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二回 佛器枯顏

魔心,魔羅的心。

原本早就該死卻偏偏在他胸膛跳動,他原本想要這顆心爲自己帶來衝破極限的力量,但這一刻他卻知道,要做一個有心的魔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就是——亂。

那喜怒哀樂交雜的聲音彷彿在他心中奏起一曲如亂麻般的樂曲,心絃撥亂,就如風吹過的湖面,再難平靜。

“怎麼回事?”伏羲轉過頭去看書生,只覺得他一張俊毅面孔上說不出的糾結痛苦。

忽地,他的眼中閃現一絲兇光殺意,他要殺誰?、

劍光,忽地閃現!

這一劍直刺向書生的心,那一顆猶在跳動的心!

書生的心原本已亂,這一刻被這一劍刺來卻已更亂。他並非不知道伏羲絕不會誠信投靠自己,但他卻想不到他竟然會在這一刻臨陣倒戈!

亂!

亂心!

亂中亂!

亂上加亂!

一顆原本就已無法平復的心此時又被這一劍擾的更亂!

但,世事無常。

有一句話,叫做:以毒攻毒!

原本戡亂,在這一刻卻一下子平靜了下來,他忽然看到那神像的命門所在。

摺扇合起,朝前一點,這一動不但避開了伏羲那要命的一劍更點在了那神像胸口那卍自之上,那字原本向上凸起將近七寸,被這一點之力按下卻與胸相平。

那神像已不再笑,非但不笑,他原本堅硬無催的身體居然出現道道裂痕,裂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越來越粗,最終爬滿這神像全部身體。

崩……

輕微的猶如瓷器開片的聲音,這神像的身體居然剝落,落下之後,裡面卻竟露出一截擎天鐵杵!

不,不是鐵杵,露出那一截高越五丈鐵杵竟不過是一截劍柄!

這神像竟然是一併龐大無論的巨劍!

神像是劍柄,那蓮臺是護手,蓮臺下那一根不知埋在地底多深的石柱纔是真真正正的劍鋒所在!

忽地,雲層翻涌,雷聲炸響,天空中不見絲毫烏雲天下卻一下暗了下去。

一隻手,一隻足以握起那柄巨劍的大手衝破雲層,從天外伸來一把將那巨劍握在手中!

轟隆……

雷神的震怒!

風神的呼吼!

巨劍被拔出,這把劍究竟多長已無法估量,只是看得出,即使擎天柱也不過如此。

長劍舉起,隱秘於天空之中,卻又轟然落下,劍鋒掃過之處,天已被撕裂。

伏羲站在山巔,卻將軒轅劍收入鞘中。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實力去接這一劍,即便是他也不能,所以他只有等死。

那書生就站在伏羲身旁,他卻不知在等什麼……

“所謂道法自然,那我想知道,你如何理解這所謂的自然?”這白髮老者,也如段痕一般,曾經成爲過不求第二的男人。現在他正和南宮涵對面坐在那竹子小屋中,品茶論道。

所謂禪茶一味,一個人如果能烹出一杯香醇的清茶,那麼這人對於禪的理解也定然頗爲通透,反過來也是一般,一個人若是對於禪有足夠的瞭解,那麼這人烹出的茶也定然醇香。

南宮涵捧着茶盅,聞着裡面的餘香,悠然道:“所謂道法自然,不過就是這一杯茶。茶自有涼透的時候,但涼透的茶也依舊是茶。所謂道法該是不生不滅,不增不減,至於所謂自然,自然是道法,道法卻不是自然。”

白髮老者哦了一聲,顯得有些詫異,問道:“這話何解?”

南宮涵放下茶盅,道:“道根本就不存在,道沒有任何一種固定形態。道法自然,自然不過是道的一種表現形態,江河湖海皆是水,但無論哪一種都無法完全的代替水的存在。”

白髮老者微微含笑,正欲去拿面前的茶盅,卻發現茶碗之中的茶水微微當起了波紋,老者正是不解之時,茶盅卻蹦的碎成兩半,老者一躍走出屋外,南宮涵緊跟着出去,仰頭望去,卻見到一柄巨劍看不見巨劍的鋒芒在什麼地方,只看到一隻巨手握着一柄巨劍,劍鋒壓下撕裂天雲,彷彿誓要將天地也一同撕裂!

“無量劍!”白髮老者的聲音卻也顯得極爲恐懼。

南宮涵只看到那一劍壓下,自己的靈魂與思想都彷彿被這一劍給壓碎。

“難道……”白髮老者心中霎時間閃過無數可能性,但每一種都是最壞之中最壞的可能。

南宮涵勉強回過神來,問道:“這到底,是什麼劍?”

