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往事難堪

如幻懷中所抱的女嬰不是外人,就是芮瑋的女兒。

芮瑋大驚道:‘白燕呢?’

如夢冷冷道:‘哪個白燕?’

芮瑋指着如幻懷中女兒,臉色氣得蒼白道:‘她的母親,抱她上來的女子。’

如夢冷笑道:‘你只關心白燕不關心另一個女子?’

芮瑋更驚道:‘素心!她,她,你把她怎麼了?’

如夢雙掌輕拍道:‘不怎麼,你自己看吧。’

頃刻,巨石後走出破嗔破悲,各挾着一人,一位是高莫野,另一位白燕。

兩人被挾着毫不動彈,芮瑋飛步上前,如夢橫步攔住,冷笑道:‘在我面前,不準放肆!’

芮瑋心中明白,怒道:‘你待怎地!’

如夢單掌一伸道:‘好說,請還七葉果。’

芮瑋不屑道:‘爲了一枚七葉果,大師,你就什麼都敢做了?’

如夢道:‘不錯,我等了十月,即爲了今日好向你索回七葉果,現在還不還在你,她們

三人性命殺不殺卻在我了。’

芮瑋道:‘這麼說來,素心十月編索你早知道嘍?’

如夢道:‘若不是我向她說落陷阱三人中有你一位,素心也不會費盡心血找到你們受困

之處了。’

芮瑋道:‘你故意透露我落陷阱的消息?’

如夢得意道:‘我深信素心的聰明,加上她的細心,別人找不到你們下落,貧尼十月前

已敢斷定,她能找到。’

芮瑋譏諷道:‘大師真不愧老謀深算呀,芮某佩服,佩服!’

如夢道:‘無論你真佩服,假佩服,現在優勢在我,七葉果乖乖獻上來。’

芮瑋右手摸出那枚七葉果,捏在掌心中,說道:‘大師索回七葉果後,欲待如何?’

如夢道:‘我自會待你們好點。’

芮瑋道:‘怎麼個好法?’

如夢道:‘至少我不會再殺你們。’

這回答,芮瑋不滿意,搖了搖頭。

如夢臉色一變,怒道:‘你想不還麼?’

芮瑋道:‘不是不還,我希望大師給我們一個保證!’

如夢冷笑道:‘你要什麼保證?’

芮瑋道:‘咱們四人安全的保證!’

如夢冷笑道:‘這四人也還包括素心在內嗎?’

芮瑋道:‘素心辛辛苦苦救了白燕和我,我不想因此之故令她受責!’

如夢不悅地大聲道:‘芮瑋,你別想以一枚七葉果要挾我,哼。安全的保證,不殺你們

已是天大的恩惠,還想如何,素心是我慈悲庵弟子,要你耽心?’

芮瑋嘆道:‘我知道起盜心確實不該,只是事到如今總望大師諒宥。’

如夢道:‘既想諒宥,事後再談,在未還七葉果前談,不是存心想要挾我嗎?’

芮瑋度量情勢,此時萬萬不能惹惱如夢大師,只有先還七葉果再說,當下將七葉果呈到

如夢眼前。

如夢哼一道:‘這纔是識時務的人!’

說着右手伸來,只見她接到七葉果,左手倏地襲擊,制拿芮瑋左肩‘巨骨’要穴。

芮瑋左半身練成四照神功,雖被驟然制住,經脈立時運轉,反彈出暗勁,如夢只覺手掌

一滑。

芮瑋脫開如夢制拿,乘她驚愣之際,右手反掌奪回七葉果。

遞果,脫拿,奪果,這三下動作恍若早經練熟了似的,一氣呵成,如夢大驚,暗忖:‘

這小子武功大有長進呀!’

尤其芮瑋左肩自然產生的力道,如夢如斯功力尚且制拿不住,實令如夢心中驚駭不已。

如夢老羞成怒,喝道:‘芮瑋,你想與我對敵嗎?’

芮瑋道:‘晚輩不敢。’

如夢強詞奪理道:‘不敢爲何又奪回七葉果!’

芮瑋道:‘只因大師企圖不利於我,晚輩不得不加以反抗。’

如夢道:‘你想諒宥,就得一切聽我擺佈!’

