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終止一把劍的存在?
是用另一柄劍?
四大殭屍王的劍在一瞬被打落,但卻不是被段痕一人打落。他在那一瞬間不過將旱魃與後卿二人的劍幾落,而將將臣與嬴勾兩人的劍擊落的,卻是南宮涵的劍。
當墳墓之中的那件黑色斗篷感覺到善修羅消失的時候就已經讓阿一去尋找南宮涵,南宮涵欠他一個諾言,此刻就是兌現的時候。
“你來做什麼?”段痕低聲問道,他當然希望南宮涵是來幫自己的,卻又不希望是,能夠殺死那件斗篷的只有他。
南宮涵道:“我來,是要阻止你。如果你要去找他報仇,請先殺了我。”
段痕轉身,背對着四大殭屍王卻將全部注意力落在南宮涵身上。
“我會的。”
段痕顯然忘了,如果他殺死了南宮涵自己也會死,但他卻不在意,只要可以報仇,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會死。
長劍齊胸,段痕似乎也已經忘了他身後有四個隨時可以要了他自己性命的傢伙!
南宮涵道:“我知道現在的你有本事殺了我,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現在和我交手,你一定會後悔的。”南宮涵當然不會對段痕說謊話,但他卻爲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段痕道:“如果今天不報仇,我纔會後悔。”
南宮涵搖了搖頭,道:“出手吧。”
段痕當然會出手,長劍揮動,全力一擊!
他務必要在一招之間克敵制勝,他當然知道,如果與南宮涵交起手來沒有幾百招根本難分高下,只有一招!
南宮涵卻也知道,染塵長劍霍然出鞘!
雙劍相擊不過一瞬,段痕與南宮涵卻彷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捲入其中,想再抽身卻根本不可能。他們當然沒有看到一件黑色的斗篷就站在他們消失的地方,猙獰的微笑,然後他們也在他們消失的地方消失……
當段痕張開眼睛的時候只發現自己存在於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這裡的人身上少有布料卻多披着獸皮,手中拿着的工具也都是簡易的石器,即便有金屬鑄造的鋤頭、爬犁也多是青銅,少有鋼鐵。
段痕見不遠處正有一女子在河邊喝水,便走過去,問道:“請問,這裡是哪?”
那女子轉過頭,脖子上一顆受壓吊墜特別的顯眼,看到段痕很自然的就露出一個笑臉,答道:“這裡是逐鹿,黃帝昨天在這裡打敗了蚩尤,今日族裡要開慶功宴,朋長讓我來這裡採水做慶功只用。你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段痕卻道:“你說,黃帝在昨天打敗了蚩尤,對嗎?”
那女子嘻嘻一笑,道:“這麼大的事,全天下只怕都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段痕一屁股坐在地上,險險滾進水裡,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掠上他的臉。如果說黃帝是在昨天打敗的蚩尤,那麼段痕此時所在的世界,就是自己應當存在的世界往前幾千年。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他只想知道自己該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只怕這個他也不知道。
“星傑!”一個聲音尖叫而起,一羣人直朝段痕圍了過來。
其中一個貌似首領的人一把捉住段痕的手,道:“不求第二,你真的在這裡。黃帝告訴我說只要朝這個方向尋找就一定能找到您,原來您真的在這!”
這人對段痕當真十分客氣,但他卻認錯了人。
“你說,他就是不求第二?”那採水的少女也不禁爲之錯愕,有誰能相信一個看上不過十七八歲的人卻會是那個助黃帝軒轅斬殺蚩尤的英雄!
“肖陽,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你先把水拿給朋長,他找你還有別的事。”那人目光一轉,卻立時換了副臉孔。那被換做肖陽的女子悻悻離去,卻忽然回頭衝段痕做了個鬼臉。
段痕卻沒有理會她這表情,質問道:“你說,我是誰?”一步衝到那人面前,又問:“你說我是不求第二?”
那人道:“若不是不求第二,又有誰能將這星傑神劍握在手中。這神劍自鑄成之後一直立在試劍石,除了不求第二可未曾有一人能將其拔出。”
“這麼說,你沒見過不求第二?”段痕又問。
那人道:“您這話說的,我現在不正和您面對面的站着嗎。”
段痕又道:“你認爲我可能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那人道:“早就聽聞您是一個傳奇英雄,想不到英雄出少年。昨日一戰您隻身闖入蚩尤大營手刃蚩尤之後就消失無蹤,想不到您居然來了這裡。族裡的兄弟們正在四處找您呢,還是快跟我回去吧。”
段痕暗想“此刻來了這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不如就隨這人去看看也好。”便道:“也好,只是我醜話說前前面,我不是你說的不求第二。”
那人笑道:“您玩笑了,您若不是不求第二,還有誰是不求第二,還有誰擔得起這不求第二四個字呢?”