“無量劍,屬於天的劍。”白髮老者的心似乎一下子涼透,對什麼都失去了心思,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說完這句話就轉頭朝屋裡走了進去。

南宮涵知道再問下去也沒個結果,索性也不再問,就只是站在這裡,遙望着那一柄劈下來的劍。劍還未落下,南宮涵已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顫抖戰慄,鳥獸驚覺,四下逃竄。南宮涵知道,這一劍劈下之後天地間定然會是另一番模樣,但他即便想出手相助,此刻自己離那柄劍少說也有千里路程,自己只怕也是鞭長莫及了。

而此時段痕與酒中仙身在那個與世界全然相反的空間,而此時的這裡,也早已不那麼太平,這裡的世界就好像是一個巨人握在手裡的圓球,只要巨人的手微微一動,這裡便是地動山搖。而此時,那巨人已經開始瘋狂地搖晃着這枚圓球。

“這怎麼可能?”酒中仙心中納罕,掐指一算,額角卻滲出一滴冷汗,口中喃喃說道:“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終究還是來了。”

段痕道:“這一天,難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酒中仙道:“我與自在天魔能夠心生感應,但此時我卻感應不到他的心而我卻完好的存在於這裡就只能證明一件事,就是他換了心,能夠被他看中的心就只有魔羅遺體中的那顆千年不死心,而如果那顆心復活就勢必會牽動摩訶暗黑天,如果我猜的沒錯,這裡的震動就是因爲那摩柯暗黑天的甦醒。如果連他都醒了,將要發生的,就一定是一

件驚天動地的事。”

段痕道:“這摩柯暗黑天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酒中仙道:“他,是二十四諸天的之上的存在。只是當魔羅身死之時他就已將自己封印起來,如今他甦醒過來,就只能證明,魔羅的心也已甦醒。”

段痕雖然不懂什麼摩訶暗黑天也不懂什麼魔羅心,但他卻知道,一件能被那個書生看中的寶物定然不凡,一股能與那書生所對抗的力量也定然驚世。

霍的,一切又全然歸於平靜。

書生站在山巔之上,面前那一柄巨劍和那一隻巨手卻都已消失。

只是此時在他身旁多出了幾個人。

九轉、七重,還有四大殭屍王。

四大殭屍王手持誅仙四劍立在四方正位之上,九轉與七重所在則是太極的一對卦眼,而書生,則正立在這一切的正中。也許方纔究竟發生了什麼,在場的也沒有幾個人看清楚,但那書生卻知道,如果方纔不是這幾個傢伙及時趕到,自己只怕真的要再被封印一次了。

“你們爲什麼會來?”書生定下心神,定定問道。

七重回答:“屬下幾人看到這裡忽起異象就過來觀看,卻不想是主人在這裡抗拒強敵。”

書生道:“那你幾人可看到了什麼?”

七重向旁邊幾人看到,幾人卻是面面相覷,七重搖頭道:“屬下等,什麼也沒有看到。”

書生哼笑一聲,看向一旁的伏羲,他卻知道方纔發生的一切都在伏羲的眼中。

“你都看到了?”書生問道。

伏羲想搖頭,最終卻點頭。

他當然看到了,他看到這書生竟能以一心之力控制四大殭屍王與七重九轉這兩隻怪物,讓他們六人同時結成一張陣法,自己則充當陣心,而這七人結成的陣法居然將天空中那無比巨大的一劍化解於無形,而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伏羲卻也不明所以。

書生道:“原本你暗算於我,當是死罪,但現在我卻不想殺你,因爲我想你也該知道了,就算你有造反的心也沒有造反的本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自在天魔手下的一條狗。”

狗,堂堂人王伏羲,今日居然變成了一條狗。

若是以前的人王伏羲就算死也不會屈居人下,但此時的伏羲居然答應了下來。因爲今時今日的他,懂得了忍辱負重。

天外的一切恢復了平靜,白髮老者的心情卻並沒有恢復。南宮涵收拾好茶具之後就走出屋外,一個人練起劍來。今天不見,他的劍法卻又精進了許多,招式之中的變化少了,少的不能再少,但克敵制勝的希望卻多了,多的不能再多。

劍招之中無殺招,染塵在他手中從來都不是一把殺人的劍,而是一把救人的劍。

“你的劍招雖然完美,但是太多仁慈,要知道無論與誰交戰都是拿性命在對抗,若是敗了就是死。你對他仁慈,他卻不會對你仁慈,大仁大義不是婦人之仁。”

聲音傳自那間冰堆砌而成的屋舍,屋舍沒有門,透過厚厚的冰層,聲音傳來也變了調,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南宮涵馬上追問道:“不知依前輩所言,什麼樣的劍法纔是大仁大義的劍法?”

