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智率部到達時,只見人羣裡已經有五六具屍體歪歪倒倒的躺在血泊裡,其中一個更是直接伏在馬鞍上,背上數枝勁箭由背脊疾射而入,足見要他死之人的強悍狠辣。
曹智看着那些兵服有黑山軍,有身着袁軍兵服的已死兵士,心中一動,大聲喝道:“怎麼回事!”
提着弩弓的樂進和趙雲與已先一步趕到,這會兒正與於毒正大眼瞪小眼的對視着,雙方本來已是勾肩搭背的兩軍士兵,現在也在各自將官的帶領下,涇渭分明的裂開一條通道,各持兵刃相互仇視着,大有一言不和就要兵刃相見的意思。
樂進一看曹智來了,便棄了於毒,縱馬跑出幾步,來到曹智身側,對其耳語了一番,和於毒等黑山軍將領對視的任務此時就輪到了趙雲頭上,趙雲此時也和剛到的曹休一邊說着什麼?一邊眼神不屑的亂飄着黑山軍主將於毒。
“你們兩個小白臉看什麼看!”
受不了這種鄙視眼神的左髭丈八首先咆哮出口。
趙雲和曹休都還屬年輕氣盛的年紀,一聽左髭丈八的咆哮,兩杆長槍立即一抖之下,擺出一副動手的架勢,冷嘲道:“我們還能看什麼?一羣卑鄙小人,只會暗箭傷人的畜生,還怕別人看得!”
“你說什麼......”
更多的黑山軍將領在趙雲的冷嘲之下,咆哮出口,眼看兩幫人就要打起來。
就在這時曹智聽罷樂進的彙報,嘴角陰柔的牽動了一下,再次大聲喝止道:“都吵什麼?”
爭吵的趙雲和左髭丈八等隨着曹智的叱喝,都紛紛住了嘴,左髭丈八更是一對上曹智的眼神就心虛的躲閃,迴避着,偷襲曹智的計劃他並不知情,但聽到這裡的爭吵,和於毒手下的火速開動,都證明了這是於毒計劃之內的事,左髭丈八和於毒同屬黑山軍,現在左髭丈八更是於毒的手下,他就算看明白了一切,也只能心下鄙視於毒,但無論如何面子上還是要站在於毒一邊的。
曹智會心一笑,肯定樂進和自己的猜想同時,眼中的歷光一閃後,對着心下忐忑不安,並有一絲後悔的於毒展顏一笑後,道:“大將軍我們進城吧!”
於毒本來裝扮出來的彌勒佛笑容,隨着曹智的邀請變得呆了呆,本來準備好曹智質問解釋用的的說詞,瞬間沒了用武之地,他隨即明白這個曹智的高明之處:“他直接選擇忽略此事,對於地上被自己所殺的人,不聞不問,是因爲他覺得死無對證的事沒必要再問什麼?還是他心裡另有......”
於毒本來就是個患得患失的人,此時更是對曹智跳過這件和他生死攸關大事的態度,產生了種種懷疑和猜想,俗話說的好“不叫的狗,咬人更疼!”以心狠手辣見長的於毒,此時對曹智這個盟友是越來越沒底,他表面上隨着曹智和顏悅色的笑嘻嘻的準備入內城,心下卻已在暗思等完全接受鄴城後,要如何防備曹智的諸多安排。
曹智是看也沒看,甚至從今後問也沒問起今日這段不愉快的插曲,全當那場欲圖刺殺他的陰謀從來沒有發生過,對於於毒殺人滅口的舉動也沒在提過,那怕是於毒主動想要解釋、澄清,曹智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置可否的對任何人都說“這麼點小事還提他幹什麼?”
