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遠在朝臣們看好戲的眼神,以及弘遠帝狐疑的視線中,不緊不慢的點點頭。
“犬子的親事,確實是在翼州時,就由微臣夫人做主定下了。女方的姑娘是臣夫人早就看好的,當時微臣忙着進京,夫人就先行與女方母親交換了更貼。因那姑娘這近端時日身子不適,臣夫人便沒有將這此事大肆宣揚,是以,知曉的人並不多。”
池仲遠這話說的倒也合理。
畢竟,雖然在座的大臣,都從自家夫人處,得知忠勇侯府的世子還沒有定親。
然,若是那姑娘身體確實不適,而忠勇侯夫人,又着實非常看好那姑娘,又急着趕赴京城,種種考慮之下,委實可以先將池晟瑾的婚事定下來,等那姑娘身體康復後,再將此事宣告衆人知曉。
弘遠帝聽了池仲遠這話,面色緩和下來。
轉而,卻不由又很是愉悅的詢問池仲遠,“不知愛卿爲朕這小將,定下的是翼州那個府上的姑娘?”
方纔給池晟瑾賜了“御前行走”的身份,現在弘遠帝就直接稱呼他爲“小將”了,衆位在座的朝臣,也輕易的便得出一個結論——看來,不僅忠勇侯盛寵優渥,池仲禮前途無量,就連忠勇侯府這世子,展翅高飛也指日可待。
衆大臣在心裡暗戳戳的思量着,今後定要重視起和忠勇侯府的交情來。
同時,也不免捋着鬍鬚,眯着眼睛暗自揣度:忠勇侯府世子爺的親事,定下也就定下了,好似。侯府還有幾位嫡出的姑娘,都沒有說人家呢,不如和自家的子侄聯姻?
這主意委實不錯。
不說在座衆朝臣,心裡都在暗自裡打着什麼小算盤。
卻說,池仲遠聽了弘遠帝的問話後,也便又奕奕然道:“臣夫人爲犬子定下的姑娘,乃是翼州慶陽伯府的二姑娘。”
“慶陽伯府?”
弘遠帝語氣中。有驚異之音劃過。
不止是弘遠帝吃驚非常。在座衆朝臣們也都感覺非常不可思議,便連坐在女眷這邊的池玲瓏四姐妹,也好似被雷劈了。
大哥的未婚妻。乃是慶陽伯府的二姑娘?
二姑娘?謝暉?
天!
池玲瓏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她和穆長堯的親事作罷也就算了,倒是沒想到,忠勇侯府果然和穆謝氏有緣分。大哥竟要娶她的孃家侄女謝暉?
謝暉,她在翼州時。處的非常不錯的閨蜜,這下就要成爲自己的大嫂了?
嗯,讓她先緩緩神兒。
池玲瓏被打擊的不輕,池明珠三人亦然。
池玲瓏此刻心思一動。朝穆謝氏的所在地看去,便見穆謝氏一臉怔然之色,目中的吃驚顯而易見。
嘖嘖。不知道現在穆謝氏心中是什麼想法。
她不想讓穆長堯娶她爲妻,嫌棄她是庶女。想要池明珍這個嫡女將她替換下來。
結果,換來換去,換了個平陽郡主做兒媳婦,嘔的自己吐血。
不過,雖然穆長堯和她有緣無分,她孃家的侄女,卻是如願定下了忠勇侯府的嫡子,且還是世子。
孃家侄女有這麼一個好出路,想來,穆謝氏現在的心情,應該亢.奮又激動吧?
池玲瓏微微抿了抿脣,對於謝暉要嫁給池晟瑾這事兒,覺得很好。
然,一想到忠勇侯府,果真還是拐着彎兒,和穆謝氏又成了親家,池玲瓏心裡也鬱悶得慌。
說實話,她很嫌棄穆謝氏來着。
池玲瓏顧自在心裡吐槽,那方弘遠帝的面色,卻是雲淡風輕的看不出絲毫喜怒。
翼州三大府:忠勇侯府,慶陽伯府,靖遠伯府。
忠勇侯府且不說了,因爲手中掌握着翼州三十萬水軍,忠勇侯府在翼州的地位,素來貴重。
靖遠伯府早五十年就開始沒落了,現在舉家都是破落戶;雖還擔着伯府的爵位,內裡卻早已腐爛。
慶陽伯府也早不如前。
若是說,早二十年,慶陽伯府在翼州還算地位頗高,自從他降了慶陽伯府的爵位,將早先的慶陽侯府,降爲慶陽伯府,慶陽伯府也是大不如前。
慶陽伯府後繼無力,這十幾年來一直沒有驚採絕豔的子孫出世,加之現在當家的伯爺,是個拎不清的,伯府的世子,更是導致慶陽伯府被降爵的根由。
家主不濟,慶陽伯府被奪爵,也只是早晚的事兒。
池仲遠竟然能任由夫人,爲池晟瑾定下慶陽伯府的姑娘?
