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貴離開跨院之後不久,從懷裡取出一塊黑紗將頭包起,這是他早就預備好的。
白雲丹房是三觀主玄月的居室,距離門院不遠。
李金貴由於地形熟悉,很快被他找到。
這是一間較爲偏僻的獨門獨院,玄月睡覺時一向不願有人打擾,所以只住了他一個人,連隨身服侍的小道士夜晚也不在身邊。
外門是關着的,李金貴躍過牆去,立刻便找到玄月的房間,因爲從窗外他已聽到了鼻息聲。
此刻是二更過後,玄月睡得正甜。
李金貴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別看玄月睡得正酣,警覺性倒是很高,馬上問道:“什麼人敲門?”
李金貴低聲道:“弟子清雲!”
玄月因爲剛醒,並未辨清語音不對,沒好氣的道:“什麼事三更半夜的來敲門?可惡!”
李金貴故意慌慌張張的道:“師父不好了,不知什麼人把清海,不,把羅小鶴劫走了!”
玄月啊了一聲道:“有這種事?什麼時候被人劫走的?”
李金貴道:“可能是剛纔,弟子二更左右去看他,他還好好的在那裡。”
“簡直胡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接着室內發出急促的悉挲聲音,那是玄月在穿衣服。
房門打開,玄月頓時一呆,失聲驚問道:“你是什麼人?”
李金貴閃電般彈出一指,點了玄月的穴道,走進房內道:“三觀主,你可知道在下的來意?”
玄月雖手腳不能動彈,說話還是照常,頭腦也十分清醒,不覺死氣憋裂的道:“貧道和尊駕無怨無仇,尊駕究竟要做什麼?”
李金貴道:“沒別的,只要三觀主帶我去把羅小鶴放出來,在下就饒你不死!”
玄月兩眼直眨的道:“你……你爲什麼逼貧道放走羅小鶴?”
李金貴“唰”的抽出長劍,在玄月脖了上掠了兩掠。
他的手法拿捏得恰到好處,若差之毫髮,必將把玄月的皮肉割破。
玄月一股寒意涌上心頭,打了個冷顫道:“尊駕手下留情,貧道帶你去就是。”
李金貴爲玄月解開穴道,卻一隻手握住他的左腕脈門,厲聲道:“待會兒該講話的時候講話,不該講話時就免開尊口,若想打歪主意,在下就無法手下留情了!”
他說着五指微微加力,玄月頓感兩眼發黑,體內氣血逆轉,呼吸也近於窒息。
他齜牙咧嘴的叫道:“大駕饒命,貧道一切聽您吩咐!”
李金貴笑道:“我不過先讓你試試這種滋味好不好受,還不想要你的命。”
玄月覺出對方內力驚人,即使並未受制,動起手來也討不到好處,只得不住點着頭道:“貧道知道,這就帶您去!”
李金貴並未鬆手,牽着玄月向外走去。
出了白雲丹室,轉彎抹角,很快便來到一片空地處的大樹下,那裡有幾間磚屋,一個道士正坐在門外打盹,直到兩人走近,才吃驚的站了起來道:“三觀主,是您!”
當他看到還有個蒙面人和玄月手拉手狀至親熱,心裡雖然有些奇怪,卻又不敢多問。
玄月問道:“羅小鶴可在裡面?”
那道人道:“在裡面,好像睡覺了。”
玄月道:“把門打開!”
那道人依言打開,燈光下,照見羅小鶴被四馬攢蹄式的捆成一團,蜷伏在牆角里。
李金貴出手點了那道人的穴道,牽着玄月進入室內。
羅小鶴被開門聲驚醒,突見玄月和一個蒙面人不動聲色的走了進來,顯然也大感愕骸,出聲問道:“三觀主,你們是來殺我?”
玄月凝着臉色道:“這位大俠要跟你說話!”
小鶴怔怔地望向李金貴,只是目蹬口呆,卻說不出話來。
李金貴再點了玄月穴道,後邊霍地拔出長劍,向羅小鶴身前走去。
羅小鶴只道蒙面人要來殺他,而他手腳被縛,毫無反抗之力。
只急得他大叫道:“尊駕爲什麼要殺我,請先把話說明白,我羅小鶴不能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死了!”
李金貴迅速割開他身上的繩索,一把將他拉起道:“暫時別說話.快跟我走!”
羅小鶴這才知道,蒙面人是來救他,迫不及待的問道:“大駕究竟是誰?”
李金貴道:“叫你別說話你就別說話,出去再講!”
羅小鶴不再言語,隨着李金貴直向廚房方向飛奔,然後躍出了圍牆。
羅小鶴直等李金貴緩下腳步後,才問道:“大駕好像對玄妙觀廚房摸得很熟?”
