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荀諶看着貌似忠良,以前曹智總覺一眼就能看穿此人,現在怎麼彷彿看不透了。因爲荀諶聽了曹智的第一點,臉上沒多大反應,只是對着曹智蹦了句:“當年我說動袁紹入主冀州時,他也這麼向我說過他的第一點擔憂!”
“什麼意思?說我曹智和袁紹一樣沒種?”曹智突然發現荀諶這個傢伙有點挑撥人的天賦,而且經過荀諶的提醒,曹智倒是想起來了,當年的確是這個荀諶和高幹,還有逢紀說動袁紹率部到冀州去,擠掉韓馥,並最終入主了冀州,成了冀州牧。
可以說這個荀諶在袁紹一統河北的進程中是個大功臣,所以也造成了他現在在冀州政績平平,袁紹卻依然給了他很高的官職和待遇,這和當年他爲袁紹入主冀州所出的力,不無關係。但現在卻又想挑唆曹智來故伎重施,曹智幾年前或許會被挑動,但現在的曹智已經越來越趨於成熟,怎還會受荀諶的挑唆。
曹智在腹誹一句荀諶,“你挑唆人上癮啊?我纔不上你的當呢!”,馬上曹智就換上一臉誠懇笑容對荀諶道:“也許事在人爲,是我曹智想得太多,做的太少。那就算荀先生說的,我運氣好,能擺平剛纔所說的所有事,並且震服冀州上下,但荀先生想過沒有,我拿什麼來實現這一切,我的丹陽有袁術一直虎視眈眈的,在我出征前,還冒出個孫堅的兒子孫策已經佔了我的巢湖郡大半的地域,後院還燒着的我,現在無論從兵力上還是財力、物力都不具備平定和統治冀州的能力!”
曹智說的是實話,荀諶顯然很滿意曹智能與他坦誠相告,他哈哈的笑了,很是開懷。荀諶難得笑,他一笑也馬上一掃木訥之氣,換上的是幾分儒雅之感。
以曹智當今的狡詐程度,馬上覺得自己有點上當的感覺,這個荀諶大概一直是在裝傻吧!
可惡的傢伙!曹智現在看着荀諶越發覺得這傢伙隱藏的很深,並有幾分可怕的陰沉。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入主冀州了?”
“啊......”曹智差點站不穩,確定自己上了當的曹智,暗咬鋼牙,換了一臉冷若冰霜的問荀諶:“那荀先生要我入主那裡?”
“幷州!”
“幷州?那可是韓遂和馬騰的地盤,而且他們兩州相連,我區區數萬人馬怎麼......”
曹智大呼不可能時,也學着老謀深算的謀士們,話到一半,就查看起荀諶的反應。
荀諶卻答非所問的突然對曹智道:“曹太守大概一直對荀諶感觀差強人意吧?”
“沒有......沒有......”
曹智有點心虛回答着,暗忖:“這個傢伙太厲害了,真是小看他了,原來這麼會出其不意!並且還早已揣摩到了我的心思!”
荀諶無所謂的笑了笑,大概是被別人誤會慣了,見怪不怪了。只見他仰天長舒一口氣幽幽道:“我和我大哥有些地方很像,有些地方就不一樣了,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呵呵,何況是人了。我和我大哥其實一直喜歡投機,在政治命運上的投機。我們一直在賭博,但我沒有我大哥有當機立斷的勇氣和魄力,我總認爲或許再等等就能等到別人的改變,袁紹不是雄主之才,在我說服他入主冀州時,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了,但我一直在等,也許沒你逼迫我這遭,我或許還會等下去。”荀諶說到這有點悽慘的笑了笑,然後嘆了一句:“這大概就是每個人的命運!”
說完這段人生感嘆,荀諶終於找回正題道:“不管怎樣我現在踏出了這一步,曹太守你是不是個明主,我們走着看!”
