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蕭雲放棄了戒備,道:“好!”
他已經沒有了質疑或者退卻的餘地,父母之後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已經是他目前最關心的事情,容不得半點猶豫。
二人吁了口氣,吩咐道:“抱着她,坐在那裡,不要有任何動彈,我二人將御力過去。”
蕭雲照着做,看着懷中姐姐已呈蒼白色的面容,心痛萬分,突然,他感受到源自分坐於兩廂丈外的兩個老者的一股博大氣脈,將自己與姐姐整個裹卷。
那一瞬間,他提振起了全部的希望,以及精神。
姐姐有希望了!
不知過了多久,無機無觀,以及護持着姐姐的蕭雲都額頭冒汗了,運功才停歇下來。
無機無觀一個收式起身,嘆道:“她全身筋脈本已全毀,單純的武學或者醫理,已經談不上救治或者修復,所以,蕭雲,你也不要對我們過多希冀,你還是帶着她去往劍靈山,向閣主尹先生尋求救治之策,他有權利開啓並使用藏寶室諸寶,說不定還能保持得住這位姑娘的一線生機……此去路途漫漫,不可心躁,還是尋一輛馬車,緩緩前行吧。”
蕭雲還要繼續請求的時候,兩位老人像乍然現身時刻一般,倏忽消失了。
神秘的兩個劍閣前輩!
但是蕭雲已經沒心思去深究二人的出現是怎麼回事,他現在的唯一目標,就是守護姐姐到劍靈山。
蕭雲還沒走出多久,又有一人出現,那人看見他,當頭就驚喜大叫道:“哎呀,蕭雲,總算找到你了,七師妹呢,你看到她沒有……咦,你怎麼渾身是血,懷裡又是誰——”
是劍閣第六弟子孫道兒,日夜奔趕,他終於到達了天魔山近域,當然也最擔憂先一步至此的七師妹與蕭雲怎麼了,但是,他終究沒有繼續發問下去,因爲看清了蕭雲懷抱中人的側顏,那面上,是不健康的紅暈,而也算江湖高手的孫道兒,更是直覺到,那是受了重傷的標誌,而且,是瀕死之態!
孫道兒身體剎那哆嗦起來,語不成聲:“蕭雲,七師妹……怎麼了……”
蕭雲未有理他,徑直繼續自己的路,到了擦肩的時候,才低沉地道:“我要帶她回劍閣,見尹先生……若真的關心她的話,就不要吵鬧……”
兩個男人默默的、默默的行進着,共同守護着一名無法睜開眼睛的女子。
在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孫道兒前去僱了一輛馬車,而蕭雲,則一直抱着姐姐,不願有一刻放鬆,似乎,珍貴的能共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車主名叫馬四,他看着僱主之一的蕭雲,似乎想說什麼,覷到對方懷裡的那女子,最終沒有開口,而是靜靜地開始趕路。
他曾是蕭雲乍入江湖時長期僱用的馬伕,然而此刻,他甘願成爲一名護行騎士,載着這昔日僱主到達任何地方。
而在這輛馬車之後,有六個人一直不近不遠地跟隨。
是隨後追上了蕭雲的呂仙人、張果老五仙,以及太陰真人。
千里的距離,在一種不變的悲傷氛圍中,不過守候的雙目一張一閉的時長。
劍靈山,劍閣之地。
閣主尹先生無法保持鎮靜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那名染血的男子,以及他懷中熟悉的第七弟子。
“寒月!”
尹先生怎麼也無法想到,自主延攬使命而下山的徒兒,歸來時將近一具冰冷屍體。
一羣人忽衝進了廳內,爲首是第四弟子武泰、四五弟子鄭通,兩人身後,則是十七弟子、十八弟子等,他們在蕭雲一路由山下掠行上來時,又通過其後的孫道兒,就已察知發生了什麼事,此刻,更是緊隨其後跟了進來。
“師傅,七師妹(姊)怎麼了?!”