李金貴道:“在下就是在玄妙觀廚房裡打雜出身的。”
羅小鶴愣了一愣道:“大駕究竟是誰?”
李金貴取下黑紗道:“現在你該認識了吧?”
羅小鶴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啦,你就是上次隨北崆峒朱老前輩到臥龍酒館喝過酒的那位兄臺!”
李金貴笑了笑道:“不錯,你的記性很好。”
羅小鶴籲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就是爲了你和朱老前輩上次去喝過酒,彼此講了幾句話,引起玄妙規的疑心,才被抓了來的。請問兄臺,你是怎麼知道我被抓進玄妙觀而來救我的?”
李金貴趁羅小鶴不注意,再卸下面具道:“小鶴兄,再看看我是誰?”
羅小鶴呆了一呆,驚喜的叫道:“原來是阿貴,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怎麼知道我被他們拘押在玄妙觀裡?”
李金貴隨即把由長虹島回來後這幾天的情形說了一遍。
羅小鶴兩眼直眨的道:“原來朱老前輩也失蹤了,他老人家可能不在玄妙觀裡,這由三個牛鼻子審問我的語氣裡不難猜得到。”
李金貴道:“小鶴兄,你現在不能再回臥龍酒館了,且隨小弟暫時住在舍下再說,白家二小姐銀鳳也想認識認識你。
因爲,我跟她前晚在龍門院大廳後面聽到你跟三個牛鼻子那番對答,都覺得你妙語如珠,十分逗人好笑。”
羅小鶴窘然搖搖頭道:“別提啦,對付那三個牛鼻子,那有正經話。好,今晚我就住在府上,等到了明天再說。”
李金貴道:“今後你只有住在我家了,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還有什麼再說不再說的。”
羅小鶴道:“明天一早我就走。”
李金貴茫然問道:“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羅小鶴道:“到隱仙谷去,找丁大師兄。”
李金貴啊了一聲道:“到隱仙谷去?……”
羅小鶴笑道:“阿貴,你還發的什麼愣,四年前你不是明明看到丁大師兄救了我麼?我們一同到過你家,又到過白家大院。”
李金貴道:“不錯,可是,我第二天就隨家師到長虹島去了,並不清楚你以後的下落。”
羅小鶴道:“那也難怪,我在白家住了一晚,丁大師兄第二天傍晚又到了白家大院,是我苦苦哀求,他終於把我帶到隱仙谷去。”
李金貴道:“這樣說來,你已是抱玉大師的高足了?”
羅小鶴尷尬一笑道:“那有這麼好,我在隱仙谷住了將近三年,連抱玉老仙長的面也沒見過幾次。
我把丁大俠稱作丁大師兄,只是擡高自己的身份而已,其實我那裡夠資格和他同門習藝,三年時間,不過在隱仙谷裡挑水燒火打雜。
李金貴半信半疑的道:“可是,你那一身武功又打哪裡來的?”
羅小鶴道:“還不是沒事時跟着天一、天虛兩位小道兄學的,丁大師兄有時候也指點指點。”
李金貴默了一默道:“你既然在隱仙谷住得好好的,爲什麼又跑到城裡臥龍酒館去當跑堂呢?”
羅小鶴道:“那是丁大師兄打發我去,因爲他和臥龍酒館的劉掌櫃是舊識,所以才把我推薦了去。”
李金貴道:“這就難怪了,上次你跟我和朱前輩說的那些話可是真的?”
羅小鶴禁不住笑道:“人心隔肚皮,那時我當然不能把實情和盤托出,只能說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他頓了一頓,反問道:“阿貴,你可知道丁大師兄派我到臥龍酒館的用意麼?”
李金貴搖頭道:“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羅小鶴道:“實對你說,我是有任務的,只要在臥龍酒館聽到什麼重大新聞以及可疑的江湖人物,我都要到隱仙谷向丁大師兄密報,差不多每隔一兩個月便要去一次。”
李金貴一皺眉頭道:“可是鐵筆峰那座九九歸元大陣已經不通了,你是怎樣進去的?”
羅小鶴愣了一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金貴道:“我也實不相瞞,這幾天曾和朱前輩去過兩次,連白家二小姐也去過。”
羅小鶴笑一笑道:“那塊晶壁後面,的確是封住了,現在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李金貴忙道:“另外一條路是怎麼走的?快告訴我!”
羅小鶴道:“現在說也說不清,明天我就去,如果你也要去,就跟我一起走。”
李金貴道:“我剛一回家就想去了,好不容易從長虹島回來,怎能不去拜見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呢!”