芮瑋搖頭道:‘芮某尚不致傻到這地步。’

如夢冷笑道:‘你以爲落到我手中,將遭危害麼?豈不知貧尼出家人慈悲爲懷,只要你

意誠懺悔,貧尼自會諒宥你們,現在看來,根本無意懺悔,這諒宥兩字是不可能的了。’

芮瑋早就不滿如夢老奸巨滑,毫無出家人的心腸,聽她這番說詞,還以冷笑道:‘若

說大師能夠慈悲爲懷,芮某大有疑惑,曾記大師說過對慈悲兩字,貴庵尚且修煉不夠,所以

不能以佛視衆生來解釋慈悲,爲了不准我與素心見面,大師說出這種話來推辭,晚輩怎敢再

信大師慈悲爲懷?’

‘再說大師的行爲,見危不救,落石下井,晚輩與白姑娘、高姑娘差點喪命,哼,哼,

晚輩再不敢將性命交到大師手中!’

如夢見芮瑋在如幻、破嗔、破悲面前揭穿自己惡毒的底細,喝罵道:‘小賊,我要擒你

易如反掌!’

芮瑋看透如夢大師心黑手毒,打着出家人招牌,暗地裡無所不爲,他亦是年輕氣盛,冷

冷回道:‘小賊,誰是小賊,豈不聞子曰:老而不死謂之賊,老賊兩字倒甚符合大師真正的

身分!’

如夢大師氣得白眉掀動,手指着芮瑋久久不語。

如幻走上前道:‘芮施主,你這樣說話太不應該了。’

芮瑋索性把一切豁出去,問道:‘怎麼不應該?’

如幻道:‘施主盜七葉果的行爲,事實確在。’

芮瑋道:‘不錯,可是芮某卻非小賊,不過替家母取回失物而已!’

如幻驚道:‘令堂是誰?’

芮瑋道:‘家母姓陳上淑下真,七葉樹是家母之物,貴庵主持從家母手中奪去,不知貴

庵主持這行爲該是不該?’

如幻萬想不到年年來要七葉樹的黑衣長髮女竟是芮瑋的母親,至於七葉樹到底是不是簡

藥官送給如夢大師的,她不清楚,訥訥道:‘這個,這個……’

如夢大師突道:‘如幻退後。’

如幻不便再插身其間,退到一旁,如夢道:‘陳淑真當真是你母親?’

芮瑋道:‘在下不致於不肖到亂認別人爲自己母親的道理!’

如夢冷冷道:‘這倒好,咱們放手一搏吧!’

芮瑋道:‘師出何名?’

如夢道:‘到底你是小賊,還是我是老賊,由這一戰來決定。’

芮瑋道:‘大師的意思,大師勝了,就證明七葉樹的確原本是簡藥官送你的?’

如夢冷哼道:‘不錯,倘若我敗了,那就算我瞎說,而從你母親手中奪來七葉樹的行爲

就算不該!’

芮瑋不客氣道:‘老賊兩字也當之無愧嘍?’

如夢一庵之主,數十年來身位尊貴,哪嘗受過後輩們的不尊,指着芮瑋,氣咻咻道:‘

小賊,本庵主今天定不容你安然離開此地!’

芮瑋冷笑道:‘芮某已不打算生離此地,可是小賊兩字別叫的太早,倘若我勝了,明正

言順的替家母取回失物,小賊的稱呼倒要請大師收回!’

如夢呸的一聲:‘夢想!莫非你還想要我道歉小賊兩字叫的不對嗎?’

芮瑋道:‘對與不對,孰是賊孰不是賊,就看手底上的真章吧!’他心頭毫無把握戰勝

如夢,但這一戰就是明知不敵亦要盡力而爲,因這一戰等於代母親一戰,勝了,無論再有什

麼理由,七葉樹歸母親所有,屆時盜七葉果的罪名便不成立了,爾後,縱然七葉果落到她如

夢手中,亦得歸還自己的母親。

如夢不將芮瑋看成真正的對手,冷笑道:‘你想僥倖得勝嗎?’

芮瑋道:‘固然想,我勝了還有一個請求。’

如夢冷哼連連道:‘可是想叫我將你女兒和她母親放了?’

芮瑋道:‘正是這個請求,大師答不答應?’

