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死,”那聲音又道:“如此大好生命,我如何捨得就這麼讓她死了。不過她現在卻和死了也差不多少,因爲她的命在我手裡,只要我想,她隨時都會死。不過,決定她生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南宮涵站起身,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聲音道:“你應該猜得到,我把你引到這裡來是爲了什麼。”
南宮涵道:“讓我和你打一架?”
那聲音道:“年輕人,火氣別這麼大。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想和我打一架卻都還求之無門。”
南宮涵道:“是不是我贏了,你就把她的命還給她?”
那聲音卻冷笑一聲,道:“打贏我?你認爲你可以嗎。”
南宮涵道:“爲什麼不可以?”
那聲音道:“年輕人,自信是好事,但你至少要估量一下你的對手。你知道我的實力嗎,讓我來算一下,你的勝算有多少,你覺得有一成嗎?”
南宮涵怒道:“那我就讓你看看,有沒有一成!”
長劍劃破天際,如一道梵天奇閃過。
他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失誤,他和那人說了五句話,他已能確定聲音傳來的位置。這一劍,他絕不會落空!
但是,這一劍卻終究落空了。這一劍只刺在了一塊青磚之上。
“小子,你難道還看不到嗎?”那聲音哂笑一聲,卻極爲不屑。
南宮涵這才發現,這裡並不是如一層般伸手不見五指,他當然能看到,不然他如何知道莫陽站在自己面前,但他明明能看到卻竟以爲自己看不到,他能看見周圍的一切,但看不到那人的存在,他能聽到那人的聲音判斷出那人的方位,但當他一劍刺去之時一劍卻必定刺中虛無。
“別急。”那聲音道:“只要你肯和我打一場,無論勝負我都把她的命給你,如果你能贏了我還會給你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獎勵。”
南宮涵道:“別羅嗦了,出招吧。”
那聲音卻道:“年輕人真好,老是這麼血氣方剛。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南宮涵道:“等打敗了你再問也不遲!”
那聲音就只是微微笑了一聲。
然後,南宮涵便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招意向自己悠然而來。與其說這是一種招意更不如說是一種感覺,令人心曠神怡,陶然而嘴。這感覺,很舒服,很享受,很美妙,就如人開始墮落時的感覺,起初的確十分快樂,但當發現自己已經大錯將成想要亡羊補牢之時,卻早已是泥足深陷,爲時晚矣。
南宮涵當然不能讓自己沉浸在這種享受之中,憑藉《韻靜心》他能讓自己摒棄一切雜念無視外界一切干擾。
招意襲來,他的劍也隨之翻舞,劍氣在身前鑄起一道氣牆。而幾若無質的招意與固若金湯的氣牆兩者甫一接觸,招意卻幻化如雲,從一切可以流過之處游到南宮涵面前,招意再聚之時卻已如刀鋒,無堅不摧的刀鋒!刀距幾乎已經貼在南宮涵眉心之上,而南宮涵此刻卻根本沒有了退路!
他不想退!
他不能退!
不退!
反進!
雙手持劍,人劍合一!
一道驚鴻匹練從招意所來之處原路返回!
那招意化成的刀鋒已穿過南宮涵眉心,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受傷,但受傷也不能退。他已從那一招之中判斷出那人方位,如果說聲音可以憑藉強大修爲而僞造,但發招之處卻必定是人所在之處,這卻是騙不了人的!
人落下,他的意識已開始模糊。
劍是否落空,卻是未知之數。
當他醒來時莫陽就在他旁邊,他所在也不再是那青磚堆成的地宮。這裡卻依舊是那大人物的山莊之內,但只不過是一間還未破敗的客房而已。但這裡畢竟是他這樣的大人物住過的地方,雖然只是一間客房卻也要比外面的客棧舒服許多。
南宮涵躺在牀上,卻見旁邊坐着一位老者,這老者雪白的頭髮披散下來垂過肩頭,一身雪白素面的長袍,雙手卻藏在袍袖之中。他未回頭,卻似知道南宮涵已醒,便道:“我問你,佛在何處?”
聽到這聲音南宮涵便知道這老者就是在地宮之中幾乎要了自己性命的人,但見莫陽與自己都已無事便也知這人絕無惡意,不然自己怕也就醒不過來了。此時那人問話南宮涵自然該回答,而且他也是自幼熟讀佛理,對佛更有着獨到見解,開口答道:“佛在心中。”
老者又問:“你可有心?”
南宮涵道:“當然有。”
老者道:“那你的心在何處?”
南宮涵拍了拍胸口,道:“在這。”
老者道:“那是心嗎?”
南宮涵道:“當然是。”
老者道:“那你告訴我,什麼是心。”
南宮涵道:“心就是心。”
老者道:“心是心,那心若變了,還是心嗎?”
心當然會變,一念只在瞬間,一念足以心變。任誰的心都會變,那變了的心還是心嗎?