他此刻真有說不出的興奮,本來他的原意,救出羅小鶴目的已達,想不到竟因而又得到隱仙谷的消息。
他鬆了口氣,再道:“由於歸元大陣的通路已封,我還以爲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都離開隱仙谷了呢,若不是遇見你,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到隱仙谷去。”
羅小鶴笑道:“老仙長和丁大師兄費了那麼多年的工夫才修好隱仙谷,開闢好歸元大陣,怎會輕易放棄呢。至於隱仙谷難找,那是必然的,若輕易就能進去,還稱的什麼隱仙谷。”
兩人一路談着,行進並未稍停。李金貴又跟羅小鶴談了些目前家裡的情形,月色下,隱隱便已看到南陽莊。
此刻已過三更,李金貴知道大門已經關上,李鐵牛夫婦也必早已睡着,便和羅小鶴由圍牆外躍了進去。
誰知剛走到天井,李鐵牛便從屋內奔了出來。
顯然他並未安歇。
李鐵牛一見李金貴,便急急問道:“阿貴,你究竟到哪裡去了?怎麼到現在纔回來,我和你嫂子以及二小姐都焦急的不得了!”
李金貴道:“小弟臨走時曾留了一張字條給二小姐。”
李鐵牛一跺腳道:“你那字條上並沒寫到什麼地方去,而且誰也料不到你回來的這麼晚,你看我到現在都還沒睡呢!”
李金貴不勝歉意,陪笑說道:“小弟實在抱歉,連累鐵牛哥掛心!”
李鐵牛剛纔只顧說話,到這時才問道:“阿貴,你帶來的這位是誰?”
李金貴簡單的介紹一遍,道;“小弟回來的晚,是否嫂子也跟着受驚了?”
李鐵牛道:“她也一直在等你,是我逼着她去睡,剛纔才上牀。”
李金貴實在過意不去,爲了他—人遲歸,弄得閤家不安,但又不便再說什麼。默了一默,才又問道:“二小姐想必早已睡着了?”
李鐵牛又顯出焦慮之色,播搖頭道:“二小姐也是沒回來!”
李金貴吃了一驚,迫不及待的問道:“二小姐哪裡去了呢?”
李鐵牛道:“還不是爲了找你,她在天晚後見你沒回來,便帶着劍匆匆忙忙的出去了,現在你已回來,她反而不知哪裡去了,怎能不叫我跟你大嫂擔心!”
李金貴又是一陣歉意,想出去找卻又不知白銀鳳人在何處。
李鐵牛似乎已看出李金貴的心意,忙道:“你也別再去找了,那樣必定弄成她回來後,你又沒回來,她再去找你,你回來了,她又沒回來,找來找去,只怕一輩子都碰不到面。”
“是兄弟回來了!”屋內傳牛金蓮的聲音,接着人已走出屋外。
李鐵牛道:“你又出來做什麼?”
牛金蓮道:“兄弟沒回來,我怎麼能睡着,剛纔聽到聲音,又來了位客人,想來他們夜間奔波,必定都餓了,我總得起來弄點吃的給他們墊補墊補。”
李金貴對李鐵牛夫婦,真有種說不出的感激與感動,連連說道:“不必了,嫂子只管回去睡你的,我們都不餓。”
他可能不餓,但羅小鶴卻實在餓得緊。
好在牛金蓮並不聽李金貴的話,徑自進了廚房。
李鐵牛道:“阿貴,你陪着羅老弟先到屋裡休息會兒,等飯菜弄好了,我再叫你們吧。”
李金貴剛要拉着羅小鶴進屋,突見牆外人影一閃,飄落天井,直到身形穩住後,纔看清是白銀鳳。
白銀鳳一見李金貴,便帶着嬌嗔的語氣道:“阿貴,你是怎麼啦?要走就一個人走了,也不跟我講一聲。”
李金貴歉然陪笑道:“我一早走時,二小姐還沒醒,爲着讓你多睡會兒,所以纔不便打擾。”
白銀鳳氣咻咻的道:“我沒醒可以把我叫醒,你究竟到哪裡去了?什麼事值得揹着我一個人行動?”
李金貴道:“我是去了趟玄妙觀,爲的是要救出羅小鶴,二小姐目前的身份不宜暴露,這也是我沒對你說明的原因。”
白銀鳳似乎氣已消了大半,望着羅小鶴道:“還虧你沒有白跑,總算把人救了出來。”
羅小鶴忙向白銀鳳拱拱手道:“二小姐,在下久仰了!”
白銀鳳笑道:“我前天晚上已經看見過你,那三個牛鼻子可能給你吃了不少苦頭吧!”
羅小鶴道:“還好,吃苦頭也只吃了一天!”
李金貴搭訕着問道;“二小姐剛纔是到什麼地方找我的?”
