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一色碧連天,此時的湖面上正泛着一尾小舟,獨孤翊負手站在船頭,穆玉幟則是坐在船尾,品着香茗,平日裡各自忙碌,他們倒是難得如此愜意。
可惜,這般美好的滋味兒馬上就要被破壞了。
穆玉幟放下手中的茶盞,“你可知道你哥哥來信說了什麼嗎?”
穆玉幟與皇兄之間一直有信件來往的事情,獨孤翊很早便知道,雖然不知道這倆人究竟有什麼說不完的話,但他也未曾說過什麼。
“說了什麼?”
“你還當真是什麼都不在意。”穆玉幟促狹的瞥了他一眼,“這回可有你頭疼的了,你的師妹要來找你了。”
“琳琅?”獨孤翊的聲音裡面帶着不確定,“她不是在皇兄那裡待得好好的嗎?來這兒添什麼亂。”
當然是因爲知道你身邊有了一個小姑娘,怕你被人搶走唄,穆玉幟搖搖頭,故作不知,“那誰知道呢?可能是想你了?”
想他?
若真是如此寫信即可,爲何要親自跑這麼一趟。
獨孤翊思索片刻,“她若來了,不要告訴她我的住處。”
“我不告訴她,她難道就不知道了嗎?”穆玉幟合上扇面,望着水面突然的漾起一絲波紋。
“你別忘了那個客棧的管事是什麼身份,琳琅若想找到你,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無妨,你再幫我找一處宅子即可。”
“你要搬走?”穆玉幟愣了神,雖然他師妹是個麻煩精,可也不至於要到搬家的地步吧。
獨孤翊點點頭,“要帶院子,不可在鬧市旁,稍微僻靜一些的。”
這要求簡直像是來之前就準備好的一般,穆玉幟站起身,與他並肩立於船頭,“我就知道你主動找我沒好事,今天是特意約我給你辦事的吧?枉我還以爲你會約我遊山玩水。”
“還有一事,我現在手裡錢不夠,等到...”
“不是吧!”穆玉幟哀嚎一聲,“好兄弟你怎麼可以這樣,買宅子可不是鬧着玩的啊,兄弟我還要攢錢娶媳婦兒呢!”
“等到下次任務完成,我把欠你的所有錢都清賬。”
清賬?他沒有聽錯吧!
直到回到了自己家,穆玉幟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還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實在不敢相信,他最大的債主就要還他錢了!
而且還是主動的!
這是多麼的可喜可賀感天動地的事兒啊!
蕭子衿是吧,你這個朋友,我穆玉幟交了!
他再傻,也不至於分不清原委,獨孤翊那個呆瓜,根本不會在乎住在哪裡,要不要院子,對他來說,有個棲身之地就好,那麼照此推測,引起變化的就是他身邊突然出現的小丫頭。
華麗矚目的馬車帶着大批的僕從,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從鬧市裡穿過,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尚書府的門口,秀麗端莊的夫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在僕役的簇擁中走進了府中,這般陣勢,估摸着除了安陽王妃以外,沒有其他人。
結合着今日從鼎香閣裡傳出的那樁趣聞和安陽王妃無精打采的神色,很容易就能猜出來,這王妃是氣不過王爺在青樓裡尋歡問柳,一氣之下回了孃家。
“參見王妃。”
尚書夫婦二人見秦玫斂進門,連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
“都起吧。”秦玫斂目光哀慼。
“王妃這是怎麼了?”吳氏膽子小,哪怕是面對着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敢太大聲說話,若不仔細分辨,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秦玫斂沒做聲,只是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父親,“女兒有一事要與父親商議,讓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都下去吧。”尚書大人擺了擺手,“夫人也先回去吧。”
照理說,親生母親在此處並無不可,但秦玫斂自小就討厭自己的孃親,她太過懦弱,從來不會爲自己爭什麼,若非自己爭氣,一心一意的爲嫁給王爺努力,他們母女倆早就不知道被父親扔到哪個破院子裡去了,所以,她並不想讓她在場。
待到人都退出房間以後,秦玫斂才忍不住抽泣了起來,“還請父親...爲女兒做主!”
他這個女兒心氣兒極高,自從當了王妃以後,從未喊過他一聲父親,如今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然在他面前哭成這個樣子,秦天霸心中慌亂,連忙開口,“女兒你說,只要是父親力所能及的,定會給你做主。”
“這事還要從我抓了那個蠱惑王爺的賤人說起,我原以爲她不過就是一風塵中的女人,誰知道她竟另有身份…”
秦玫斂娓娓道來,聽得秦天霸是大驚失色,竟然有人冒着欺君之罪將蕭子衿救了出來,任她逍遙法外。
“我本不欲將事情鬧大,可王爺今日連夜從巡防營趕回來,竟然只爲了與那賤人春宵一度,女兒當真是寒了心,還望父親幫我!”