這話說得有點囂張,但這時曹智對荀諶的感官已完全改觀,聽了荀諶略帶囂張,卻絲毫不惱火,“有本事的人,才能囂張嗎?”曹智並且肯定這個荀諶並不是表面上的那點本事,曹智也決定深挖一番。
曹智輕輕笑了笑,一改剛纔躲閃的態度,坦誠道:“不錯,不錯,荀諶,你說的一點也不錯,說起來,我來到冀州後,對你的表現的確很是失望,你幾乎在袁紹的各種會議上,都沒有什麼建樹。我也承認對於你的投誠,我本來就是抱着可有可無的態度!”
沒有迎來預期的不客氣,而且曹智看向荀諶的眼神也頗有幾分友好,這讓荀諶心下一喜,但他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半點欣喜,只是繼續神色淡淡的:“曹太守,既然我們今天敢說實話了,就沒有什麼顧慮的,我們開誠不恭吧!不瞞曹太守說,我以前被很多冀州同僚都私下裡認定過是廢人一個,除了會遊說袁紹入主冀州外,就不會別的了。當然如果純粹憑藉這點本事,我想您也多半看不上我這個人的。我其實在來鄴城的一路上,心裡也早就打定了主意,以後這下半生只怕是要賣給曹太守您的,只是,就怕大人瞧不上我這個廢人。”
荀諶這幾句話說的不緊不慢,可說出來的時候,不論語氣還是眼神都是穩穩當當。這荀諶遭遇大挫、變故之後,性子也越發顯示出了沉穩和幾分狡猾。今天在曹智坦誠曾經看輕他之後,卻彷彿有萬事豁出去的心態來。
曹智盯着荀諶看了會兒,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臉上居然露出了幾分讚賞來:“荀諶,我也不怕告訴你,從前麼,我心裡的確不大看得起你。不過現在,你倒是有點氣概了!就憑你敢當面對我直說這些話,放在幾個月前的那個荀諶,我是絕對想象不出來的。你說吧,爲什麼要我入主幷州?”
荀諶聽完曹智爽朗的話語,頓時吐了口氣,彷彿也輕鬆了許多。
荀諶這是在賭!
賭贏了,今後曹智就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至少能將自己當做半個自己人看待了。
如果賭輸了……哼,荀諶很清楚自己會被曹智無情的遺棄。但反過來想象,像荀諶這種謀士是最喜歡用致死地而後生這種招數的,想要在一個團隊裡出彩的謀士,他們往往想好了把自己推向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要麼成功,要麼失敗。其實像荀諶目前的情況,的確也沒什麼輸不起的了。他要麼讓曹智因爲賞識他,而留用他,要麼曹智是個胸無大志的人,直接連留都不敢留他。
這種方法是有極大的風險,說不定連小命都可能丟了。但像荀諶這樣喜歡搞政治投機的人來說,用這種方法去判斷是不是值得自己效忠的對象,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荀諶賭贏了第一把,他這時真的覺得很高興。淡淡道:“今後,希望我在您的手下,能有陰席之地!”
曹智其實真被這個荀諶吊起了胃口,這人到底有哪些宏圖偉論,他很想聽聽。雖說曹智知道荀諶在甩一些感情上的小伎倆,但還是毫不猶豫道:“我現在就應了你,這次回去後,你在我郡府裡任職!”
眼看曹智做出了承諾,荀諶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喜色,卻反而深深吸了口氣,神色鄭重,臉色也隨之一正,用正統的稱呼對着曹智道:“好,曹太守,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爲什麼要你入主幷州吧?理由很簡單,讓我先從曹太守攪亂冀州這鍋粥說起,現在曹太守和十萬雄獅已身在鄴城,但這次侵佔是三家聯合行爲,張燕和臧洪誰都看得出,他們都有意入主,他們是老冀州,曹太守攪了袁紹的好局,能不貪,主動抽身,隔岸觀火,讓袁紹和這兩幫人火併,想法正確。這裡出現了個入主冀州的機會,就是趁袁紹和張燕和臧洪火併的兩敗俱傷之際,曹太守聯合兗州牧曹操,也就是你大哥,兩面夾擊,最終併吞袁紹、張燕和臧洪,入住冀州,這也是一種傳統的思路。”
“嗯,嗯!”聽的津津有味的曹智不住點頭,並請荀諶不要再站在城牆上續話了,邊走邊說的引着荀諶往就近的城樓裡,找個能坐的地方,坐下說。曹智現在覺得眼前這個傢伙隱藏的太深了,連思路都分“傳統”與“非傳統”的,有看頭!