屋內的人道:“真正的仁與義需要你自己去領會,就如善惡,旁人所說的未必是真,只要靠你自己去辨別。什麼人該殺,什麼人不該殺,什麼樣的劍可以毀滅世界,什麼樣的劍可以拯救蒼生。”

南宮涵道:“那不知在前輩眼中,什麼樣的人該殺,什麼樣的人不該殺?”

屋內那人道:“該殺的自然該殺,該留的自然該留。”

南宮涵又問:“那不知前輩眼中的劍法,該是什麼樣子?”

屋內的人卻不再做聲,南宮涵在屋外等了許久屋中還是沒有動靜,南宮涵嘆了口氣,轉身又到庭院之外去練劍,卻不想白髮老者卻等在那裡。

“他和你說了些什麼?”白髮老者問道,似乎對那裡發生事情很是關心。

南宮涵將方纔對話一一複述,最後卻加了一句:“住在屋裡的前輩,是哪一位啊?”

白髮老者捋了捋鬍鬚,道:“屋裡住的,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子。”

“那她爲什麼將自己關在那間冰窖裡?”冰窖,南宮涵將那裡稱爲冰窖卻一點也不錯。

白髮老者嘆了口氣,道:“一個情字不知毀了時間多少男女,她將自己關在那裡,也只是爲了封存自已一顆已死的心。”

南宮涵深知情字之苦,忽的他又想起在鬼母那裡治傷的莫陽,離一年之期已近,他很快就能見到莫陽,這一年的相思之苦也終於快苦盡甘來。但想到自己的甘馬上就要到了,那世間最美的女子卻還不知道要在那冰窖裡多少苦,心中不禁惻然生憫。

白髮老者兀自嘆息:“天下第一的女子,是不是隻有這天下第一的男子才配得上啊?”

南宮涵不懂老者的話,也無心去懂,又在庭院之中練起自己的劍法。

其實今時今日的南宮涵根本不需要再練什麼劍法,他的劍法完全可以用心去練,他的身體已經可以與他的心完美的同步,只要心念所及他的身體同時就可以到達。而他之所以練劍只是爲了能夠讓自己的心得以平靜。

求靜,則是因爲亂。

就在剛纔,就在那一劍出現又消失之後,他的心已不能平靜。

他能感受到方纔那一劍的威力,但如果他的對手是那樣的威力都無法毀滅的人物,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辦法能夠將其擊敗,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究竟有沒有與那力量對壘的資格,所以他只能在這庭院之中來做着許多的無用功。

忽的,南宮又想起在那不知名的境界之中正與酒中仙一齊修行的段痕,“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解決這一切問題?”越想南宮的心就越亂,心亂則劍招也跟着變得混亂,劍招若是混亂自然會生出許多破綻。

一把紅木削成的劍正順着那一絲破綻之中攻入南宮涵的劍

招,原本積蓄的劍勢瞬間就被瓦解,紅木劍光一閃,南宮似看到一朵紅花綻放,花開之處卻不在那把劍,而在他的手背,木劍卻在那裡留下一朵紅花印記。

“怎麼,有心事?”老者輕聲問道,他難道就沒有心事嗎?

南宮涵收起劍,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現在做着一切究竟有什麼價值?你也看到了,那一劍的威力是何等強大,但如果是那樣的劍都無法毀了你所說的魔,我們的劍在魔的面前,又能有什麼作爲?”

白髮老者卻微微一笑,道:“那你認爲什麼樣的劍纔是有用的,什麼樣的劍才能在那傢伙面前有所作爲?”

段痕被問的語塞,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白髮老者又道:“讓我來告訴你好了,沒有任何一把劍任何一種力量能在那人面前可以有所作爲,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壓制住他,就連佛也不能。但是,上一場戰鬥之中他最終還是敗了,因爲邪不勝正,因爲我們必須要贏,而且我們相信我們會贏。還有,你說的那個傢伙,他從來都不是某個人的敵人,而是我們所有人的敵人,不是我們容不下他,而是因爲他的存在會毀了我們。”

南宮涵輕輕點頭,老者這一番話似乎讓他明白了許多,卻問道:“前輩方纔口中一直說到我們,看來前輩之前應該與那人交過手,或者你曾經參與了對那傢伙的封印,而且成功了。您到底是誰,您說你是曾經的不求第二,這我相信,但我相信雖然不求第二是恆古無雙的傳奇,但您卻不應該只是他的替身那麼簡單。我曾聽說過當年封印魔的,不過只有西方大善,南方帝釋天、大梵天和自在天而已。”