段痕感慨:“的確,誰能擔得起這四個字。”
他感慨,只因不求第二在他心中已經成了傳奇。但那人卻以爲這少年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感慨同時無疑是在炫耀。
一路上那人對段痕說了許多,卻多是誇耀黃帝的功績,什麼八家一井,三井一鄰,三鄰一朋,三朋一里。段痕也才知道原來剛纔所說的朋長不是人名,而是一個職位。就和他家鄉的縣官里正一般。還有什麼開墾苗圃,種植稻黍,還有一些在段痕那裡已經司空見慣的物事。但段痕卻也知道,想要學習一招完美的劍法不是難事,但要創出一招完美劍法卻絕然不易。黃帝能在今時今日便想到如此多的事情,他當真不愧是黃帝。而那一羣將段痕圍起來的人也一直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不敢離得太近卻也不想離得太遠。好像只要能夠靠近這個人就已是無比的榮耀。
一頂用碗口粗的樹幹支起的帆布帳篷,門簾掛在兩邊,段痕隱隱看到裡面有一魁梧人影端坐在一張書案之前,手中拿着一柄刻刀在一片龜甲上刻着什麼。
那人將段痕領到這裡,就站在門外喊道:“啓稟黃帝,屬下已將不求第二找到。”
“真的!”那魁梧身影驚喜莫名,手中刻刀也因一時激動而被拗成兩截。
那人快步跑了出來,見段痕站在這卻一把將段痕摟在懷裡,道:“你怎麼說走就走,難道不知大哥想你,徐魯子那個老傢伙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嘮叨再沒有人能與他坐而論道,也沒有誰能使得起他鑄成的寶劍。你到底去了哪,怎麼我找遍了所有疆土,都找不到你。”黃帝又看向那將段痕領到這裡的人,道:“韋衛,你今日立了大功,晚上慶功宴上我定要好好獎賞你一番!”
段痕卻道:“難道,我真的是不求第二?”
黃帝笑道:“你不是不求第二還有誰是不求第二,天底下除了你還有誰配叫不求第二?”
“不求第二,”段痕苦笑了一聲,嘆道:“難道我就是不求第二,我一直要追尋的不求第二?”若只是因爲說中的劍讓韋衛以爲自己就是不求第二還情有可原,但黃帝與不求第二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卻居然也將自己認爲是不求第二,難道自己真的與不求第二長得一模一樣?
黃帝不懂他的話,問道:“兄弟這句話又有什麼玄機嗎?”
段痕道:“你,真的確定我就是不求第二?”
黃帝道:“兄弟,你要是再這麼說笑爲兄的可要罰你酒了。”
段痕道:“你,以前見過我?”
黃帝道:“你怎麼就會問我這些廢話,大戰之前你我三人還同塌而眠,我怎麼可能沒見過你。你這一夜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是不是生了什麼病,憑你這一身修爲,居然也會生病,要是我說給徐魯子他一定不信。”
段痕道:“你說的徐魯子,可是當事鑄劍第一名師?”
黃帝不由得伸手去摸段痕的額頭,道:“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啊,不像啊。”
段痕笑了一笑,道:“我怎麼會生病,就是想看看,我這個兄弟還記不記得我。”他當然不想承認自己就是不求第二,但就連黃帝都這麼說他就算想否認,怕也沒人會信。誰都知道不求第二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無所求名,所以他否認別人也只會認爲他是無心名利。
“徐魯子在哪?”段痕忽然問道。
黃帝道:“我就說,看來你不是忘了你這個大哥,只是更想你這位老哥哥。”
段痕只是笑了一聲。
徐魯子此時還不老,但也有六十幾歲,花白的頭髮和縱橫的皺紋還有那一雙幾近昏花的雙眸卻讓他看上去彷彿已經七九十歲。一個人的心若老了,人如何能不老。心會變老若不是因爲找不到下一個目標,就是已經爲自己完成了一個再也無法超越的目標。
他的目標,就是他的劍。
他已經鑄成了一柄劍,一柄曠古爍今的劍——軒轅!