白銀鳳道:“我料想你必定去了玄妙觀,所以在入夜後就趕到玄妙觀去。”
李金貴內心一動,道:“莫非有個蒙面人越牆進了玄妙現,被無塵院一個守門的發現,就是二小姐?”
白銀鳳愣了下道:“你怎麼知道?”
李金貴笑道:“我進入玄妙觀,就是先到無塵院的,不想無極老魔果然上了當,還要把我收爲弟子,夜間就留宿在那裡。
睡夢中聽說有個蒙面人進了圍牆,趁劉翠娥和秦炎出去追趕的時候,我去救了小鶴兄。二小姐,你可曾被他們追上?”
白銀鳳盈盈一笑道:“我故意在牆外等着他們,等他們出來後,已看出那一男一女是秦炎和劉翠娥。
因爲上次他們隨金蛤蟆夜襲我家已見過面,當時我擔心驚動了玄妙觀所有的人,便故意假裝不敵,把他們引到二三裡外,然後一個一個的收拾。”
李金貴吃驚的道:“他們的武功,當然不能跟二小姐比,你可是把他們殺了?”
白銀鳳道;“我當然不能殺他們,因爲那樣一來,無極老魔和長春女妖怎肯幹休,豈不要把南陽府地面鬧個天翻地覆。只能給他們一點懲戒而已,那姓秦的頭陀被我連打了十八個耳光,劉翠娥也被我揪下一綹頭髮。”
李金貴笑道:“這回他們真是嚐到苦頭了。”
羅小鶴拍拍李金貴的肩膀道:“阿貴,無極老魔既然要把你留在那裡,你這一私自逃走,必定會露出了破綻。”
李金貴道:“這要看以後是否還需利用他們,如果不必再利用他們,還擔心的什麼破綻,如果還要利用他們,小弟自有辦法應付。”
這時牛金蓮從廚房走了出來道:“飯菜已弄好了,大家就來隨便用些吧!”
爲了方便,大家就在廚房消夜,飯桌上多了一個羅小鶴,卻又少了朱雲,興奮中難免又有着嘆息。
飯後便各自安歇。
由於將近四更才睡,醒來時已是近午。
李鐵牛是鄉下人,養成早起的習慣,照樣一早就下田去了。
李金貴、白銀鳳、羅小鶴盥洗既畢,提前用過午餐,便準備出發到隱仙谷去。
李金貴怕再度引起李鐵牛夫婦擔心,便詳細交代了牛金蓮,並告訴她萬一回來晚了,只管照常安歇,不必等候。
李金貴仍舊戴上人皮面具,白銀鳳出門時也不再是鄉下打扮,他們都帶着兵刃,只有羅小鶴是空手。
進入鐵筆峰下,羅小鶴自動在前面帶路。
果然,這次不再爬那陡直如筆的奇峰,卻偏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山勢較爲平坦,但一路之上,卻山色涵秀,林木蔥籠,野花遍地,綠草如茵,間或清泉淙淙,峽蟬飛舞。
雖此刻已是秋天,卻似乎處處洋溢春意。
一路彎彎轉轉,不知繞了多少叢林矮山,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景色又是一變,但見兩邊奇峰夾峙,已進入一條狹谷。
白銀鳳邊走邊問道:“是不是快到了?”
羅小鶴道:“就算快到了吧!”
白銀風不解的道:“到了就到了,爲什麼還有就算不就算呢?”
羅小鶴道:“路是剩下不多了,不過前面還有一段路十分難走,尤其二小姐只怕有些不方便。”
白銀鳳眨着一對大眼睛道:“我有什麼不方便呢?難道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羅小鶴窘笑道:“當然,若論輕功,恐怕阿貴也比不上二小姐,但那段路大長了,洞口又高不過一丈,無法飛躍,不是輕功可以勝任的。”
白銀鳳蹙眉道:“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路?”
羅小鶴道:“大約再有半里多路就到了,到時候二小姐一看就知道。”
一盞熱茶的工夫過後,已走到狹谷盡頭,左右前三面俱是奇崖陡峭,高不可測,幾乎連天色都無法窺視。
羅小鶴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白銀鳳大感驚奇,茫然問道:“這懸崖筆直如削,高有數十丈,再好的輕功,也無法飛越。羅兄,你先走個樣兒給我們看看!”
羅小鶴搖頭笑道:“二小姐,若說能躍過三面峭壁,別說是我,即便海外七仙那些高人,也照樣沒辦法,我是說另外有路。”
白銀鳳仔細在週近打量了一眼道:“根本已經走到盡頭了,哪裡還有路?”
羅小鶴向身左一指道:“這就是了!”