南宮涵
道:“當然是。難道壞了的蘋果就不是蘋果?”
老者道:“佛在你心中,但你的心若變了,佛還在你心中嗎?”
被這一問,南宮涵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者又道:“你我無心,佛卻有心,佛心不變,佛即是佛。佛不曾在你我心中,你我卻一直在佛心中。”
我無心,佛有心,佛不在我心中,我卻在佛心中。
這又是何等的高度,仰望,卻也怕望不到他腳下的塵埃。
南宮涵從牀上走了下來,走到老者身前,深施一禮,道:“請前輩賜教。”
老者卻道:“現在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了嗎?”
南宮涵又施一禮,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老者道:“流刃無形。”
這名字,南宮涵從未聽說過。
老者續道:“也許我和你說起另一個人你會知道,不求第二。”
這名字南宮涵當然知道,真正的第一,卻連第二也無心爭奪。
南宮涵沒有回答,他在等流刃無形繼續說下去。
果然,流刃無形又道:“他是天下第二,我是刀中第一。”
第一,多麼神聖又充滿誘惑的兩個字,有些人費盡心機最後要爭的也不過是這兩個字而已。第一,又有多少人爲了這兩個字而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但他,卻說自己是第一。
若是說這句話的是別人,南宮涵只會嗤之以鼻,當做笑話。但說這話的卻不是別人,而是流刃無形。在南宮涵的記憶中,刀法最好的就是孤日,但若南宮涵手中有劍,孤日絕贏不了自己,但這人卻能在一招之間制服自己,他的刀法究竟有多高明,南宮涵也無法估量。
“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流刃無形雙目直視南宮涵,南宮涵卻感覺有兩柄刀,一柄懸在自己頭頂,一柄懸在自己心上。面對如暝印那般強敵也絕不退卻半步的南宮涵,面對這一雙眼神卻竟而退了。
“前輩請問。”南宮涵只能這麼說。
流刃無形道:“我問你,現在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能夠勝過你的?”
南宮涵答道:“因爲前輩不在我心中,我卻在前輩心中。”
流刃無形微微一笑,道:“孺子,可教也。”
原來他們之前討論的卻並非佛理,而是武道。
南宮涵聽到這句話也笑了,能夠得到“第一”的稱讚的確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莫陽在一旁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因爲她覺得南宮涵又遇到了一位好老師,刀中第一的好老師。
流刃無形忽又問道:“那我教你的,你可都學會了?”
南宮涵拱手拜道:“晚輩受教了。”
這兩句話莫陽卻沒聽懂,他明明什麼都還沒教,卻問南宮涵學會了沒,而南宮涵居然真的承認自己已經學會了。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
南宮涵看向莫陽,擠出一個鬼臉兒,又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莫陽也還以一個微笑。
南宮涵又道:“敢問前輩可知道……,可這道這天地之精、環宇之氣、明冥之神。”他原本想問流刃無形關於武之一道,但話到嘴邊卻不知怎麼變成了這句。
流刃無形目光一變,問道:“你找這幾樣東西幹什麼?”
南宮涵道:“爲了能讓一個不該死的人活過來。”
流刃無形道:“那你可知這幾樣東西都是什麼?”
南宮涵道:“還請前輩賜教。”
流刃無形道:“世人皆有精氣神,卻唯獨這團精氣神與衆不同,因爲它們本就不屬於人,而屬於一種比人更爲高貴的生命。”
“神?”這是南宮涵第一個想的起來的。
流刃無形卻諷刺的笑了一聲,道:“他們如何算得上高貴。這三件寶物原本所屬,乃是女媧的弟弟。”
女媧原來還有一個弟弟,傳說女媧與伏羲既是兄妹卻也是愛人,但卻從未聽說女媧還有一個弟弟,他的弟弟有誰何方神聖?
流刃無形頓了一頓,又道:“女媧的確有個弟弟,只可惜英年早逝。事情還要追溯到女媧煉石補青天之時,那時女媧找齊練就五色石的所有材料,卻發現這些材料不過是一堆死物,不但毫無靈氣而且根本無法相容,正當女媧躊躇之際,她的弟弟卻縱身躍入烘爐之中,已自身血肉爲這一堆死物附以靈氣。果然,神石練成,蒼天得以補救,但女媧的弟弟卻從此消失人間,也許是上天憐憫,女媧竟發現那烘爐之中有三團氣息久煉不化,那便是她弟弟的精氣神所在。”
南宮涵道:“這便是天地之精、環宇之氣和明冥之神?”
流刃無形點頭默認。
南宮涵追問:“那前輩可知這三件寶物現在何處?”