如夢異想天開,不耐煩道:‘此時言之過早,你有本領勝了我一招兩式再說。’

芮瑋道:‘莫非大師不敢答應?’

如夢怒道:‘小子,不要過於夢想,快說,你要與本庵主比什麼,本庵主無不奉陪!’

她太託大,完全不將芮瑋看在眼內。

芮瑋沒有十分把握,故甚謹慎道:‘比劍如何?’

如夢道:‘如幻,去取劍來!’

如幻飛奔而去,不一刻取來兩把劍。

如夢接到手,一把給芮瑋,雙方同時拔劍出鞘。

芮瑋一劍在手,先不求有功,展出那招禦敵不破的架式。

如夢微微一怔,暗忖:‘這架式好生眼熟?’

她仍不在意,握劍一揮,平平舉起。

太陽門劍法其次,掌法爲上,而月形門恰好其反,掌法次之,劍法、刀法爲上。

故而如夢這時以其短,攻人之長。

海淵八刀爲月形門刀法之精最,每當兩門相爭之時,月形門一展海淵刀法,太陽門寧棄

兵刃,以雙掌對敵。

這樣各展絕技,太陽門反不持兵刃強甚,而能與施展海淵八刀的月形門弟子戰個平手。

如夢自棄精絕的掌法,任芮瑋選擇,以劍法比輸贏,倘若她棄劍不比,便是輸了。

如夢不知厲害,也沒想到對方會以月形門海淵八刀爲底子的海淵八劍,只當月形門秘術

隨那玄龜集的失蹤早已失傳,否則的話,她寧願故示大方,棄劍以肉掌奉陪了。

等雙方一交手,如夢所展劍法屢攻不入,才知芮瑋所施劍法爲月形門海淵八刀中無破綻

可尋,防守至堅的一招,亦就是喻百龍傳他的不破劍。

此時芮瑋已得海淵八劍精髓,招招融會貫通,比之喻百龍傳他時,不破劍之威力,何止

增加數倍。

十招下來,芮瑋已有信心,不破劍中一招無敵劍攻出。

此招一出,大有石破天驚之勢。

如夢勉強架下,暗忖芮瑋劍法不在萬不同海淵八刀之下。

她已是騎虎難下,棄劍換掌,別說等於敗了,也無機會讓她順利棄劍,只因一當她棄劍

,勢必被芮瑋的攻勢所傷。

如夢輩份何等之高,心忖:‘不知他是萬不同的第幾代第子,縱然他練全海淵八劍,我

就無法敵過?’

於是盡展所知劍法之絕招,力敵海淵八劍。

跟着無敵劍,芮瑋續攻洪水、大愚、傷心、大龍四劍,每一招無不是驚天動地的高招,

尤其現今的芮瑋已非昔年吳下阿蒙,招招當今世上,難有人抵擋得下。

如夢大師的確有她厲害的地方,五招攻下,竟能有驚無險,當今世上除她怕無第二人能

夠如此了。

一側如幻、破嗔、破悲看的目眩神搖,實想不到芮瑋有這手無敵的絕招!

芮瑋五招無功,只剩下在谷中才學會的最後兩招,亦就是聾啞二叟所命名的殺人、大樂

兩劍。

爲了這兩劍無人傳他,芮瑋劍法一直不到登堂入室,爐火純青的地步,野兒贈他劍譜,

依譜在谷中學會,這兩劍對他雖是新學成,卻因這兩劍貫通整套劍法,反而所悟最多,似乎

將海淵八劍所有的精華全部積在這最後兩劍上了。

所有劍法都是最後幾招特別厲害,海淵八劍本無先後次序之分,各劍威力皆一,唯當八

劍練全,融會貫通,各劍威力陡增,而排在最後一劍的招數,威力自然而然較之先七劍稍高

一籌。

芮瑋將大樂劍排在最後一招,殺人劍攻完,如夢已是招架得黔驢技窮,但見芮瑋大樂劍

一出,如夢架得半招,暗忖:‘吾命休矣!’

