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想,自入人世以來,自己又爲哥哥做到過什麼?
甚至一度將哥哥拖帶到危險的境地,而自己能幫到他的時候,一次也沒有。
自己的價值又在哪裡?
所以,無比悔恨中的蕭青,忽就下了一個決斷,來找直覺上有很大本事的尹先生,求請相助哥哥的辦法。
如果能治好蕭寒月姐姐,如果能讓哥哥再笑起來,她願意嚐盡一切苦頭,付出一切代價!
看着眼前這名長跪不起的無比堅定的女子,尹先生嘆了口氣。
功力絕世,眼力也非同凡俗的他,自然能看出蕭青氣質上的不凡,而這樣一名女子,能對蕭雲用情到如此地步,不說是前世情緣,也是今生緣分,自己又能勸解什麼呢?
或者說,自己被切切實實地打動了。
所以,他鄭重地道:“歷盡天華方成景,人間萬事出艱辛……蕭姑娘可知道,想要成就非常之境界,必須經過非常之磨難,如此才能浴火重生、告別往昔。”
蕭青重重點了下頭,道:“尹先生,蕭青懂的。”
她本來就是五百載成人之蛇胎,雖未有被指點過,靈智長期懵懵懂懂,但是風霜雪雨卻是幸得天沐,只不過,到了人間,就生出諸般的不適應來了。
尹先生自有感受其真誠,嘆道:“好吧,既然小姑娘有此決心,尹某也大膽承當了……我已爲你選好了一處地方,日後,你將於彼處修煉,不過在進入之前,需要一些法寶護身並且佐助。”
不久,尹先生從藏寶室中,取出了幾樣物什,一條鏈帛,一方古鏡,以及一本冊子。
“此鏈帛,名爲‘一氣繞指柔’,可以自主纏繞於臂間衣上,隱蹤匿形,而一旦接受到主人旨意命令甚至心思,都可以旋伸出鏈帛攻擊和自保;此古鏡,爲上古鑄造傳接下來的‘妖魄鏡’,照向非人之靈物,可起震懾之作用;而這本冊子,則是道家修真之集大成物,含六道生靈脩行之各個篇章,由淺入深,道求根本,蕭姑娘日後可依此修煉。”
“另外,你身上所佩戴的聚靈鎖,則有吸聚靈氣,充作靈池,並在最後時刻釋放大量靈力攻擊敵方保護主人之作用。
“有此四物,蕭姑娘當天下哪都可去得!”
蕭青接過那三寶,其中,繞指柔自一接近手臂,就主動如**一般旋轉纏繞到了臂上,並且很快與衣服的顏色相融合,看不出本體來,但是作爲主人的蕭青,卻能切切實實體會到臂間的加護,而那古鏡,自己先向鏡內看了一眼,就生出一股眩暈與懼怕感,趕緊掉過面來,揣入了懷裡,而那冊子,自己雖在長期跟隨蕭雲與趙舍的過程中,學會了寫讀字,大致翻來,仍難以看懂,但是那頁面本身並非平常紙張,光滑無半點漬物腐蝕,恐怕也是水火不侵的材質做成的。
即便見識不廣,蕭青也能感受得出來,這確實都是些常人見不到的寶物,她不由好奇道:“尹……師傅,我到底要去往哪裡呢?”
這一刻,她已對尹先生生出師長之情,稱呼不自覺就改進了。
尹先生心下欣慰,道:“你要去往的地域,乃是劍靈山七大壓靈古陣中的萬靈陣!”
蕭青疑惑道:“萬靈陣?”
尹先生道:“不錯!萬靈陣身爲七大陣的第二陣,是第二接近母劍的地方,靈力之輻照充沛,而且,不同於其他六陣,萬靈陣自成天地,其內包蘊廣袤空域,說是另一個世界也未嘗不可,在此世界中,佈滿着外界所見不到的諸多生靈,這些生靈,日日修煉,多數已化出靈智,不過,也因此,那裡將是另外一種的人類世界,而且,更加的**裸和殘酷……力量至上,等級森嚴,弱肉強食,想在那裡生存下去,並且強大起來,意志、智慧的要求都很高,蕭姑娘,你將進入的,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第二個人可以依靠的陌生地方,對這些,你有心理準備,堅持並且最終成功走出來嗎?”
比現在的世界還要殘酷、而且將孤立無依,很長很長的時間內,再也見不到哥哥嗎?