弘遠帝心中的思考,此時不免更深起來。
雖說自古以來,都是“低門娶婦,高門嫁女”,池晟瑾這未婚妻選的,出身也委實太上不得檯面了。
慶陽伯府在翼州還能拿拿大,放在京城,連個三等家族都比不上。
池仲遠竟能看上,對長子如此沒有幫襯的姑娘?
呵,他倒是忘了,安國公府的夫人,好似也出自慶陽伯府。
安國公府,穆賢妃,五皇兒,池仲遠莫不是要幫襯五皇子?
應該不至於。
弘遠帝否定了心中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猜測。
他清楚池仲遠這個人。
池仲遠爲人端方,性情卻狠辣,加之忠勇侯府素來不參與皇子們奪位,只做純臣,之前政治因爲這個考慮,他纔在斟酌了良久後,毅然將池仲遠調入京城,封他爲驍勇將軍,更將拱衛京師的二十萬軍隊,交給他率領。
池仲遠是個心中有算計的,斷不會轉而支持皇子,讓他懷疑。
如此,排除掉這所有不合理的猜測,也就只有一個可能,最符合池仲遠此舉的作爲了。
想來,池仲遠應該是,正好看上慶陽伯府現在的處境。
——遠在翼州,沒落之家。不會捲入奪位之爭,……
若是他這長子的親事不定,他這做皇帝的,不免要擔心池仲遠入京後,會被那個派系拉攏過去。
如此,甚好。
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
池仲遠如此識時務。他這作君王的,在看人這方面,果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弘遠帝面色舒展。不免又將池仲遠讚了幾聲好,接下來和池仲禮、池晟瑾說起話來,面色也更加和煦。
問過了池晟瑾的婚期,弘遠帝滿意的點點頭。
轉而。看向坐在身側,一直在漠然的出神。偶爾才眼皮上挑一下,看一看他未來的岳父和大舅哥的秦承嗣,弘遠帝難得的起了打趣的心思。
“令則啊,你這大舅哥因爲你的親事。特意將自己的婚期提前了幾個月,你小子回京後,可是別忘了將你這大舅哥好生宴請一頓。”
又朗笑着道:“等你這大舅哥成親時。更是別忘了送一份厚禮。不然,到時候朕可不依你。”
弘遠帝哈哈大笑起來。在座的朝臣,也都奉承的說了幾句,“臣等到時候定也會去捧場。”“秦王請酒時,微臣可也能過去湊個熱鬧?”
*
時間一轉又過了兩天。
這一日晚間,弘遠帝開懷之下,再次在早先宴客的大殿,擺下宴席,宴請羣臣和所有前來皇家圍場的貴婦和貴女。
池玲瓏在這次宴席上,一直和池明珠坐在一塊兒,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壓低了聲音,說着對大哥池晟瑾,要娶謝暉這件事,自己的看法。
雖然時間過了兩天,池玲瓏現在還是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
這兩日時間,她也想清楚了,便宜父親爲大哥定下謝暉爲世子妃的原因。
想來定是爲了避免進京後,被朝臣拉攏,爲防自己身不由己,才提早防範,爲大哥定下謝暉。
忠勇侯府世代只做純臣,只忠於當朝皇帝,父親此舉,倒是避免了被皇帝猜忌。
且慶陽伯府現在已然沒落,又是在翼州時,和忠勇侯府“交好”的人家,如此,兩家定下親事,水到渠成,想來誰也說不了閒話。
池玲瓏雖然早就想通些這些道理,然對於自己的閨蜜,要成爲自己大嫂這件事兒,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她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啊喂。
心裡是這樣想,池玲瓏和池明珠說起對這件婚事的看法來,卻只說好話,現在就開始幫助謝暉,耍小姑的好感。
出乎她意料,池明珠竟也覺得這樁婚事,定的非常不錯。