白髮老者搖了搖頭,道:“你既然問到了,告訴你也無妨。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參與了封印自在天魔,而封印自在天魔的人也的確只有你說的那幾人而已。打你卻忽略了一樣,那就是將天魔的靈魂與肉體分割時所用之法刀。”

南宮涵登時用一種驚詫的目光看向這老者。

老者道:“不必驚奇,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你的劍不也能與你心意相通嗎。我的元神的確是一把刀,但因爲我曾經被佛握在手中又用來切割魔的身體,曾經有無限佛法與魔的靈氣環繞在我身上,機緣巧合之下,我修成人形,也就有了今日的我。”

南宮涵驚詫之餘也微微點了點頭,本能的看向自己手中的劍,是否在想自己這把染塵有朝一日也會如這把佛的法刀一般修成人形,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老者又道:“孩子,你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相信你的命運,我們都會幫你,”

南宮涵除了相信之外,又還能做些什麼呢?

很遠的地方,距離南宮涵千百里之外的一個小鄉鎮上,一條被行人車馬踩實的路上,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路上。身上的衣服很是破舊,他卻也無心打理,衣襟敞着,碎布條隨風搖擺,說不出的蕭瑟寒涼。

這人是誰?

——瘋子?

——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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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也許旁人不甚在意,但段痕跟在這人身後已有大半時辰但卻始終看不出這人家數,卻也一直與這人保持這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尾隨而行。

原本段痕與酒中仙在那不具名的境界之中修行,但那一番震動酒中仙卻將段痕送出了那個境界,並告訴段痕,他所見的第一個人就一定要特別留心。這人,就是他所見的第一人。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那人終於停了下來,在他旁邊是一間生意還算紅火的酒樓,那人擡頭看了看那酒樓的招牌,遲疑了片刻就走了進去,段痕也跟着走了進去。那人難道不知道背後有人跟蹤他嗎?是不知道,還是不理會?

“三斤高粱酒,一斤熟牛肉,一斤豬頭肉,二十個饅頭,再切一疊滷菜。”那人剛一坐定就招呼小二點菜。小二記下菜名,又問了句:“請問客官,可是還有朋友要來?”那人道:“只我一人。”小二點了點頭,正要去後廚下單,段痕卻將那小二叫住,道:“小二哥,點菜。”

小二問道:“不知客觀要點些什麼?”

段痕清了清嗓,故意提高聲音,道:“三斤高粱酒,一斤熟牛肉,一斤豬頭肉,二十個饅頭,再切一疊滷菜。”他這話當然不是說給那小二聽而是要說給那人聽,他已發現就算自己再跟這人走上一日一夜也未必能有個結果,只有先去找他的茬。

小二打量着段痕,又轉頭看了眼那人,問道:“二位認識?”

段痕道:“不認識。”

小二又問:“這滷菜是不是與那客觀一般擺盤?”

段痕卻道:“不是我的與他一樣,是要他的與我一樣。”

那人卻理都不理段痕,只坐在那一桌前,目光卻在凝望遠處。

不一會菜端了上來,原本是那人先點的菜自然也該給他先上菜,段痕卻叫住上菜那小二,道:“我們點的是一般的東西,爲何要給他先上?”

小二賠笑道:“客官,這位在您之前點的菜,自然要給這位客官先上。”

段痕卻道:“他有說過要先吃嗎?”

小二道:“但這規矩……”

段痕道:“什麼規矩,規矩就是我現在餓了,要吃飯,但他看上去還不是很餓,是不是?”

小二看了眼那人,只覺得他是一個乞丐,這頓飯能不能給得起銀子還是未知數,但再看段痕卻是手持長劍,定然是個硬茬,便問那人:“客官,您是否着急,要不讓那位先吃?”

那人也不應聲,小二就把這餐盤端到了段痕面前。

段痕得意的一笑,笑得聲音尖銳如錐,此時這屋中吃飯的人視線都已落到段痕身上,他們當然都看得出段痕是有意要找那人的晦氣,他們當然想看看,這傢伙還能耍出什麼花招。

段痕當然不會讓那些人失望,將那牛肉豬肉滷菜饅頭一股腦的倒在了餐盤之上,身手抓拌了幾下,又從懷中拿出一個三兩來重的銀錠子,招呼小二,道:“把這菜給那位客觀端過去,端過去這錠銀子就是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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