他說着彎下身去,雙手分開貼住崖壁下方的藤蘿,居然出現一個大約三尺見方的洞口,同時也傳來潺潺的水流聲。
這洞口實在被藤蘿遮掩得天衣無縫。
白銀鳳和李金貴竟然站在跟前而未發現。
羅小鶴指着洞口道:“通往隱仙谷的路,就在這裡了,大約有百來丈遠。”
白銀鳳蹙起黛眉道:“這洞穴只有三尺多高,那不是要爬着走麼?”
羅小鶴道:“爬進去兩三丈遠,洞穴便有五六尺高,最高的地方,大約有一丈,普通人都可以直起腰來走。”
白銀鳳道:“哪裡來的流水聲音?”
羅小鶴道:“這水是從隱仙谷裡流出來的,流到離洞口五六丈遠處,洞壁下方有一個地洞,水便從地洞裡流走,所以我們腳下這條狹谷裡看不到水,除非夏天山洪爆發時例外。”
白銀鳳道:“你方纔說那段難走的路,就是這處洞穴水道?”
羅小鶴道:“不錯,因爲必須把鞋襪脫掉,挽起褲腳,我們男人無所謂,在二小姐來說,總是不太方便。”
白銀鳳的確有些難爲情,猶豫了下道:“等走過去看看再說吧,那水有多深?”
羅小鶴道:“水倒不很深,最深的地方,不超過一尺,淺的地方只到腳面。”
羅小鶴一邊說話,一邊已把鞋襪脫掉,提在手裡。
李金貴也毫不遲疑,匆匆脫下鞋襪。
羅小鶴帶頭鑽進洞穴,交代走在最後的白銀鳳道:“二小姐,你進來後請把藤蘿放下,以便遮住洞口。”
白銀鳳依言放下藤蘿,道:“這洞口雖然隱秘,但總會被人家發現,說不定早就有人闖進隱仙谷了!”
羅小鶴搖搖頭道:“二小姐料錯了,這條狹谷,週近十幾裡並無人家,絕少有人進入,即便有人進入,也不易發現洞口。”
白銀鳳道:“萬一有人發現了呢?”
羅小鶴道:“當然總會有人發現,但他們走到有水之處,便以爲前面是條水穴,而且地道內伸手不見五指,便只有回頭出去了,誰有那麼大膽量一直往前走一百多丈?”
這時已走到水流之處,羅小鶴的腳下,水深將及膝蓋,他知道白銀鳳必須脫鞋,便暫時停止前進。
好在此刻洞穴內已黑漆漆一片,無形中減輕了白銀鳳不少羞窘,她迅快將鞋襪脫下道:“繼續走吧!”
水底凹凸不平,地勢也是越走越高,行進時必須放緩腳步。
景象也越來越暗,耳旁只能聽到流水聲音,三人都沒帶火摺,其實就是帶也不能維持多久。
百餘丈的距離,將近一里路,若在平地,三人只要施展輕功,頃刻便可到達,但此刻卻只能摸索着前進,再急也沒有用。
李金貴輕咳一聲道:“抱玉大師伯和丁大師兄怎麼會找出這麼一條地下水道來?”
羅小鶴道:“這就是隱仙谷奧妙之處了,這條山腹水道是天然形成的,只有靠隱仙谷那邊加了些人工。
由於大師兄把無名觀水榭內的水引到這裡來,水榭下方有一道水閘,若把閘門打開,走在水道內的人,必定會全部淹死。”
只聽白銀鳳砸着嘴叫道:“水怎麼這樣涼?我的腳都快凍麻了!”
羅小鶴道:“現在還好,若是冬天來,那實在受不了,所以我最怕冬天來。”
李金貴心念一轉,問道:“若是丁大師兄要出來,那當真必須爬行了?”
羅小鶴也感一愣道:“是啊,只是這四年來,還沒見他由這裡出來過。”
還虧二個人邊走邊談,否則若一個人走,膽子再大,在這暗無天日只聞水聲的水道里,也難免有恐怖之感。
因爲從未來過的人,誰都擔心一腳踏空,跌進深淵或者絕壁下,這也就是外人不敢冒險闖入的主要原因。
水穴內漸漸有了光線,顯然已快到盡頭,這使白銀鳳和李金貴心情都輕鬆不少。
羅小鶴道:“這一關總算過去了,兩位準備穿鞋襪吧!”