荀諶說完傳統思路,邊走邊道:“但是曹太守有沒有想過,袁紹要急着回來奪回鄴城,肅清冀州的叛軍,一定會不遺餘力。就算他打完了黑山軍和魏郡的叛軍,他的實力依然可以和你和你大哥合併的實力相抗衡,我們又何必去和袁紹正面交鋒,硬碰硬呢?水太清了,根本養不了魚。我們完全可以站在一旁,把這趟水攪得更渾,看着他們幾幫人死命拼殺,曹太守爲什麼不可以回過頭來聯絡一下公孫瓚,讓他在幽州再給袁紹製造點麻煩,這樣不但可以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來爭取我們的利益。”
曹智聽了荀諶的話,只是嘿嘿笑了幾聲,他有點明白荀諶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明白。曹智那古怪的眼神在荀諶的臉上打了個轉,看了看身材略微有些消瘦,相貌也不算很英俊的荀諶,覺得這個傢伙在卑鄙程度上倒是有的和自己一拼,連聯絡公孫瓚都想到了,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但是曹智聽完荀諶的說辭,眼睛裡卻帶出幾分陰狠來,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抵不住誘惑的目光閃動後,看着荀諶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荀諶看着曹智那張表情豐富的臉龐,心裡卻忽然就有些畏懼起來,隨即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惡念:“我幹嘛要如此培養和造就這個把我折騰的夠嗆的傢伙?我這樣幫他對是不對?”
可這種念頭在荀諶心中只是一閃而過,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而且曹智也的確在剛纔話語很是坦誠,他是希望荀諶對他有人生和事業上跨時代的指導的。人經歷過的事情多了,心態也和從前大大不同,荀諶正是一個看過和經歷過很多人與事的人,他此時心中的惡念漸漸散去,恢復了幾分本性良知後,當下吐了口氣,略微一沉吟,眼神坦誠,緩緩道:“曹太守,幷州並不只有曹太守想的有買賣可做,哪裡還有一池好人和壞人分也分不清渾水,曹太守何不去攪渾一番。曹太守可知袁紹在取得幽州後,對於並、涼二州也是有併吞的準備?”
曹智嘆了口氣道:“他袁紹胃口大,也不足爲奇,但荀先生何以認爲曹智這區區幾萬兵馬就能入主幷州呢?”
對於曹智的質問,荀諶神色不動緩緩道:“因爲幷州的韓遂和馬騰沒有那麼強大,自從出兵長安,討伐李傕、郭汜兵敗後,韓遂、馬騰聯合的並、涼兩州的六郡兵馬迴轉並、涼二州後,就四分五裂,韓遂、馬騰在也沒能控制住他們。所以他們纔會在後來臣服與公孫瓚,答應受他轄制,其實現在韓遂和馬騰的手上兵馬都不會超過兩萬,還不能號令所有轄區內的郡縣都聽命與他們,所以他們經常在轄區內發生討伐戰,你打我,我打你的。最重要的是馬騰和韓遂在兵敗長安後,兩人間就有了分歧,兩人現在是面和心不和。”
“喔!”曹智此時已和荀諶走進了東城的一處城樓裡,這個城樓駐守的軍士都是曹智的人,曹智依然屏退左右,要了壺涼茶,爲荀諶和自己個倒上一杯後,請荀諶坐下道:“馬騰和韓遂不是結義兄弟嗎?”