流刃無形搭:“不知道。”
南宮涵還想再問,卻發現流刃無形已經憑空消失在自己面前。他可以肯定流刃無形一定知道這三件寶物,至少知道其中一件的所藏之地,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說,難道這寶物對他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或者說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如果他想的是對的,那麼他遲早有一天會再
遇上流刃無形,而且那時他們之間必定有一場決戰,殊死決戰!
南宮涵不願再往下想,而且他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肯定了這三件寶物確實存在,而且也從流刃無形這裡學到了更高一層的武道。
昨天已經過去了,此時的展玄手中正握着一柄劍,木劍,與星傑同樣形狀的木劍。
這把劍原本是他用來時刻警醒自己那一次失敗,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失敗。
而此時,他卻打算用這把劍讓自己再一次找回失敗的感覺。
日已西斜,整整一天展玄交給段痕的卻不過一招而已,但就是這一招,段痕冥思苦想了三個時辰卻仍悟不透其中奧妙。黃帝軒轅留下的“劍之宗”三字已算得上是完美的劍招,但他也不過只看了一眼便能使出那一招,真正掌握那一招也不過是在一轉念之間。而後他又得人王伏羲指點,已他今時今日的劍法足可開宗立派自成一流。
但就是這樣的天才,抑或可以稱爲魔才,卻無法參悟展玄這一招。別說參悟,看甚至連看都看不清楚,並不是展玄的動作太快或者變化太多。這一招其實很普通,而段痕之所以看不懂這一招的原因,就是它太過普通。
這一招的確普通,但卻不屬於段痕所在的高度。
段痕看這一招的感覺就如與帝釋天對面而立時的感覺,帝釋天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但卻任他如何仰望卻始終無法一窺全貌。此時面對這一招也是一樣,就算他想破腦袋卻也不明白其中奧妙。
展玄見段痕冥思苦想時的那種表親,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甚至有些懷疑段痕是如何在一天之中自《洗髓經》中又悟出一套心法的。他的確做到了一件超越不求第二的事,但他此時卻想不明白這一招劍法。要知道不求第二當初明白並且破解這一招只用了一瞬間而已。而且那一年不求第二也只有十四歲,算起來比段痕現在還要小几天。
“你的劍難道就只是劍嗎?劍只是劍,你若將他看做是劍他便是劍,你若將他看做虛無他就什麼都不是,但你若將他看空,他依舊是一柄劍,不過僅僅是一柄劍僅此而已!”展玄都開始替段痕着急,着急的忍不住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這,就是這一招的奧義精髓所在。
看不到,不是因爲他高,而是因爲他根本就不存在。
段痕仰望天空,卻問:“這一招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神奇,我只是在想另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展玄問道。他發現這個孩子也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段痕道:“這一招的精髓在於將一切看空,但我想問看空之後如何才能看破?”
展玄道:“所謂空便是不將一切放在眼中,包括你的對手,也包括你自己。無你無我,彼此同根,這一招不在於將對手看空,而是將自己看空,若心中存有己念,你的招式就會有掛礙,無論多強的招式都會大打折扣,但若可以將自己無視,招只是招,劍只是劍,劍隨招而動,招與劍相輔相成,你卻不過是空。若你能將這一重看破,即便再簡單的招式都能化腐朽爲神奇。你問如何看空之後如何才能看破,我告訴你,一切皆空之後不需要看破。什麼都不存在,你還需要看破什麼。”
段痕道:“我不懂。”
展玄搖頭嘆氣,道:“你到底是天才還是蠢材?”
段痕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展玄道:“你問。”
段痕道:“你這一招,是正是邪?”
展玄長嘆了口氣,道:“武道之中並無正邪,正邪存乎人心,武道存乎人心。一切都取決於人心卻不在招式。你如此問我,又是爲了什麼?”
段痕道:“我只想知道,修羅究竟是不是邪類。”
展玄道:“修羅不是邪類,在六道之中甚至屬於善道。但只要你還有心,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段痕道:“你肯教我,是因爲鬼母或者不求第二,還是因爲什麼?”
展玄道:“既是因爲不求第二,也是因爲鬼母。但更重要的,因爲你能夠做到不求第二都做不到的事情。”
段痕道:“還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他的劍緩緩揮動,展玄在看着,在他眼中的這一招同樣普通,比自己那一招更爲普通。因爲這一招,已經到了比自己更高的境界,至少是比自己那一招更高的境界。
段痕收招,問:“還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展玄道:“你還想學什麼?”
段痕道:“我想學的當然是能打敗你的武道。”
展玄還未說話,白髮老者卻走到段痕身前,道:“你能做到這兩件事的確不易。但你如果想學會能打敗他的武道,那是不可能的。天下武道皆源自於他,沒有一種武道可以將他打敗,你若想打敗他,就必須找到武道之外的武道。不求第二的道是非道之道,那是隻屬於他自己的道,你可以模仿,也可以用不求第二的道打敗他,他你若想真正的超越他甚至超越不求第二,你就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道。”
段痕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找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