芮瑋並非趕盡殺絕之人,再者如夢到底是素心的前輩,素心是她庵下弟子,不看僧面看

佛面,芮瑋手下留了情,劍過之處,只在如夢頸脖上留下一道血痕。

如夢垂劍而立,似乎覺到頸上劍傷,如淚的鮮血一滴滴淌下,其實並無鮮血,只是她心

裡在感覺着這無法抹滅的失敗。

芮瑋不殺她,她毫無感激之意,她自覺活的夠了,百齡之人還要受戰敗之恥,實比當真

殺了她更要難受!

芮瑋將劍拋落,抱拳道:‘大師,請問能不能放人?’

如夢也將劍拋落,表示服輸,拍掌道:‘破悲解穴放人。’

慈悲庵執法弟子破悲,將白燕放下,解開她昏穴,白燕醒來,關切的呼道:‘我的女兒!’

她一上峰即被如夢大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制住昏穴,此後一切不知,當然也不知適

才一番惡鬥了。

如夢又拍掌道:‘如幻,還她女兒!’

白燕抱回女兒,惡恨恨的瞪了如夢一眼,低聲說道:‘總有一日……’

芮瑋勸道:‘白燕,算了!’

白燕心高氣傲,她無影門何嘗受過別人的欺負,怒道:‘你算了,我白燕不會就此算完!’

說完,掉頭飛奔。

芮瑋叫道:‘慢着,我還有話同你商量。’

白燕飛奔如故,芮瑋想同她和好,共御無影門,他雖然不愛白燕,爲了兒子,女兒,無

論如何要追她回來。

但等他起步追趕,忽聞如夢道:‘回庵!’

破嗔挾着素心,破悲押在一旁,兩人同時起奔,芮瑋倏地掉轉腳步,問道:‘怎麼不將

素心解開穴道?’

如夢搶上前來,護住破嗔,怒目道:‘芮瑋,你管的太多了!’

芮瑋道:‘我不能不管,請將素心放下。’

如夢斷然道:‘不放!’

芮瑋大怒:‘爲什麼不放!’

如幻見爭端又起,好心道:‘芮施主快去,白姑娘奔不見了。’

芮瑋不見素心平安,焉能就去,屹立不動。

如幻道:‘你放心,咱們不會屈待素心。’

如夢冷笑道:‘這可不見得,素心有罪待判!’

芮瑋大聲道:‘什麼罪?’

如夢道:‘因她之故,本庵遭受數十年未有之驚動!’

芮瑋怒而長笑一聲道:‘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師,你不如說,因她之故,惹

出我這人來,而遭戰敗之恥!’

如夢厚顏道:‘此亦一罪,有勞施主提醒,讓開!’

芮瑋道:‘大師當真要加罪素心!’

如夢厲顏道:‘施主讓不讓道!’

如幻上前排解:‘芮施主,請先讓過一旁,我如幻,以性命保證素心的安全。’

芮瑋道:‘好,如幻大師,我相信你,我在慈悲庵峰下,靜候三日,三日後不見大師帶

來消息,屆時另當拜見。’

他心想如夢氣在頭上,此時索回素心,如夢決不答應,爲免得雙方惡化過深,敵對起來

,自己決無把握奪下素心,有她如幻保證,深信素心不會遭到不測。

如幻更待如夢去後,低聲向芮瑋道:‘三日後,庵主氣消下去,素心願意的話,我帶她

到峰下與你相見,如何?’

芮瑋抱拳道:‘一切有勞大師好言,素心無罪,萬不可令她受何委屈。’

如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有我老面子在,庵主不會對素心怎麼的。’

三日後,芮瑋急的徘徊在慈悲庵峰下。

直到太陽西下,才見峰上掠下一條人影,芮瑋欣喜迎上,喚道:‘如幻大師。’

如幻神情頹廢的坐倒地下,喃喃道:‘完了,完了……’

芮瑋大急:‘可是素心遭到不測?’

如幻自語道:‘她變了性,完全變了,生似換了一個人!’

芮瑋急道:‘誰?誰?’

如幻雙手捂面道:‘如夢,如夢,貧尼以前的小姐。’好半晌,放下雙手,神色鎮定下

來,緩緩道:‘施主可知月形門中萬不同此人嗎?’