“結義兄弟又怎樣?在利益面前,親兄弟都可以翻臉,更何況這兩人本就是爲了利益而走到一起的。曹太守既然已和馬騰的兒子有了生意上的往來,何不借袁紹無暇顧及幷州這塊亂地之際,你帶上這數萬將士,去哪裡稍加挑撥馬騰和韓遂,讓他們也火併,然後我們在藉機入主幷州!”
“稍加挑撥?這要挑撥的他們打起來可不容易啊?”
“太守不知,這馬騰在招兵買馬,和太守坐上了販馬的生意,他韓遂就會不眼紅,只要故意把消息捅給韓遂知道,韓遂一定會更加防備馬騰。太守這時可以向韓遂表示也願意與他做生意,讓他們兩家爲了太守這個大財神,而相互競爭,據我所知他也是緊缺軍餉、糧草的。這樣一來一定會演變成一場兄弟反目,大大出手的結果,到時我們在趁虛而入,一舉取得幷州,運氣好甚至連涼州都可收服。”
荀諶說到這裡喝了口面前的涼茶,潤過嗓子後看了看皺着眉頭在咀嚼荀諶話語的曹智,微微一笑道:“太守是不是覺得荀諶計謀過於卑劣?”
曹智呵呵一笑,也不拐彎沒腳,直接點頭道:“是啊,如果照荀先生的做法,曹某可是好人、壞人都得做,將來這名聲可真是不好聽。”
“哎!”荀諶搖頭道:“好的首領,就是要會做人,好人要做,壞人更要做。”接着荀諶摸着自己的手掌,目光炯炯的看着曹智意猶未盡的繼續道:“如果太守能在幷州站穩腳跟,那對今後的發展就太有利了,對現在北地這塊混亂的局面也可做更多指手畫腳之事!”
曹智不得不驚歎這個一直話不太多的傢伙,說起來簡直比那個審配、沮授還要能說,看來是在袁紹這憋壞了,而且說的話通常都讓曹智聽不懂。
“如何指手畫腳?”
荀諶看了一眼曹智後,緩緩道:“除了我剛纔說的太守此時有機會入主幷州以外,這時我們還可以回過頭來看看冀州的情況。我想張燕和臧洪這羣烏合之衆不可能是袁紹的對手,曹太守能排除韓遂、馬騰等人,入主幷州時,袁紹差不多也解決了他們,但如果曹太守肯放下那份對“割袍斷義”的執着,此時已與公孫瓚取得聯繫,並說動他再次與你建立聯盟的話,那麼袁紹的麻煩可能就大了。”
卑鄙!徹頭徹尾毫無廉恥的卑鄙!荀諶這個傢伙還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呢,他明明知道曹智在鮑丘對陣時,已向天下之人表明與公孫瓚決裂,現在爲了一點虛幻的可能,竟然要曹智放棄對“割袍斷義”的執着,厚着臉皮去再次拉攏公孫瓚。
荀諶不用在往下說,曹智已基本瞭解了荀諶的全盤計劃。他是要曹智趁袁紹會冀州平亂之際,北上,見縫插針的去幷州把韓遂和馬騰挫動的得自相殘殺,然後在幷州坐收漁翁之利的霸佔幷州。在取得幷州之後,在調轉槍口,聯合幽州公孫瓚和兗州曹操,三面聯合夾擊袁紹,把袁紹併吞,瓜分冀州。
曹智預計荀諶這傢伙接下來會不會說,在幹掉袁紹,他們兄弟取得冀州後,再過河拆橋把公孫瓚幹掉,併吞幽州。
但曹智不能再聽下去了,他舉起手掌,漲紅了臉朝着講的興致勃勃的荀諶虛擺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曹智突然覺得這個看似文弱的傢伙,怎麼這麼狠毒?要麼不說,一說出來的計謀,簡直就是驚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