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接見劉孝元和蒲壽庚的地方是多寶閣,顧名思義就是收藏寶物的樓閣,其內的書畫珍玩琳琅滿目,劉孝元眼神一掃,就發現幾樣價值不菲的珍品。
賈似道戴着東坡巾,安然坐在一張錦榻上,周圍林立着如花的美姬。見劉孝元等人進來,他只是擺了擺手,說了一個“坐”字。
這語氣雖然平淡,其中卻有一番不容抗拒的權勢。劉孝元隱約看到了忽必烈的影子,這是居於人主之位才能養成的!顯然如今的南朝名義上姓趙,實際上當國的卻是賈似道。
劉孝元坐下來,從侍女手中接過點茶,只聽賈似道說:“老夫連日俗務纏身,今日才得空能見二位貴使,請多多見諒。”
原來劉孝元和蒲壽庚被賈似道晾了一個多月,直到北地的三方大戰分出勝負才得蒙召見。
劉孝元苦笑道:“平章公日理萬機,在下這個大元使者想來還不夠分量,若是陳明的使者,怕是早就是葛嶺的坐上賓了。”
賈似道淡淡一笑:“若是燕京還在大元手中,此刻來老夫這後樂園的便是陳德芳了。”
劉孝元臉色微微一僵,知道忽必烈的表演沒有能瞞過賈似道!
不過此時他也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大元不過是棄~地存人,以燕京、平灤、保定、河間四路近二百萬饑民困住陳德興的手腳。太師想必聽說過國無糧必亂的道理吧?燕雲河北無糧,遼東一隅缺糧,高麗一國同樣拿不出多少餘糧。如今能夠讓這二百萬人渡過荒年的。只有大宋!所以……這陳賊的興亡,便在太師一念之間!”
賈似道站起身。負手在閣中走了幾步,一邊嘆道:“吾大宋以仁治天下。捐棄北地億萬庶黎已經失策,安忍以糧代兵,至北地數百萬生民於餓死之地步?”
劉孝元知道,餓死幾百萬北人,賈似道當然眉頭不皺一下,可萬一餓不死呢?到時候陳德興打過來還不要追究此事?他賈似道是大宋忠臣這個不錯,但是賈陳兩家不也是親戚嗎?賈似道的侄女是陳德芳的妻子!
現在是各爲其主,沒有什麼好說的,若來日真有相見時。也得留幾分體面。這事兒……不好做絕!
當下他淡淡一笑,一指身邊的蒲壽庚,“這惡人不需太師來當,太師只需行些方便,發還一些蒲家財產,再給個幾百萬會子即可。到時候自有人會囤積居奇,擡高南朝糧價的。”
“發還一些是多少?”賈似道的語氣沉了下來。蒲壽庚在宋國的家產是他下令查抄的,這事兒背後牽扯的利益可不是一點半點,從中漁利的大人物更是十個手指頭加十個腳趾頭一塊數都數不過來。這要怎麼發還?
“蒲家在泉州和臨安的宅子。各發還一棟,再給五百萬會子。”蒲壽庚微笑着道,“不過對外得說全部作價發還了。”
賈似道鬆了口氣,“這個好辦。”
蒲壽庚的罪名的謀反。罪行是劫殺陳德興——現在南宋朝廷已經削去陳德興本兼各職,還下詔緝拿,罪名也是謀反!那蒲壽庚的罪名也就不大實在了。而且蒲壽庚現在又是大元的高官,宋元又有共同的敵人。算是準盟友。免了蒲家的罪名是應該的,現在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辦。就是沒有辦法發還蒲家的萬萬貫家財。
蒲壽庚現在只要怎麼點財產,那就一切好說了!
“不過,就這麼點兒錢,你能把大宋的糧價擡上去?”賈似道懷疑地問。
現在會子比幾年前值錢了,500萬貫會子差不多等於100萬貫銅錢,按照現在江淮的糧價可以買入120萬石糙米。這個數字放在北方不少了,可是在擁有七八千萬人口,去年的糧食產量肯定超過兩億石的宋國,不過千分之幾而已。
“夠了,夠了。”蒲壽庚捋着自己花白的鬍子,毫不猶豫地答道:“只要大宋朝廷不從中作梗,打擊蒲某的生意。蒲某總有辦法把江淮的糧價炒到每石三貫以上!”
“三貫?現在才八百文!”賈似道訝異道,“那得花多少錢?”
術有專長,賈似道對理財和生意是不精通的——按照後世的標準,他應該算是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儒學)、詩人和昆蟲學家(對直翅目,蟋蟀科非常有研究)。但是卻不善理財,至少沒有辦法和蒲壽庚相比。歷史上主導南宋的貨幣改革和土地改革都弄得一團糟。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炒買炒賣是怎麼回事兒。
蒲壽庚笑道:“太師應該問蒲某能從中賺多少錢,而不是花多少錢!”