芮瑋點頭道:‘晚輩敗如夢大師的劍法就是從他海淵八刀化出。’

如幻道:‘小姐說你是萬不同的弟子。’

芮瑋搖頭道:‘萬老前輩早去世了,我哪有福份做他弟子。’

如幻嘆道:‘小姐卻堅決認定你是萬不同的弟子,她說萬不同派他弟子來侮辱她。’

芮瑋道:‘可是指我用劍戰敗她這點?’

如幻點了點頭。

芮瑋有氣的笑道:‘我若當真是萬老前輩的弟子,何不學的是刀法,而所學的是由八刀

改成的劍法,顯然,我所會的海淵八劍並非萬老前輩所親傳的了。’

如幻唉聲長嘆道:‘我跟她解釋這點,她偏不信,只說萬不同刀劍兩絕,海淵八刀已是

武學至高之理,變劍來使亦無不可,而萬不同教你用劍,就是故意叫她認不出來。’

芮瑋連連搖頭:‘哪有這種道理,萬老前輩爲何不叫她認出我所會的海淵八刀?’

如幻道:‘小姐的意思,萬不同隱藏八刀的目的,教她認不出你是他弟子,只當他早已

去世,其實他仍活在世上。’

芮瑋沒好氣的叫道:‘笑話,笑話!萬老前輩不知死了多少年,連骨頭也再找不到一根。’

如幻慘然道:‘小姐的想法盡往牛角尖鑽,如今她已派出破嗔、破悲,通告所有太陽門

弟子,百年禁制解除!’

芮瑋道:‘百年禁制?這,這其間有什麼內情?’

如幻嘆了口長氣,緩緩追述道:‘這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小姐只有十八歲,卻正

當月形門與太陽門雙方明爭暗鬥得最激烈的時候。’

‘其時月形門與太陽門已結怨數代,雙方惡爭數十次卻都不分上下,到萬不同父親萬有

全主持月形門,雙方均衡之勢忽變,而後兩門每次惡爭皆是月形門大佔優勢。’

‘原因萬有全新創一路刀法,名叫海淵八刀,他門下弟子大都會上一刀兩刀的,每當惡

爭時,月形門弟子一展所會的一招海淵刀法時,太陽門弟子不死即傷。’

‘就連太陽門掌門亦因萬有全新創那路刀法,而致每戰每敗,這情形於太陽門十分不利

,倘若再這樣打幾戰敗下去,太陽門勢必被月形門消滅不可。’

‘那時太陽門掌門就是我家老爺,他唯一愛女,我家小姐,如今的如夢大師。’

‘我家小姐年輕時貌美如花,本可尋一如意郎君雙宿雙飛,月形門門規一向嚴正剛厲,

也不致將上代仇怨結到小姐身上。’

‘哪知小姐偏偏愛上月形門萬有全的愛子萬不同,而萬不同他也不顧小姐是對頭的女兒

,幾乎日日和小姐幽會相見。’

‘他兩人相戀本是件秘密,只有和小姐親同姐妹的我知道,可是秘密終有泄漏的一天,

一日兩人幽會被老爺撞見。’

‘老爺自然認得萬不同是萬有全的兒子,以老爺剛烈的脾氣發現獨生愛女與仇人兒子相

戀,一定雷霆大怒。’

‘豈知老父不但不怒,反而和顏悅色的詢問小姐是不是真的愛上萬不同,小姐顧不得羞

恥,承認此生非萬不同不嫁。’

‘奇怪,老爺竟答應小姐,說也好,就由你兩人成婚,了結太陽門與月形門數代的仇恨。’

‘小姐芳心大悅,只以爲父親自知無法和月形門抗衡下去,從此兩家結親,免得太陽門

由此一蹶不振,而終被月形門消滅。’

‘其時太陽門所有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已不成一門一派了,月形門本可一舉殲滅,唯

因萬有全心地慈善,據說他曾向老爺發下通牒道:只要太陽門弟子不再爲非作歹,獨霸江湖

,可棄去世仇之見,雙方言和。’

‘可惜老爺利令智昏,總想消滅月形門後再稱霸江湖,而不惜出賣自己親生愛女,施下

一條絕毒之計。’

‘當那大喜之日,可憐小姐只當嫁的是萬不同,洞房花燭之夜,喜娘遞給她一盅茶解渴

,那盅茶喝下去,神智迷糊,到底是誰來揭她蓋頭紅巾一點也不清楚,而只當與她心愛的情

郎過了一夜。’

‘但等第二天醒來,枕畔是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哪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芮瑋聽到這裡,暗暗一嘆,他知道那中年人是誰,心想:‘如夢大師的父親,施下這條

罔顧女兒幸福的毒計,萬萬不該!’