當一個人成就了一件自己再也無法超越的事之後,他以後的生命就全是多餘的,或者不是享受不是煎熬,只是等待,對於死亡的等待。
段痕遠遠的看到這老者,卻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團寂寞。再無知己的寂寞。
“你回來了。”徐魯子低聲也沒有擡頭,卻好像知道是誰來了。
段痕道:“你擡頭看看我。”他只希望徐魯子能夠認出他不是他們以爲的那個人。
徐魯子有氣無力的道:“昨夜你去了什麼地方,族裡的人找你都快要找到九黎族了。”
段痕道:“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誰。”
徐魯子哼笑一聲,道:“除了你,還有誰能拿得起這把劍。”
段痕不再說話,卻彷彿又想起了什麼,道:“能陪我去試劍石嗎?”
徐魯子道:“怎麼,想去回憶一下自己最輝煌的時刻?”
也許在徐魯子心裡,最輝煌的時刻就是鑄成軒轅劍的那一瞬間,推己及人,所以他認爲不求第二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就是拔出這把全天下都無人能夠馴服的寶劍。
段痕道:“也許,我還能看到些別的。”
其實當徐魯子也認爲自己是不求第二的時候,段痕就已經打定主意,讓自己成爲不求第二,也許是讓自己接近不求第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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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試劍石嗎?”段痕在心中問着自己,伸手撫摸那塊青色的磐石上的一點缺口,他依稀還能感覺到星傑留在上面的劍氣。
“如果我要成立一個門派呢?”段痕低聲問着,他已經想到這個門派的名字。
徐魯子眼中咻的閃現出光芒,道:“你想要給這個門派起一個什麼樣的名字?”
段痕一字字道:“劍——之——宗。”
徐魯子重複着這個名字,忽然高聲道:“好,就叫這個名字!”
段痕道:“既然這裡叫這個名字,就去你鑄成軒轅劍的地方,一切劍的發源地,我們的門派健在那裡吧。”
徐魯子道:“我們?”
段痕道:“我們,就是你我,還有黃帝大哥。”
“哈哈!”一聲爽朗豪放又放肆的笑傳進段痕的耳朵,他知道來的一定是黃帝。
“看來你還是沒有忘記你這個大哥啊。”黃帝走上前去,見一塊狹長青石便拔出長劍,橫削而過那青石便被削成兩半,切口平滑如冰面。長劍未落,又見一陣劍花翻過,那上面赫赫然出現三個大字——劍!之!宗!
段痕當然見過這三個字,更從這三個字中悟出一招能夠穿越意念的劍招。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招卻是因爲而生的。
長劍回鞘,他忽然發現這把劍,竟然與南宮涵手中的劍一模一樣。不,不是南宮涵,而是與伏羲手中的劍一般無二,這當然是就是軒轅劍,普天下也只有這把劍才能配得起黃帝。
黃帝收起長劍,段痕卻忽然涌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彷彿有另一種力量正在與自己發生共鳴,相互激盪,相互牽引。但這種感覺一瞬即逝,根本不等段痕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已經消失無蹤。段痕也不想去回憶那種感
覺,握起劍,道:“既然大哥都提了字,我如何敢不提,我就立下一塊,呵呵……”
段痕笑,只是笑自己此時的故作姿態,他當然知道自己該提什麼字。
——非劍莫入!
段痕不識這裡的文字,卻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文字,這四字無巧不巧的正是以隸書刻成,劍鋒沒入青石一尺有餘,劍勢沉穩內斂,卻正與他最初所見的那塊青石上的字跡一般無二。他也許更想不到,這四個字會南宮涵看到,也會讓無數追求無上劍道的人看到。
還劍入鞘,段痕對這四個字很滿意。
黃帝大笑道:“兄弟的劍法還是如此沉穩,看來爲兄這一輩子都追不上你了。”
段痕只是微笑。
黃帝又道:“好了,既然地方已經選好,我們還是快去參加慶功宴吧,我猜他們都已經等急了。”
段痕道:“老哥哥,你去不去啊?”
徐魯子的眼中又現出了光芒,因爲他找到了自己的下一個目標,他要一心將這劍之宗經營好,更要將其發揚光大!
“當然去,只是希望那裡有酒!”