果然,他的話說完不久,已到達洞口。
首光觸入眼簾的,足一座覆着金色琉璃瓦的八角涼亭,涼亭內有石桌石墩,臺階下不遠處,便是—座綠色拱橋,兩旁有白漆護欄,拱橋下便是一灣極大的荷池,荷花仍在盛開。
荷池對面是一片桃林,另有一片柳林,可惜此刻不是春天,否則真像置身在世外桃源。
柳林左方,隱隱望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半邊殿角,那就是隱仙谷內的無名觀了,由於被近旁的山勢擋住,無法窺視全貌。
羅小鶴和李金貴面朝外在石臺上擦乾腳穿上鞋襪,李金貴並脫下面具。
白銀鳳因爲走在最後,也匆匆把鞋襪穿上。
羅小鶴引導兩人來到八角涼亭,道:“你們兩位雖然四年前來過,總是客人,就請在亭內暫坐等侯,我去通報丁大師兄。”
李金貴回想起上次到隱仙谷來,正值抱玉真人八五華誕,海外七仙全數到齊,氣氛是何等熱鬧。
此刻卻是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羅小鶴剛走出不遠,便有兩個小道士飛也似的奔了過來,正是天一和天虛。
天一邊跑邊問道:“羅小鶴,你幹什麼來了?那兩個是誰?”
羅小鶴停了腳步道:“說起來四年前你都見過,一位是白家二小姐銀鳳姑娘,一位是我的好朋友李金貴!”
天一哦了一聲,連忙拉着天虛迎了上來。
他早知道這兩人一個被南海無相神尼收歸門下,一個做了極樂真人的入室弟子,此刻都是身份不凡的名門高足,自然不敢怠慢。
李金貴最是有禮,站起身來,遠遠就深施一禮道:“小弟李金貴,拜見兩位師兄!”
天—連忙打個稽首道:“小兄弟,想不到你這麼早就從長虹島回來了!”
他說着又和白銀鳳見禮。
李金貴道:“丁大師兄可在裡面麼?”
天一道:“大師兄絕少離開隱仙谷,當然在啦,兩位就隨我到裡面去吧!”
一行人衆,過了拱橋,穿出桃林,整座無名觀便已出現跟前。
無名觀東側,一連間全是青瓦粉牆的丹房,再遠處另有棟四合院式的建築,那裡是抱玉真人的住處。
丁中齊一個人住了兩間房,裡面是臥室,外面是起居間。也算一間小客廳。
尚未到達門口,天一就大聲喊道:“大師兄,快出來,來了兩位你想不到的客人。”
丹室內人影一閃,出現了個身高丈二,門神似的大漢,虎背熊腰,長手大腳,身穿一襲葛衫,足登多耳麻鞋,面孔漆黑泛亮,虯髯雜亂如草,雙目炯炯發光,不怒而威,正是六丁神斧丁中齊。
李金貴急急趨前,躬身一禮道:“小弟拜見大師兄!”
丁中齊探手摸了摸李金貴的頭道:“阿貴,四年多了,還是沒長高!”
其實李金貴身材修長,比一般人只高不矮。
但在丁中齊眼中,似乎任何人都像從小人國出來的,能夠上他肩頭的,只怕萬人中也找不出幾個。
白銀鳳則以晚輩之禮,拜見丁中齊。
丁中齊一揮大掌道:“來,你們三位都請到裡面坐!”
李金貴道:“小弟和二小姐是否該先去拜謁大師伯?”
丁中齊道:“不必了,師父又在坐關,不可能接見你們。”
進入小客廳,丁中齊親自沏上茶,吩咐天一、天虛道:“都出去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
天一、天虛和衆人又打了聲招呼,依言走了出去。
丁中齊望了羅小鶴一眼道;“是你帶阿貴和二小姐進來的?很難得,他們回來不久,就跟你聯絡上了。”
李金貴只聽得心神一震道:“大師兄怎知我們回來不久?”
丁中齊咧開大嘴笑道:“我不但知道你們回來不久,更知道你們曾進過‘九九歸元大陣’,因爲晶壁後面已被堵住,只好又空着回去了,對麼?”
李金貴大驚道:“這些事大師兄是怎樣知道的?連小鶴兄都不清楚!”
丁中齊笑道:“這都是師父他老人家的神機妙算,不是咱們這些凡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李金貴呆了呆道:“大師伯真有這種功參造化未卜先知的本領?”
丁中齊喝了口茶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師父他老人家發明了一種‘震動傳聲儀’,在‘九九歸元陣’地下一共埋設了三十個。
每隔一段距離,地下就有一個,並且編了號,第一號在進入洞口處,最後一號在晶壁下。
凡是有人進來,第一號首先傳來震動聲,只要聽到發出多少次震動聲,就知道來人走到什麼地方。”
這時豈只李金貴,連白銀鳳和羅小鶴也都聽得目蹬口呆。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世上會有人發明出這等高深莫測的事物來。
丁中齊繼續說道:“師父更發明了一種‘反光折射鏡’,就裝在晶壁上方,只要有人進入陣內,便可以在鏡中現出影子來,不過只能看清幾個人,分辨不出面目。”
李金貴兩眼眨都不眨的問道:“那不是需要有人守在晶壁下面麼?爲什麼我們兩次都沒看到有人?”