更想無名老人萬不同見到自己的愛人變成父親的愛妾,將是何等的痛心呀!

如幻道:‘木已成舟,小姐要抱怨也已晚了,一位女子遲早要嫁人,雖不是自己意中人

亦是無可奈何的事,小姐只恨父親不該騙自己說,嫁的是萬不同,其實是位絕不相識的陌生

人。’

‘小姐不識那中年人是何等人,而那中年人亦不知小姐是太陽門掌門之女,只當小姐是

位小家碧玉,由媒人說合娶了過來。’

‘而他愛子還慶幸父親從此不再鯀居,只因那中年人早年喪妻,僅遺一子一女,以他成

就爲解晚年寂寞,實該納一愛妾。’

‘他卻萬想不到所納愛妾,不是普通小家碧玉,實是對頭的獨生愛女,更是與自己愛子

相戀甚久的情人!’

如幻追述到此,神色痛苦的頓了一頓,問道:‘芮施主,你已知那中年人是誰了吧?’

芮瑋點了點頭。

如幻不值她老爺所爲,搖了搖頭,又道:‘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老爺瞞着萬有全那方,

也瞞着自己愛女,更惡毒的買通喜娘,給小姐喝了一杯迷茶,否則的話,小姐認出新郎不是

萬不同,還來得及挽救,再怎麼說萬有全絕不會搶佔自己兒子的情人呀!’

‘到第二天一切都晚了,等發現來拜後母的年輕人竟是萬不同時,她差點因此昏倒,萬

不同更是面色煞白,卻不揭穿小姐真正的身分。從此他倆人都瞞着萬有全,暗地裡痛恨命運

的作弄,而不該地彼此日久後舊情復燃!’

‘這一切算計早在老爺意料之中,一月後老爺命人暗暗通知小姐偷盜月形門秘術,拯救

太陽門的沒落。’

‘這是老爺第一計,另一條毒計,要小姐分裂萬有全父子倆人感情,使他月形門自相殘

殺,自取滅亡之道!’

‘小姐自不會做出這等惡事,斷然拒絕,哪知半年後老爺又派人來道,若不速盜月形

門秘術,使得太陽門暗習月形門絕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話,即揭穿小姐與萬不同暗戀之

事!’

‘小姐這一生最不該的即是嫁給萬有全後,又與萬不同苟合,這也是萬不同的不對,豈

能與自己父親的愛妾暗通,有罔人倫大道!’

‘其時小姐沈落慾海,陷足已深,竟爲了眼前好景,答應老爺盜取秘術,卻也提出一個

條件,要她父親將掌門之位讓給自己。’

‘這也是一個報復,報復老爺的不仁,逼他讓出寶座,老爺卻不在乎這點,寶座讓給自

己獨生愛女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他只要看到世仇在自己手中滅亡就一切都滿足了。’

‘於是老爺將太陽門掌門信物金剛堅讓給小姐,同時通告本門,小姐接任掌門一事。’

‘而小姐不負她父親所望,盜得月形門秘術——玄龜集,送到太陽門,從此太陽門弟子

通曉敵人秘技。’

‘可是還是不行,太陽門每戰必敗,原來玄龜集中雖載有海淵八刀之名,其練法與功效

卻還不如月形門弟子所使。’

‘老爺再度遣人暗囑小姐速盜海淵八刀真本,其實海淵八刀記在萬有全腦海中,誰也盜

它不去。’

‘原來海淵八刀爲萬有全所自創,他融會家傳秘技,創出這套海淵八刀並無繪本,他怕

八刀流落敵人手中,不着繪本,且頂多只傳自己弟子兩招,連親生兒子萬不同僅習三招。’

‘小姐屢次向萬有全套問海淵八刀真本,引起萬有全的懷疑,他見對頭弟子深曉本門秘

技早有所疑,再見小姐套問連自己兒子都不敢輕傳的海淵八刀焉有不懷疑之理。’

