混賬,還愣着,前面帶路啊!”家丁這才應聲蟲般前引。呂仙人心笑,這位二老爺的架子,大約比以前的大老爺都大。
宴席上,果然擺滿了南宮婉愛吃的菜,南宮圖頗爲得意與僥倖,他自不可能知曉南宮婉喜歡什麼,率滿府家人來安樂城後,他大調大換,廚房師傅原想全辭退的,又覺其中幾名廚子手藝實在太好,就決定留下,這才成了今日之伏筆。
席上陪客除了劉叔,還有許多仍據此地域倉促被快車請來的府中舊人,可謂老人聚集,再讓南宮婉覺到溫馨。而府外大街上,百姓們從家中搬出桌椅,拜上宴席,與右隊人共桌用餐,可謂兵民同歡。
宴後,南宮婉提出要去祭拜父兄母親合葬的大墳,陪席的老人們齊求相隨,南宮圖也不得不跟着,卻似有什麼不好開口之處。很快到了野外,南宮婉心境漸漸沉重,然而將至之時,卻聽到了前方隱約的哭墳聲,一衆人不由停腳,南宮婉悄行幾步,透過擾目的荒草,見墳前有兩人,哭的那個揹着身體正對墳頭盤腿坐着,背影熟悉卻一時想不出是誰,地上還有酒壺等祭奠之物,旁邊站立勸慰的,正是已蒼老許多的昔日大管家王伯。兩人不遠的地方,還有一間茅屋。南宮婉臉一沉,回身質問道:“你席間不是說王伯已經歸家養老了麼?怎麼住在我父母兄長的墳邊?”南宮圖慌道:“婉兒,二叔沒撒謊的,那次王伯回來,就有意不接手世家中事了,我這才……重金請他回故里養老的,只是,他大概惦記與大哥的主僕情分,每月總要有幾天來整理墳草什麼的,那邊上的小房子就是他差人搭的,我去看過,裡面還有掃帚鐮刀之類。”南宮圖當初奪了所有權柄,其實是把王伯空身趕出家門的,但又想先前已命人到墳前送了重禮,這重金二字也不虧他心。
南宮婉無心追究,平歸心神,踏草行向墳前,呂仙人則對連璧等人道:“咱們還是等在這裡莫去打攪了。”唯有南宮圖最惶急,生怕那王伯講出什麼於己不利的話。
墳前王伯聽到動靜,一側首,待南宮婉緩步行到近前了,才渾身顫抖着失聲道:“小……姐……”南宮婉也目噙淚水,道:“王伯,您老人家辛苦了,婉兒不孝,這刻才歸家爲父母兄長上墳。”王伯忽一把跪倒那墳前,嚎啕道:“老爺,夫人,少爺,老奴總算等到小姐平安歸來了,老奴有愧呀,那日竟丟下小姐,自己走了,也不知她一直以來過得怎樣,嗚嗚……”南宮婉知他久日積鬱於心,急需哭泣出來,沒有打攪。而那墳前原就哭的那個人卻暫停聲,一回頭,老臉喜色道:“哎呀,閨女,真的是你!”南宮婉一看這張表情真假參半的臉,吃驚道:“安……義父?”不錯,這貌似老糊塗的哭墳人正是安樂城城主安業,而那些百姓,自然是他一夕之間動員起來的,而不出現在迎接的隊伍裡,卻候在南宮婉必出現的墳前,那心思,也不用細敲,而他這個只有幾千老弱殘兵的城主位子,自然也有驚無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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