丁中齊笑道:“若需有人守在晶壁下面,那未免太麻煩了,那些收聽或收看的機關,都裝在我的房間裡,只要我不離開房間,不論白天晚上,都可以瞭解歸元大陣內的一切情況。”
李金貴呆了半響,才又問道:“既然鏡子裡分辨不清來人面目,大師兄又怎知道是我們來過呢?”
丁中齊道:“因爲有人告訴我。”
李金貴急急問道;“是誰?”
他本能的想到,是不是朱雲已經來到了隱仙谷,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了中齊淡談一笑道:“這人你一定認識。”
李金貴道:“小弟可不可以馬上去看他?”
丁中齊道:“你想見他當然可以,但卻用不着馬上見。”
李金貴雖心裡着急,也只有極力保持鎮靜。
他頓了一頓,再問道:“那麼大師兄又怎知小弟和二小姐最近纔回來的呢?”
丁中齊道:“實不相瞞,極樂師叔三天前曾派人到這裡來過,是來人告知我的,又因極樂師叔在你下山次日便到昔陀山訪晤無相神尼前輩,所以也知道二小姐是和你前後回家的。”
李金貴想起在長虹島時,師父極樂真人手下除了有幾個小廝服侍,並不見有其他弟子或可供差遣之人,來人又是準呢?
滿腹狐疑之下,卻又不便追問。
默然許久,纔再說道:“大師兄既然知道歸元大陣內有人不止一次來過,必然清楚,除了小弟等外,還有玄妙觀的牛鼻子及南北兩大魔頭等各方高手也來過?”
丁中齊頷首冷笑道:“這樣的大事,我豈能不知。”
李金貴道:“可是,他們已預定在山腹內開採寶礦,大師兄好像一直在坐視不管。”
丁中齊笑道:“何必現在管,等他們採取行動時,再管也不遲,反正任何人在歸元大陣內的行動,都逃不過我的暗中監視。”
李金貴依然擔心的道:“他們人多勢衆,又有南北兩大魔頭和不少高手在內,大師兄自信可以對付得了麼?”
丁中齊籲口氣道:“若真有那麼一天,師父他老人家已封劍三十年,自然不便輕易再開殺戒,也只有我獨當一面了。
我自知憑我自己絕難對付得了他們的,但歸元大陣內有不少禁制,還不至於能讓他們得逞的。”
李金貴道:“到那時小弟和二小姐自當捨命相助。”
丁中齊略一沉吟道:“也好,到時候我再通知二位。”
他接着望向羅小鶴道:“你是專程送他們兩位來的?”
羅小鶴立時顯得有些慌駭,囁嚅着答道:“啓稟大師兄,我在臥龍酒館已經耽不下去了!”
丁中齊濃眉一皺道:“爲什麼?”
羅小鶴道:“因爲已經引起了玄妙觀三個……”
他本來想說三個牛鼻子,因及時想起抱玉真人也是道家出身,故而無法再接下去。
丁中齊頷首道:“我明白了,他們可曾把你怎樣?”
羅小鶴乾咳兩聲道:“他們把我誘騙到玄妙觀,羈押在一處空屋內,折騰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阿貴昨晚把我救出,只怕就性命難保。”
李金貴也隨即把如何混進無極老魔褚樸那裡,以及如何救出羅小鶴的經過,簡要的告知了丁中齊。
丁中齊低頭沉吟了一陣道:“這樣說羅小鶴暫時的確不宜再回臥龍酒館了,那就先住在隱仙谷,過些時我自有安捧。”
他轉過頭來問道:“阿貴,聽你剛纔的語氣,混進無極老魔褚樸那裡,是爲了打探北崆峒朱二掌門的下落。據我得到的消息,你自長虹島回來後,便和他始終在一起,而且數度假冒師徒身份,混進玄妙現,這人的確很夠義氣。如今他忽然不知被何入擄走,的確必須早日把他營救出來!”
李金貴急忙問道:“方纔大師兄不是說有個人知道小弟近日的行動麼?而且他又和大師兄見過面,是否朱二掌門此刻也在隱仙谷?”
丁中齊不動聲色的道:“隱仙谷最近兩天,的確多了幾個人,而且你也認識其中的一個,是否想見見他?”
李金貴驚喜道:“小弟當然想見見他!”
丁中齊站起身來道:“好,你們隨我來!”