‘小姐是個聰明人,驚覺到有所不對,這邊她父親又逼得緊,無法之下,怕和萬不同的

姦情拆穿,乾脆誘拐萬不同逃亡,以償從此高飛的宿願。’

‘但他兩人哪能逃得過眼線遍及天下月形門弟子的追蹤?萬有全追到他兩人,面對自己

親生兒子,面對自己的愛妾,真是痛苦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萬不同深愛小姐,當時把一切罪過承擔到自己一人身上,叫他父親要殺,就殺自己這

個不孝之子,千萬不能傷了小姐。’

‘萬有全見兒子陷溺已深,他不知小姐以前就是兒子的情人,說道:“兒子呀,你不能

中了敵人之計。”’

‘他只說這麼一句話,從懷中掏出一本絹冊——一張滿是鮮血繪成的海淵八刀秘術的絹

巾。’

‘將那兩樣東西丟到萬不同身前,倏地一掌擊倒小姐,左手從腰間拔出匕首,刺入自己

腹中。’

‘萬有全以爲殺了小姐,臨死前慘笑道:“****,咱們一起到陰間去!”’

‘據說他爬到小姐胸前死去!’

芮瑋忽然說了一句:‘萬有全真正愛上了你家小姐!’

如幻點了點頭道:‘這點,事後小姐自己承認,婚後萬有全對她呵護有加,確是深深愛

上年紀比自己小上一大截的年輕妻子。’

‘他不能原諒小姐的罪行,所以殺了小姐,但他陪她一死,不論他切腹自殺的用意如何

,但見他臨死前爬到小姐胸前,可見有同死齊歸之心。’

‘萬不同眼見一幕慘劇在眼前發生,迷迷糊糊的揀起那本絹冊,那張絹巾。絹冊上有

老爺批的硃砂手注,寫道:“本門弟子一律傳習,俾便通曉敵人之術。”後面蓋

着太陽門掌門之印。’

‘那絹冊就是小姐所盜月形門武術總鑑——玄龜集!也不知萬有全如何從敵人手中奪回。’

‘萬不同見到本門秘術會落到敵人手中,焉有不明白這理,同時想也明白萬有全奪回這

本玄龜集給他看的原因了。’

‘其時,太陽門所剩下的精銳也全部追蹤到,老爺看到萬不同手中的絹巾正是載着苦苦

追求的海淵八刀,即命所有弟子圍殺萬不同。’

‘萬不同以一當百,他滿懷痛恨盡此一役發泄,那一戰殺得天昏地暗,太陽門不但未捕

着萬不同,被他逃脫外尚被殺六十三位高手,連老爺本人亦身負重傷。此一役太陽門元氣大

傷,從此無力重振,至於萬不同逃脫後,下落不明。’

‘餘下太陽門弟子救回老爺、小姐,敢情萬有全捨不得一掌震斃小姐,掌下留了情,小

姐並未死去,等小姐傷勢療治好,老爺卻死了。’

‘小姐正式接掌太陽門,她存着萬不同尚在世之心,完全遣散太陽門,俾便以後好向萬

不同解釋,不是爲了太陽門之故而臥底到月形門,更非有意盜取玄龜集。’

‘當年小姐遣散太陽門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要知太陽門弟子廣散天下,凡太陽門弟子所

在之處,皆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小姐有鑑於此,強命所有太陽門弟子,此後行事不準再稱太陽門弟子,若敢打着太陽

門招牌爲非作歹必不饒恕。’

‘有那與老爺平輩的弟子,更有老爺前輩的太陽門弟子不服小姐毀了太陽門基業,小姐

就道:“在我未死之前,誰敢叛我意思,便是違棄門規。”’

‘小姐定下百年禁制,意思凡太陽門老輩人物不準出世,那些魔頭因見小姐尚有老爺死

黨衛護,再者不敢正面與掌門爲敵,雖不服小姐所爲,紛紛歸隱。’

‘這多年來由於小姐壓制之故,太陽門聲名漸漸消失,至今江湖上不復聞太陽門三字。’

‘至於月形門萬有全死了,萬不同也失蹤了,無人出來領導,大家彼此不服,爲爭掌門

之位,互相殘殺,結果倒如老爺生前所望,自行消滅。’

‘其後十年小姐遍尋萬不同下落,萬不同好似一陣煙般消失。本來還有點訊息可查,慢

慢地也不知萬不同這樣面貌的人到哪裡去了。’

芮瑋道:‘自那一戰後,萬不同殺死太陽門六十三位高手,自己可是負了重傷?’