弟子們嚷成了一團,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急躁、以及緊張。
尹先生總算恢復了師尊的冷靜沉穩,看着第七徒兒的臉色,萬分鄭重地吩咐道:“道兒、武泰、鄭通,你們三個留下,其餘弟子,不要來攪鬧!”
衆人也知道在場只會給師傅添麻煩,只好先行離去。
大廳之中,就只剩劍閣師徒四人,以及跪坐於地的蕭雲,和他懷中的蕭寒月。
尹先生緊趕幾步,單膝於地,探向徒兒脈搏,閉目,不久後睜開道:“天幸,一路之上,似乎被一股我派功法類似的渾厚真氣所保護,但此刻,也差不多用到頭了……蕭雲,帶着寒月隨我來,道兒幾個也是!”
蕭雲已經顧不得半點客套,一上來劍靈山,他就跪在了尹先生面前,口吐求告之言,即便他不如此,尹先生也肯定不會不作爲。
尹先生停足之處,是有外圍機關守護着的藏寶室。
進入其中後,映入眼中的,是眼花繚亂的各類異寶,有的甚至流溢出奇彩光芒。
但是若無知悉人引導,外人恐怕很難理解那些寶物是何作用,更別說一氣找尋到自己想要功能的靈寶。
在一個石牀之上,虛空停着一把擴展開來的有些透明的傘,但細看下去,這傘並非靜止不動的,而是以緩速自轉之中。
尹先生道:“蕭雲,將寒月放到石牀之上。”
蕭雲小心翼翼地將姐姐放於石牀上,即刻就聽到傳自身後幾位劍閣弟子的驚呼。
蕭雲稍退開,就發現了原因。
只見在那將蕭寒月籠罩的透明傘體上方,虛空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幅奇特的星象圖,這星象不似實際星空,不知所出。
尹先生解釋道:“此傘,全名‘經脈維度天羅傘’,可以羅罩人體全部脈絡,並按照自己的方式以某種星圖顯示,並且,具備緩慢修復脈絡的能力,但是,其修復是週期性的,每日,它都在自轉,且會沿着石牀的面積以一定軌跡自主尋徑,當其迴歸原處時,就是一個治療週期,此寶對喪失意識的人護理尤其明顯。”
蕭雲看着這天羅傘,眼中是熾熱的希望。
尹先生卻嘆道:“但是,天羅傘功效慢遠,並非救急維生之物。”
說着,尹先生由室中別處取來兩瓶藥丸,分別取出一丸,道:“此兩味藥丸,一名經絡丹,一名離合散,是爲增強、並維持人體脈絡以及基本生理之用,兩丸大約可配合天羅傘運轉一個週期,如此,可保證寒月之體質、傷情經年不會惡化……但是,能否於天長日久的年月中恢復好轉,就不是簡單一句話可以預測的了。”
蕭雲那濃烈的希望,再次被澆冷,但是,總比完全絕望的好,無言中,他接過了兩瓶藥丸,分別喂蕭寒月服下。
孫道兒急迫地道:“師傅,還有沒有別的方法來救七師妹?”
尹先生搖頭,道:“自古經脈最難治,主要原因,便是破損後的經脈已經脆弱無比,經不得半分衝擊,所以對於一般的藥物、功力都極端排斥,若要冒險去強治的話,恐怕……”
尹先生話沒有完,意思卻已很明顯。
室內一片沉默。
尹先生接着道:“你們觀那天羅傘上面的星象圖,表面串接成圖,但是細看,就會發現有許多節點、甚至線路上都已斷層,這亦即寒月體內狀況的反映,而當那些斷節處合上之時,才代表寒月的狀況好轉,只不過,單靠這天羅傘的話,不知要等到幾世幾年之後。”
孫道兒心道:不怕,只要七師妹在這裡,自己就會像先前到那地牢中一般,每日來看她、陪她說話……
尹先生忽然一嘆,道:“最無奈的,還不是能否治好的問題,天羅傘維護週期漫長,而與其配合的經絡丹與離合散,卻不知能否堅持到那個時候,恐怕最短五年,就會告罄,到那時,單靠天羅傘一物,已經沒有作用了。”
這一說,蕭雲大急,道:“那怎麼辦?”