那裡當然有酒,珍貴的糧食酒和果子酒。
夜深了,很深很深。
外面還有縱情歌舞的喜悅和推杯換盞的豪爽,但段痕卻早早的退席了,他此刻就躺在那張爲他而特意支起的帳篷裡,卻怎麼也睡不着。
他在想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的這裡,他是如何讓自己來到這幾千年前的世界,又是如何被所有人都認定是不求第二,他在想如何回去,卻也在想如何能夠讓自己替代或者成爲真正的不求第二,也許這樣,能更讓他了解不求第二究竟是怎樣的人。只是他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傳奇,卻竟然是他自己。
劍之宗很快就已建成,與段痕所見的一模一樣,卻不知是因爲他見到了未來的劍之宗纔有了此時的劍之宗還是因爲他創造了這個劍之宗才讓他見到了未來的劍之宗。這世間因因果果本就是無限的輪轉,今日種下的因終會結下明朝的果。
但到底是誰因,誰纔是果?
段痕已經不打算再去想這個問題,既然自己是不求第二,那就做一些不求第二該做的事吧。
光陰似箭這句話一點也沒錯,轉眼間段痕來這裡已經三個月,三個月裡他已經讓劍之宗初見規模,虛、無、破、偏四劍道也已經建成,他更已將自己學自劍之宗的萬招劍法傾囊相授,也更從中選出幾位在劍道之中頗有造詣之人來作爲這四道的首領。
段痕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劍之宗,不禁笑出了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子,看上去和段痕的年紀差不多。其實算起來段痕不過剛剛十四歲,但自從在瀛洲仙島喝過那裡的水之後,已經趨近完美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就像十七八歲的青年一般,而一雙經歷了世間滄桑的眸子更是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年方几何。
“你來了。”段痕對她並不陌生,這三個月來一直是她照顧自己的起居,雖然她最多也不過是爲自己打一盆洗臉水而已。但段痕卻已經記住了這個名字,她叫肖陽。
肖陽笑着道:“他們都說你是不求第二,但我知道,你不是。”
“恩?”段痕對這句話顯然十分震驚:“你怎麼知道,你見過不求第二?”
肖陽道:“我怎麼可能會見過不求第二,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卻不是不求第二的感覺。你想讓自己成爲不求第二,但你做不到。”
段痕不禁笑出了聲,道:“想不到這世上最通透的眼睛,卻長在了你身上。”
肖陽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一個好人。”
段痕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該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段痕。”
肖陽道:“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段痕拉起衣袖,露出他自出生時就有的傷痕,道:“我也不知道是誰給我留下這道疤痕的,但他就是我的名字。”
肖陽卻也從脖子上取下象牙吊墜,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劃出兩道深深的血痕,她居然是要把段痕的名字也烙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做什麼!”段痕見肖陽殷紅如胭脂的血流下,不由得心生憐惜。
肖陽卻露出第一次見到段痕時的笑臉,道:“這樣我就能永遠記住你的名字。”
段痕張開雙臂,想將這個女子攬入懷中,卻又收起了自己的手。
他曾經答應過一個女子,一生一世只會抱她一個人。即便他知道那個女子與自己絕無可能,他還要守住自己的承諾,守住自己的愛。
肖陽卻似乎又看出了段痕的心事,問道:“你有心事,你有愛人,是嗎?”
段痕不想否認,道:“沒錯,只是我和她不可能在一起的。”
肖陽卻道:“但你還是沒辦法忘了她,對嗎?”
段痕無法否認。
肖陽卻又笑了出來,舉起自己的左手腕,道:“這個名字,我也無法忘記。”
這一句話,段痕卻只覺得自己註定要虧欠這個女子。
轟隆隆……
轟隆隆——哐!
一聲驚天巨響,西北前天一片黑雲遮天蔽日般翻涌而來,陽光在一瞬間已不復存在。雷聲夾雜在閃電之中,閃電在雲中交織成一張巨網,映在黑雲上猶如一張羅剎面孔,一張血盆大口並不是要擇人而噬,而是要將所見一切吞入腹中!
“那是什麼?”肖陽雖然有一雙通透的眼睛,但見到如此景象也不免心生恐懼。
段痕立刻道:“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無論發生什麼都別出來!”
“是他!”黃帝軒轅此刻已經出現這裡,手中軒轅劍已然出鞘,只是上面始終沒有出現八方金龍。
“他是誰?”段痕顯然不知道此刻來到這裡的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對頭。
黃帝道:“他,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