如幻道:‘據說萬不同雖不致於當場死亡,參加該戰弟子推測活不長久,因此之故,十

年後小姐找不到萬不同下落,只當他真的死了,落髮變成如今的如夢大師。’

芮瑋道:‘其實萬老前輩並未死去,仍活在世上,且活了很久纔去世。’

如幻道:‘這就是萬不同的不對了,他未死當知小姐遣散太陽門的用意,難道還誤解小

姐嫁給他父親爲了替太陽門臥底,盜取月形門秘術?’

芮瑋搖頭道;‘萬老前輩誰也不誤解。’

如幻道:‘不誤解爲何不出來與小姐相見,小姐落髮爲尼的心意,他還不知道麼?固然

小姐嫁給他父親不應該,可是他應知當初小姐嫁的只當是他呀?他要是不原諒這點,爲何又

與小姐偷偷苟合?’

芮瑋靜候她一一說完,才道:‘他要是能夠誤解如夢大師,也當知自己姓什麼了!’

如幻一怔,驚道:‘莫非萬不同,他、他、變成什麼都不知的白癡?’

芮瑋嘆道:‘倒不致成爲白癡,只是往事皆忘,我想一個人受了極大打擊,又受危殆的

創傷,能夠僥倖活住,頭腦卻受不了,或許萬老前輩根本不想回憶往事,往事於他是段污痕

,再加創傷深重,就連姓氏都忘了,而至死也無能回憶!’

當下芮瑋把胡一刀得海淵八刀經過以及葫蘆島底所見無名氏坐化之事一一詳述。

附帶一提自己所會的海淵八劍實是張玉珍從胡一刀處騙來刀譜,改成劍譜,胡一刀因此

喪生,而非萬不同爲了怕如夢大師發現自己活在世上改刀爲劍。

如幻聽完,擊掌嘆道:‘小姐她偏偏認爲萬不同仍在世上,她聽秦百齡說月形門復出就

已心動,不加考慮的將太陽門掌門信物傳給秦百齡,這故然可說秦百齡機緣湊巧,恰好找到

你闖了三關,小姐不能背誓,只得令太陽門復出。’

‘但今天派破嗔、破悲傳令通告所有歸隱的昔年太陽門下魔頭出山,以前所提的百年

禁制解除就不該了。’

芮瑋道:‘如夢大師爲何堅認萬老前輩未死?’

如幻道:‘她見你能夠使全海淵八劍,不是萬不同本人傳你,怎麼可能,她知道世上除

萬不同手上有海淵八刀繪本外,不可能再有人會海淵八刀了。’

‘天下唯一能夠使全海淵八刀的萬有全明明死去,海淵八刀是他自創,僅留下一張血繪

成的絹巾,這絹巾也明明在萬不同手中,現在忽然冒出你會海淵八刀改成的海淵八劍,就是

我當時也懷疑是萬不同傳你的,誰知其中還有幾個曲折!’

芮瑋道:‘如夢大師百年禁制解除,莫非要令所有歸隱的太陽門弟子出山與萬不同爲敵?’

如幻道:‘因愛成恨,小姐完全變了性,她對我說萬不同竟躲她幾十年,既不諒解她,

又傳你海淵八刀來戰敗她,她忍不下這口氣,要大亂整個江湖,好好對付萬不同以及他再傳的

月形門弟子!’

‘她還說另一個高姑娘會四照神功也是月形門弟子,月形門竟連四照神功也練成了,可

不得了,太陽門若不傾力而出,不數年勢必讓月形門獨霸江湖!’

芮瑋想起斷了腿,瞎了眼的高莫靜,輕聲嘆道:‘如夢大師所說的高姑娘就是素心的姐

姐!’

如幻略略一驚,又道:‘縱然萬不同仍在世上,縱然萬不同迄今不諒解她,人都是百來

歲的年紀了,還爭什麼,眼看昔年歸隱的太陽門弟子一一復出,江湖怕要大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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