賈似道放下茶盞,瞪大眼睛看着蒲壽庚道:“還能賺錢?”
蒲壽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起碼有三四倍的利潤,某有萬全的把握。”
這話要換別人說,賈似道是不信的。但是蒲壽庚什麼人啊!在宋國抄沒蒲家產業之前,他可是世界首富!他說這生意能賺,賈似道還真的不敢不信。
廖瑩中在一旁低聲提醒道:“太師,若江淮米價貴至三貫,臨安的米可就要賣六貫一石,只怕老百姓吃不起。”
臨安米價素來是貴的,但是以銅錢論卻很少有高於三貫的時候。目前更只有一貫半。如果臨安米價貴至六貫,只怕引得民心不安。
“在下可以保證,”蒲壽庚道,“臨安米價不會高於三貫,若是高於三貫,太師可以再抄一次蒲某的家!”
廖瑩中和翁應龍還是不大放心,都緊緊皺着眉頭,民以食爲天!允許蒲壽庚炒賣大宋國內的糧食,無疑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大宋朝都得給燒沒了。
賈似道卻不再猶豫,一擺手道:“蒲海雲,此事且放手去做。某當你的後臺,若是本錢不夠,某自出五百萬借你!”
蒲壽庚站起身,躬身一禮:“那蒲某就謝過太師了……太師的五百萬,蒲某當以三倍償還!”
……
就在賈似道和蒲壽庚商量着要怎麼合夥坐莊,炒高糧價坑陳德興的時候。燕京宮中,正在舉行慶功宴。
昭明宮中張燈結綵,酒肉的香味遠遠飄散,連匯聚在燕京城周圍幾個難民營中的難民,也都人人得到一份酒肉,可以美美吃上一頓了。慶功宴是趙復的主意,目的當然不是爲了讓大傢伙改善伙食,而是要嚮明軍將士和燕京百姓發出兩個信號。
第一,大明打勝了!打跑了忽必烈的十幾萬大軍,將燕京、平灤、河間、保定四路完全拿下,在南面還控制了大名城,而且還準備出兵真定、順德、廣平三路和燕山諸口!
第二,是要告訴大家,大規模的戰爭已經告一段落,接下去將是休養生息,發展生產的時候了!必須將奪取的地盤變成可靠的根據地,爲明軍提供更多的糧食、更好的兵器和更強大的軍隊,這樣才能應對下一場大決戰,才能徹底收復北方漢土,解救蒙古奴役下的漢人兄弟!
參加這次燕雲——河北之戰的明軍高級將領,包括出任大名府都督的王陸飛,全都從各自的駐地趕來燕京,參加這場慶功宴。而沒有參加此戰的大明陸軍上軍軍將陸虎,海軍北洋艦隊提督高大。還有留守明都的政教官員,黃智深、任宜江、墨影娘等人。還有俏孃親郭芙兒,剛剛生了孩子的趙琳兒、寶音、崔月兒等陳德興的家眷,也都在郭芙兒的帶領下來了燕京昭明宮,今兒也一起參加了慶功宴。大家濟濟一堂,都在昭明宮大殿之內。
慶功宴的菜餚也非常簡單,大米飯和白麪饅頭,香噴噴的羊肉湯,流着香油的烤羊肉,一些鹹魚鹹蝦,各種泡菜(13世紀北方的冬天可沒有新鮮蔬菜),還有蜜餞乾果和明都府出品的高粱酒。
以上這些,就是還沒有正式立國的大明國最高檔次的國宴了。而且也沒有什麼歌舞助興,更不用作詩——倒是有人提出要比個摔跤什麼的,不過陳德興對看大男人摔跤沒有一點興趣,他喜歡的是女相撲,楊婆兒vs寶音是他後宮的保留節目。但是卻不能讓她們當着一衆大明文武表演……
陳德興看起來也和忽必烈一樣,比之前憔悴了不少,鬍鬚深深的,眼睛紅紅的,還一個勁兒打哈欠。不過胃口還是不錯的,胡吃海喝的就把自己塞了個肚皮圓圓。他吃完的時候,坐在他左邊的文武和右邊的女人們,也都已經吃了不少——沒有歌舞欣賞,也不作詩,埋着頭吃飯當然吃得比較快了。
看到大傢伙都停下筷子看着自己,陳德興才淡淡點頭:“還是有點簡慢了,咱這餐飯到了南朝,大概就是尋常富戶的宴請,和南朝官家的國宴可不能比……”
趙復笑嘻嘻地摸着肚皮笑道:“大王,咱們現在不能和南朝比可不僅是飯菜。南朝是國,咱們還是個什麼招討司。南朝的官家是皇上,而大王您還只是一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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