有那麼瞬間的猶疑,但一想到蕭雲的悲傷,想到自己的目的,那被柔懦所影響的心底又堅強起來!
是啊,不懂戰鬥,沒有經歷過殘酷,沒有系統的歷練,也沒見識過勾心鬥角……
真的好嗎?
人不能總依靠他人守護,自己的安妥,乃是他人的負累!
若是五百年前,那一世之中,自己不是那麼排斥武力,也能上馬提劍,戰陣殺敵,會發生父母、哥哥最終一個個離開,只留自己孤零零魂喪山間的結局嗎?
至少,也可以做到與哥哥互相守護、同生共死……
“我願意!”
對着尹先生的質問或說善言提醒,蕭青萬分莊重地點了頭。
尹先生知道勸說無效了,只好再嘆一聲,道:“好吧,我這就安排你的入陣事宜,好在,你的靈力本來就是大有基礎,只缺乏系統地修煉、提純並加以利用而已,同時萬靈陣也是由我劍閣一名先代師祖所守護着的,隨時可以將你釋放提離出來,再結合其他六陣進行歷練實踐,你的進速,當會超過萬靈陣中任何一個生靈……只是,不等蕭雲出來再下此決定嗎?”
蕭青突然跪下了。
“千萬不能讓哥哥知道……”
當妹妹蕭青正在下自己不可能接受的決定時,對這一切不知情的蕭雲,正抱着乃姐蕭寒月,于禁地冰天雪洞中奔行。
寒,蝕骨的寒!
超越世間終極之寒!
也是常人絕難忍受的寒!
上一個於冰天雪洞的雪原中堅持下來的,是隻身來劍閣挑戰,卻最終敗於劍閣大弟子古城秋,萬分失意的谷斷絕。
那時的谷斷絕,內心是熊熊燃燒質問蒼天的無所顧忌。
而此時的蕭雲,依靠的則是想拯救姐姐的堅定!
自己若停下來,走不動,姐姐將再也沒有好起來的機會……
蕭雲內心維持着的,就是這一個觀念。
忽然,蕭雲停身下來,他發覺,面前竟下起了一片漫天的冰花。
原來,不遠處,冰雪野上,正有一個淡白色的人影在舞動冰芒一樣的劍體,隨着她的步伐,冰雪漫天,蕩起禁地內唯一的生氣之景。
隨即,此人也發現了突然闖入的來者,等看清面貌後,驚喜脫口:“蕭雲!!”
是韓千雪!
蕭雲與對方同時辨識了出來。
然而,不同於一直獨自舞劍現時欣喜萬端不能自控的韓千雪,蕭雲此刻難以興起一點的喜悅,或者說,另外一種消化不去的悲傷覆蓋了所有情緒的激越,讓他持續着低落。
所以,蕭雲沒有任何半點興奮的迴應,甚至,除了停身,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更沒有一字說出。
韓千雪即刻察覺了這種異常,原本,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互相執手,念着對方名字的一男一女,在牽掛良久突然再次見到面時,不應該是這種反饋,那麼……
韓千雪忽然驚叫一聲,出現修心境界的快速進展過程中,絕不應有的慌亂。
她丟掉劍,飛身過去,看定蕭雲懷裡的蕭寒月,難抑不安地道:“七師妹,你怎麼了?”
蕭寒月沒有醒轉,也沒有反應。
蕭雲聲音低沉,道:“月姐爲了保護我,受了致命重傷,現在經脈全斷,靠着靈藥才得以暫時保全……尹先生建議將她轉移到此地,延時藥性功效。”
韓千雪這刻也看到了蕭雲背上揹着的一支奇形怪狀的傘,無暇多問,更不敢延拖,低聲道:“隨我來!”
很快的,到達了韓千雪寄身的山洞,不同於外界的冰寒,此間無暖無寒,似乎是不受溫度影響的天地。
不需指點,蕭雲就將姐姐輕輕地放置在一個被指引到的石牀上,接着取下背上天羅傘,旋開,虛放在了牀體上空。
一旁看着這一切的韓千雪,驚異地發現,那把奇傘不僅在自主懸浮,而且貌似在轉,同時,傘面的更上方,則浮出一片似乎是摘引自星空的星象圖。
蕭雲稍稍放下一顆心,看着那圖,淡淡道:“天羅傘可以緩慢修復經脈,那些星圖,就是經脈的擬化,當圖中的斷點接合起來時,就是經脈被修復的時刻,在此之前,月姐都將難以甦醒。”
韓千雪不放心道:“需要多少時日?”