“謝暉雖然性子清冷,卻非常有手腕。咱們那府裡,呵,若是大哥娶個標準的貴女,或是個嬌嬌女,肯定鎮不住……那兩位。如此,大哥娶了謝暉,倒也不錯。”
宴會快到尾聲,池玲瓏再次無奈的,讓六月和七月陪着她去了淨房。
基於前幾次宴中去淨房,都要有點不開心的事兒發生,池玲瓏今天原本是打算硬憋着,抵死不離席的。
只是,她的想法很給力,膀胱卻不給力。
池玲瓏從淨房出來,天已經很晚了。
今日天空中沒有月亮,星子卻很多。
細細碎碎的灑在,如同絲絨布一般華麗黑沉的夜幕下,一閃一閃的,好似鑽石。
池玲瓏在外邊吹了會兒風,清醒了頭腦,也便喚了六月七月,準備回去。
這次沿路倒是沒有碰上醉鬼,池玲瓏也鬆了口氣。
然而,在快要到達宮殿前生長的,一株三人合抱不過來的木棉花樹時,池玲瓏竟再次驚悚的,發現七皇子湊巧就站在,那株木棉花樹打下的陰影中。
這裡原本是有路燈的,因爲七皇子站立的位置,乃是木棉花樹的背後,池玲瓏快要走到木棉花樹了,才發現他。
池玲瓏如臨大敵,六月和七月更是爲自己的失職懊悔不已。
是她們大意了,才忽略了周圍的動靜。
不過,也當真是因爲七皇子故意壓制了呼吸,不然,她和六月雖沒有七皇子內力高,想來,也段不至於到了跟前了,才發現這裡藏了個人。
七皇子閒庭信步的,從木棉花樹打下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看見了池玲瓏,微微挑了挑眉,英俊的一塌糊塗的面孔,因爲這微妙的動作,反倒更顯俊美儒雅。
池玲瓏不是第一次見到七皇子,可也許是上一次七皇子醉酒後的所爲,嚇着了她,池玲瓏現在看着走近的七皇子,也是不自在的狠狠後退一步。
“池姑娘?”七皇子微眯着眸子,好似思考了片刻,纔不確定的出聲喚她。
池玲瓏聽他這話音,心喜與七皇子果真不識得自己,想來也應該,忘記了早幾日他醉酒那晚,發生的污糟事兒。
心思電轉之下,池玲瓏現在提着的心,反倒緩緩放下了。
不過,她卻還是警惕的,站的距離七皇子遠遠的。
“七皇子。”
池玲瓏恭敬的向七皇子道了萬福。
七皇子頷首,不與她糾纏,卻很有君子風度的,又與池玲瓏道:“宴席將散,池姑娘還是快些回大殿吧,想來你那幾個姐妹,找不到人,該着急了。”
池玲瓏道了謝,再次恭敬而疏離的,向七皇子行了禮,便轉身朝大殿走去。
她的腳步邁的很快,卻在走了十幾步後,腳步倏地一頓。
明亮的宮殿前,幾排大燈籠的照耀下,秦承嗣此刻正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裡,雙目灼灼的看着她。
他似喝了些酒,眸子有些迷離,然投向她這邊的視線,卻恁的銳利灼熱,還隱隱有些委屈。
池玲瓏方纔還緊繃着的面部線條,在此刻完全放鬆。
她的步子再次不自覺的加快。
這次,腳步邁動間,卻沒有了方纔的沉重,池玲瓏現在渾身輕快,恨不能飛起來。
秦承嗣在她走近時,爲了避嫌,也早她一步轉過身,朝大殿走去。
池玲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自以爲無人知的,樂樂呵呵的踩着秦承嗣的腳印,心中好不快意。
不管秦承嗣方纔看見了多少,心裡有多少憤怒委屈,他還是信任她的。
多好……
夜風吹起七皇子的衣角,站在夜風中的七皇子,好似欲乘風歸去的仙人。
他身材頎長,面色如玉,狹長的風眸,注視着已經消失在大殿中的池玲瓏的背影,面上之前溫文爾雅的笑容,一點點冷冽下來。
輕嗅着空氣中如蘭似麝的馨香,七皇子面上露出恍惚之色。
他嗅覺不同凡人,敏銳的可以嗅到任何一絲異常。
而他也向來自制,自是不可能醉酒。
那一晚,不過是鬼使神差之下,就做出來的舉動。
可惜,……她好似有些怕他?
他來晚了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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