叮咚悠揚的琴聲,猶如清泉灑落,一個個音符便似碎玉細珠,只聽這琴聲,就足以叫人神魂俱醉了。
寬大的几案上鋪了一條純白的厚軟絨布,一個略顯清秀,但不英俊的年輕人慢慢揹負着雙手走了進來,當他腳踏上乾淨地地板時,意外的阻止了身後的人羣,他一手支撐在廳門框上,託着臉頰,半眯着眼睛,靜靜的注視着房間裡彈琴之人。
就在他不遠,一襲簾幕之後,那簾幕猶如輕紗,捲了淡淡的金邊,而一粒一粒珠子之間串着的線,赫然是純金的。
簾幕之後,一個清麗的身影正坐在那兒,面前一架古琴,十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正緩緩撥動,琴絃顫動,那美妙到顛毫的琴音就如魔法一般跳躍而出。
這女子側身對着簾幕,一襲長髮已經披散下來,柔順的貼在身側和後背,加上那一身黑紋金的連身垂地長裙,單是這樣的側身一影,就已經讓人生出幾分奇美來。
曹智不知道劉有寵也會彈琴,他以爲這個女人是個只會爭奪權力的勢利女強人,但聽她的琴音竟也能彈出這份悽美之感,着實令人意外。
從這個角度看劉有寵側面的那張臉蛋,下巴略微有些尖,但是臉頰的輪廓弧線卻圓潤飽滿,鼻樑挺直,膚色如玉,這樣的一張臉,本應該是嬌媚動人,顛倒衆生的,但此時的劉有寵那眉宇之間,卻彷彿含着三分清冷,若是仔細看去,她此時的眼角略微有些飛挑,使得這張臉就憑添了幾分肅穆的味道來。
不論是等候在外的逢紀等人,還是新到的曹智、於毒,從劉有寵悽美的琴音中都感受到了那份“亡國”的悲傷,但沒有人能理解琴音下劉有寵的那份惆悵和孤寂,她其實不那麼懂政治、權力,這一切都是現實的生活強加給她的。
劉有寵出身豪門,家世不凡,嫁給袁紹成爲他的第二任正妻,或許更多的夾雜着政治因素,她六歲開始學琴,當然對生活和郎君有過美好的憧憬。
當然在她最初嫁與袁紹時,她也一度滿足的認爲自己找到了一位相貌英俊的如意郎君,袁紹的外貌的確符合一個少女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形象,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劉有寵很容易找到了袁紹潛藏在丰神俊朗外表下的卑鄙與齷齪。
但作爲女人,特別是一個古代女人,劉有寵除了接受,她沒有選擇的餘地,更何況劉有寵已經和這個齷齪的男人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但世事無常,劉有寵覺的命運對她是那麼的不公,一個不那麼英俊,甚至於更不擇手段的臭男人,強制的闖入了她平靜地生活。
曹智絕對不是劉有寵喜歡的類型,更沒有白馬王子的任何條件,但他卻實實在在的佔有了劉有寵一夜,劉有寵本來決定一個人保守這個秘密,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利用她的權利已經把一切可能知道那晚丁點信息的僕人、侍女,或驅或趕,甚至不惜謀奪了一兩人的性命。
但意外卻一個個的接踵而至,她是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很快就明白了女人懷孕先期的妊娠反應,這個世上也只有劉有寵最清楚肚子裡的這個生命,是哪個可惡男人的。
劉有寵很清楚,在袁紹出征前,她只和曹智這個粗俗的男人發生過關係,孩子肯定是他的,但這個曹智甚至不知道那夜和他有過夫妻之實,心裡更不可能有她,但事實卻是她的身體內留下了骨肉。
劉有寵爲此在深夜裡一個人痛哭過,在白天黯然神傷過,作爲出身正統深宅豪門的人來說,就算她高高在上的作爲一州主母,受無數臣民敬仰,但碰到這種足以讓她身敗名裂的事,也是讓劉有寵觸不及防,甚至不知該如何應對。
劉有寵其實坐在那裡已經彈奏了會兒,曹智等剛到這最後的臥房,是因爲進城後他們先派兵駐守了屬於他們應得戰利品的庫房,並且臨時分配了內外兩城各重要軍事據點,和重要設施的防守任務。
曹智還與於毒等黑山軍將領重申了進城前,相互議定的條款和禁忌,曹智重申就算當侵略者也要當有腔調的侵略者,要求黑山軍不可拿出那套強盜原則,進城後到處燒殺搶掠。
到目前來說黑山軍的表現還算差強人意,衝進老百姓的屋內燒殺搶掠的事還沒有,鄴城已在曹智等人進駐內城後,實行了宵禁,一些因戰事影響,跑到大街上的老百姓,也被入侵進鄴城兩軍士兵收攏,妥善安置在一些廢棄建築物裡,準備等天亮後,在遣返他們各自回家。
劉有寵一曲完畢,已是泣不成聲,她伏在案上一手抱着自己的腹部,一手趴在几面上失聲痛哭時,根本不知道已有人走進了她和袁紹的主臥,而她的悲泣讓原本準備鼓掌,讚歎劉有寵琴技高超的曹智愣在了門口。
而曹智身後,門外本來靜立在臥房走道里的審配、逢紀、郭圖等一衆冀州高官,聞哭聲後紛紛雙膝跪地,跟着痛哭起來。
鄴城淪陷雖說還夠不上“亡國”的意境,但此時的漢國官員對國家的歸屬感,已經是達到了歷史最低點,有些人甚至幾乎是沒有的,而對自己效力的州府、郡治,甚至一個小縣城卻有着深厚的感情,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效力多年的州府淪亡了,他們感覺到女主人的哭聲是在譴責他們的無能,控訴他們的懦弱,他們的心此時都在滴血,這也從另一個層面說明這些人雖說狡詐無比,但卻依然有一顆知榮辱感的心。
曹智也在劉有寵的一陣悲泣聲中,略顯歉意的輕喚了一聲:“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