此刻的他,完全沒有平日裡的半點冷靜理智。
其餘弟子也望向尹先生。
尹先生道:“此二物倒也可以再配出來,只不過,其主藥複雜的多,且皆是有錢也難以置買到的藥,像雪蓮、冰蟾、靈芝、泉乳、千年參都是最基本的,還有許多可稱之爲仙丹的藥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蒐集完成這些東西,恐怕——”
蕭雲打斷道:“尹先生,請告訴我配方!”
怕自己表述不夠堅決,他接着道:“只要配方上有的東西,蕭雲都可以尋遍天下蒐集到!”
尹先生遲疑了那麼片刻,道:“好吧,藥方我這裡正有……不過,我勸你不要太過執着,因爲,能製出此兩物的藥材,是劍閣數十上百年慢慢積累下來的,且藥越奇特,其生長週期就越長,也越稀少,靠着你一人,也不要過分執着。”
忽然,孫道兒跪下,求道:“師傅,弟子也想下山,前往四方求藥!哪怕尋遍天涯海角,也要集全藥,將七師妹治好!”
而鄭通、武泰等弟子也下跪求情道:“七師妹是徒兒們重要的同門,也是親人,徒兒們也願意下山去尋藥。”
尹先生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們,搖了搖頭,道:“你們的心情、意願,爲師理解得很,但是,天底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府地,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靈泉靈脈何其之多,很多地方,也並非一般人可以到達得了的,單靠着人數,並無大的助益……何況——”
尹先生停了一下,有些沉重地道:“現在,你們的大師兄不在,千雪在閉關,寒月受此重傷,你們三個爲師弟妹們做頭的再離開的話,當此天下的多事之秋……恐怕劍閣要欠缺很多。”
幾名弟子也沉默了,是啊,都走了,靠師傅一人的勞累,能成嗎?師弟妹怎可以沒有領頭的?不說弟子輩了,師伯齊不仁都已經不知所蹤了……
孫道兒仍堅持道:“師傅,徒兒平日裡也沒做過什麼可以引領師弟妹的事,便允許徒兒下山尋藥吧,只是,要四師兄、五師兄多費心了。”
鄭通武泰既覺得孫道兒一人離開不妥,但也知曉其對七師妹的心意是最重的,根本難以勸說,所以也沒講出什麼勸解的話,只待尹先生決斷。
尹先生想了片刻,嘆息一聲,道:“好吧,此後道兒便下山去,不過,如何行止,要由爲師擬定,鄭通、武泰則留下帶領衆師弟妹,而我,也將聚合劍閣各處力量,再次搜尋那些奇藥異果……蕭雲、道兒,這是藥方,你們各自記誦一下,畢竟,受門規所限,此物是不可以被帶出藏寶室的。”
藥方雖長,集中了精力、也是對蕭寒月最關心的兩個人很快的就烙印一樣記載了腦海心裡。
尹先生最後補充道:“不過,爲了延長天羅傘的單個週期,寒月需要換個地方休養,最好的,就是一個氣候寒涼且恆定、可以保持人體最大限度降低耗損、減小變遷的地方。”
幾人齊聲問道:“在哪裡?”
尹先生道:“冰天雪洞!”
他進一步解釋道:“冰天雪洞,名爲我劍閣禁地,實則,並非其中有什麼絕大機密,而是其內氣候之冷烈超過世間任意一處,一般人,是難以在其中久留的,若妄自闖入,只會落得個身死骨凍的下場——”
蕭雲截斷道:“晚輩不怕,晚輩願帶着她前往冰天雪洞!”
尹先生沒辦法,道:“好吧,蕭雲就揹着天羅傘,帶寒月去往冰天雪洞……只是道兒幾個功力不夠,就不要冒此風險了。”
孫道兒三人也知道蕭雲功力深厚得多,沒有反駁。
尹先生剛要收起天羅傘,忽聞石牀上又輕又淡的聲音道:“師傅,雲弟,我暫時還不想去冰天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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