蕭雲一下沉默,後才道:“不知道……天羅傘的治療需要兩種藥物的配合,而那兩種藥,經絡丹與離合散,劍閣所餘不多,能堅持的時日有限。”
韓千雪心沉了下去,道:“多久?”
蕭雲道:“尋常,最快五年藥盡,而在此域內,可拖延到七年……”
七年……
韓千雪只覺得心被什麼攫取了,無法思考……
“爲蒐集到製作那兩種藥的材料,我將下山,到各處探訪搜尋,而在此過程中,月姐就請你憂心照顧了……一旦蒐集全了,我就會馬上回來……這是那兩味藥,天羅傘運轉一個週期,則各喂一丸……告辭。”
蕭雲放下一包袱藥,轉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
難以控制的,韓千雪說出了口。
原本明曉了自己真正內心,原本是要正視這份感情的,然而好不容易於這冰天雪地的世界裡重逢了,未有機會道出思念或者別後的話,等來的卻是另一份沉重,難以用言語化去的死結……所以,這刻,韓千雪雖然叫住了蕭雲,口微動翕合,彷彿有千言萬語,真正能成音聲的,卻一字沒有。
最終,於長久的無聲後,韓千雪輕輕說出道:“一切珍重……我會在這裡,好好守護七師妹,七年之內……你一定要回來……”
背轉着身停下來的蕭雲,終於微微點了點頭,此後就再無回首的離去。
韓千雪追出洞去,看着那道不久就隱沒於冰色中的身影,長久無動……
願等你七年。
在這冰天雪洞……
蕭雲由劍閣禁地出來時,又聽到了另外一件無法接受的事。
他發瘋地追去,然而到達七大壓靈古陣前時,見到的,僅是背對着自己,看着陣入口嘆息着的尹先生,以及空氣中存留的那麼一點遺香。
蕭雲無力地坐倒下去,手緊緊揪住了胸口。
他沒能見到妹妹最後一面……
月姐昏迷難醒,而唯一可稱之爲親人的蕭青,也已經爲了自己,投身到那難以預知危險的世界裡,將一切置之度外……
傻丫頭,她難道就不知道,她對於自己,和月姐是一樣的嗎?
月姐受了傷,生命垂危,自己難以承受。
然而若是她出了事,自己同樣無法去面對……
對了,定是自己這些時日,疏忽了對她的感受,讓她心生誤解了。
自己真是一個不稱職、無能的哥哥……
此刻的蕭雲,心理充滿着自責和悔恨。
然而,已經無可挽回。
這樣心境下的蕭雲,於失神中離開了七大陣前。
而看着蕭雲的離去,尹先生心中也是萬分沉重。
更多了一份無奈與傷情。
就在方纔,六弟子孫道兒來向自己告別,說是已經發誓成爲一位劍閣老前輩與那位寶兒姑娘的長隨,下山前去搜集藥材,面對着前所未有鄭重、無可回頭之姿的六徒,作爲真正理解他們、關心他們內在的師傅,尹先生又能說些什麼?
但是這樣一來,劍閣這一代,自己所收的弟子中,大弟子古城秋一敗之後,心境遭遇變故,棄下佩劍至尊劍不知所蹤,至今未有消息,二弟子韓千雪,則在知曉母親的真正死因後,於冰天雪洞之中閉關修劍,也不知何時纔會出來,掛名的三弟子,也是自己的兒子尹無期,則恐怕沒有大的機遇,也不會再回劍閣來了,延續着對於他自身,也是對自己這個父親的流放,第六弟子馬上要離山,七弟子蕭寒月則重傷不醒……
這一想來,自己最爲看重,倚之爲下一代弟子支柱和中心的幾個徒兒裡,僅剩下四弟子武泰,以及五弟子鄭通在爲師分憂,支撐局面。
而若嚴格說來,能派上用場的,只是鄭通一人。
武泰這小子,鑄劍的興趣遠高於練武,自那日見到裂了紋的至尊劍,就發誓,要以自身之力修復靈劍,雖然自己告訴他,至尊劍不同於尋常寶劍,要修復,必須由其真正主人親自錘鍊淬火,而且,要注血其中,可惜,這憨徒不信邪,折騰許多次,又向山下其身爲鐵匠的父親武安請教未果後,依然沒有死心,現下恐怕正在哪處赤着膊擦着汗最新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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