秦天霸面色猶疑不定,“我要如何幫你?”
“很簡單。”秦斂玫正色道,“只需要父親上一道摺子,讓皇上知道蕭子衿還活着即可。”
若此事真的按照女兒所想去做,恐怕以後她在王府難以立足。
“你可想好了,若是此事成了,王爺與侯府再無轉圜的餘地。”常年在官場浮沉,秦天霸深刻的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
“轉圜?”王爺最好永遠與侯府沒有瓜葛!秦玫斂冷笑一聲,“父親儘管放手去做,到時候最好把侯府也扯進去。”
“這……”秦天霸思索片刻,最終咬牙應了下來,女兒難得求他一件事,他怎麼也要辦好。
有了父親的奏摺,她就不信蕭子衿還能如此任性的在大庭廣衆之下勾引王爺,秦玫斂勾脣一笑。
蕭子衿,你就和你那個丫鬟梅香一起下地獄吧!
等到蘇啓蒙起身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在鼎香閣用過飯後,他才啓程準備回府,然而此時的街道上,已經沸沸揚揚的傳播着安陽王妃回孃家的事兒了。
“哼。”蘇啓蒙冷哼一聲,似乎全然不在意一般。
事實上,他確實是不在意,不說此次趁着他離開,私自將梅香抓走一事,便是平日裡對王府的所作所爲,那也只能說有過而無功,若非顧及尚書的勢力,他早便將這無德的女子休了。
幸而他回來的及時,否則恐怕要出大事。
穆玉幟的辦事效率一如既往的快,和他懶散的模樣絲毫沒有重合,不過幾日過去,他便在城東找到了一處小宅子。
趁着春光明媚,微風不燥,便帶着倆人去看院子了。
僅僅看院門口,倒不覺得這宅子有什麼優勢,硃紅色大門旁蹲着兩隻袖珍的小獅子,周邊枯草叢生,透着滿滿破落的氣息,加之此處稍有些偏僻,到城裡尚需將近半個時辰,說起來,真心不算是個好地方。
蕭子衿率先一步推開了門,撲面而來的黴味兒衝進了鼻腔,她捂着口鼻,四處打量着。
外面看着確實埋汰,院子裡面倒還過得去,兩間房屋離得不算遠,周邊的廚房和茅廁也算齊全,院子倒是很大,正中還有一口水井,基本的生活設施倒是挺其全的。
“翊兄,你覺得此處如何啊?”
“不如何。”獨孤翊的眉頭緊皺,自從進了這院子,他的表情就壓根沒有放鬆下來,想都不必想,定然是對此處不甚滿意。
穆玉幟略帶尷尬道,“主要是我手裡的錢也不多了,若非如此,我定然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地方。”
“你撒謊的時候會撓自己的手心。”獨孤翊將他的手拽了上來,“說實話。”
穆玉幟心頭一震,獨孤翊什麼時候有這種觀察力了?
“其實不是沒錢。”看着他認真的眼神,穆玉幟只能全盤托出,“這是我往日隨手買的院子,當時圖便宜,沒有實地看過便交了錢,後來閒時到了此處,才發現格外偏僻。”
“你也知道,我是個做生意的,這麼個地方對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賣又賣不出去,便隨手扔在此處了,前幾日你提起找宅子的事,我便又想起了此處。”
“那就是說,這宅子是你的?”蕭子衿不解道,“你剛剛不是說,這宅子是你是千辛萬苦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的…”
“對了,你還說東家忍痛割愛,是祖上留下的,價錢可能有些高。”
獨孤翊瞥了穆玉幟一眼。
“也就是騙騙你罷了。”
“行啦,你們若是不滿意,我再給你們好好找一處。”穆玉幟垂頭喪氣,他忘了此處還有一隻小狐狸了。
“不必,這裡我很喜歡,翊哥喜歡嗎?”蕭子衿拉了拉他的袖子,“若是你也喜歡,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吧。”
獨孤翊道,“你是認真的?”
“非常認真。”
若是穆玉幟真給他們找了個大宅子,蕭子衿就欲哭無淚了,此處雖破落,可只要收拾一下,還是很不錯的,地方,清淨且東家還是熟人,能省下不少錢呢。
“穆玉幟哥哥,你這房子怎麼租啊?”
租?
穆玉幟疑惑的看了眼身旁的獨孤翊,“你不是要買宅子嗎?”
獨孤翊倒是沒留意他的話,反而用手指敲了敲蕭子衿的腦門,“你不必與他套近乎,叫一聲穆先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