丁中齊帶頭前行,除李金貴緊隨在後外,白銀鳳和羅小鶴自然也都跟着想看個究竟。
就在無名觀後側靠山壁處,一棵巨大的虯松下,有三間磚屋,丁中齊打開門來道:“你們進去看看吧!”
李金貴到這時心已涼了半截,因爲如果是朱雲,絕不可能被鎖在磚屋裡。
進入門內,但見三個人盤膝坐在牆角邊,他們都低着頭,閉着眼,一時之間,很難辨認出是誰。
李金貴回頭道:“大師兄,這三個人小弟都不認識!”
丁中齊跟了進來道:“你仔細看看中間那個!”
李金貴凝神看去,忽然失聲叫道:“這不是那東瀛人山本大力麼?”
丁中齊冷笑道:“除了他還會有誰,另外那兩個是他的助手,都是在兩天前拿了什麼測地儀器,偷偷進入歸元大陣測試地下火眼時,被我一網生擒。”
李金貴暗道:“怪不得玄真等人,一直奇怪山本大力爲何進了城不再回玄妙觀,原來他們是偷偷前來測地而被丁大師兄生擒活捉。”
山本大力到這時才睜開眼來,呆呆的瞅着站在最前的李金貴,卻又似不相識。
這也難怪,因爲他見過的李金貴,都不是現在的本來面目。
在這剎那,李金貴也覺出不對,既然山本大力所見到的他都不是本來面目,又怎知他是李金貴?
丁中齊似乎也覺出李金貴內心存有疑竇,轉身走出磚屋道:“不必再看了,都出來吧!”
衆人出來後,丁中齊再鎖上門,然後又回到原來的小客廳。
丁中齊喝了口茶道:“阿貴,你一定覺得奇怪,山本大力怎會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其實告訴我你和朱二掌門在一起的那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李金貴心神緊迫的道:“這人是誰呢?大師兄可不可以告訴小弟?”
丁中齊笑道:“天機不可泄漏,時間一到,將來你一切全會明白。”
羅小鶴插言道:“稟大師兄,還有,二小姐的家人和阿貴的父母,都不知到哪裡去了,你若有消息,就該告訴他們,免得他們着急不安!”
白銀鳳和李金貴齊齊望向丁中齊,從他們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都有着迫不及待的期盼。
丁中齊頓時臉色凝重下來,長長嘆口氣道:“他們可能都沒離開南陽府,只是詳細下落,我還不能十分肯定。”
他頓了一頓,接道:“據我預料,阿貴的父母,可能落在修羅門手裡。”
李金貴心神一震,急道:“可是修羅門的下落,也至今是謎!”
丁中齊道:“修羅門只是對外故佈疑陣,不太可能離開圓覺寺的地下宮室。”
白銀鳳吁了口氣,望着丁中齊襝衽一禮道:“晚輩有一事不明,想向丁前輩請教!”
丁中齊道:“二小姐有話只管問,不必客氣!”
白銀鳳道:“晚輩記得四年前離家之時,抱玉老仙長曾有意把舍妹玉鳳收歸門下,當時家父尚在考虐,不知結果怎麼樣了?”
丁中齊面色忽然變得十分肅穆,緩緩說道:“這是本門祖師清虛上人飛昇前所留給家師的錦囊書簡,那書簡上只寫了十六個字:‘有金有玉,貴不可言,光我清虛,吾門大昌’。這書簡是四年前家師八五華誕時才命極樂師叔當衆展開宣讀的。
所以當時極樂師叔就收了阿貴,家師也決定收下令妹玉鳳姑娘,否則豈不有違先祖師清虛上人的遺言!”
白銀鳳聽得大爲入神,緊跟着問道:“那麼抱玉老仙長究竟收了舍妹沒有?”
丁中齊苦笑道:“卻因令尊白大居士不願愛女遠離膝下,難以同意,後來經過家師多方斡旋,白大居士勉強答應,但卻是有條件的。”
白銀鳳道:“什麼條件呢?”
丁中齊道:“那就是白大居士帶領令妹來隱仙谷行過拜師大禮後,再帶了回去,而由家師親手交給令妹一冊練功秘藉,讓她自行在家練習。
這在一般不懂武功的人來說,自然難望有成,但令妹早已身了!”
丁中齊道:“你們若現在走,出了隱仙谷,天就黑下,夜間翻山越嶺,必定迷路,不如在這裡暫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吧!”
李金貴和白銀鳳自然也希望能多耽一晚,過過這種世外桃源般的清靜生活。
丁中齊站起身來道: “趁天色未晚,我帶二位到附近走走!”
李金貴和白銀鳳更是求之不得,隨着丁中齊繞着金碧輝煌的無名觀走了一大圈,一路之上,曲徑通幽,全是奇花異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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