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郭嘉繼續面無表情的轉向曹智,極力平靜道:“這一戰本應是一場持久角力間的對抗,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能勝利,但主公顯然失去的耐心,主公今日不顧傷亡,強行發動總攻,奉孝自知主公此戰必勝,但也無力迴天這個勝利將要我軍將士多少生命來爲代價,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勝利,奉孝不知算不算勝利。奉孝只求待會兒有必死的衝鋒上陣機會,主公一定要讓奉孝去,奉孝不願看到主公迎來這樣一次勝利,將運籌良久的大好局面,功虧一簣的勝利!”
郭嘉的話,讓所有在身邊的軍將謀士皆是一愣。郭嘉面對此時的第一至尊曹智,竟然毫不避忌向曹智提反對意見,還要言詞犀利,嚴重萬分的竟然已經在聲稱曹智勝了也是一種失敗挑釁,譏諷言詞。本來和曹智一樣關注戰局的帳內所有人,此時一下子把心神都拉回到了曹智和郭嘉身邊,並且都爲這位軍師忌酒捏了一把冷汗。
“你……你……好樣的,看來這一上午,你是憋了好些話要說,來,我們回帳,我讓你痛痛快快的說完。但要是不能說服我,休怪我軍法無情……”
曹智惱怒之下,霍然擡頭,看着郭嘉,淡然的臉色瞬時變得鐵青。冰冷的雙目不滿地盯了郭嘉一會兒,才語出如冰,目中伴隨着毫不掩飾的森然殺機緩緩而道。
這時郭嘉卻毫不示弱的對視着盛怒的曹智,把手一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嘴角逸出一絲冰冷的微笑,好像一點不懼怕自己的即將面臨的生死狀況和觸怒他的主公曹智。
接着整裝待發的曹智一行人,重新步入軍帳,聽郭嘉的辯駁。
郭嘉一入座,不等曹智發問,就緩緩道:“如此天氣下,我軍久戰無功,的確疲乏不堪,主公想速戰速決,這無可厚非,但主公想過沒有,下邳城內的呂布被我軍圍困了這麼久,他們又怎會不跟我們一樣軍士已是疲憊不堪到了極點呢?”
郭嘉的第一點,讓高居主位上的曹智神情一震,看着郭嘉一臉燦爛笑意,冷峭的臉上,泛出了一絲肯定。
“說下去!”曹智輕輕的道,但臉色依然不是很好看。
“主公一直說呂布治軍有方,帳下軍士忠心,將士鬥志盎然,軍心穩定。今早郭嘉亦看到了主公治下軍心更穩,帳下將士對主公一呼百應,忠貞不二,主公就是要他們全都去死,他們都會毫不猶豫!”
“多謝!”對於郭嘉的“馬屁”,曹智就當補藥說給自己聽了。 但心中還是涌起一股暖流,得到別人的肯定,總是讓人舒服。
“但陳登,侯諧的事實,據表明下邳城內呂布帳下的鬥志正在喪失,軍心正在渙散、鬆動,甚至幾近崩潰的邊緣!”
“何以爲證……”
郭嘉還未等曹智問完這句在他意料中的疑問,就擡手繼續道:“就以今日呂布的表現,既無囂張的叫囂,又不是將侯諧的屍體直接送回,向主公炫耀他決心死戰的壯舉。這都是和呂布愛炫耀的性格所格格不入的,這也說明主公派侯諧進入下邳城後,對一部分人出現過誘惑和影響,導致呂布帳下相當一部分人意志鬆動,曾經有投降意願,甚至這幫人中,就有呂布,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造成了結果的改變。但這份結果不是呂布想要的,所以他纔會今日在白門樓上一言不發,毫無表示,只是把侯諧無頭的屍體懸掛其上,以示了不再和主公議和了。”
曹智聽到這裡,不由冷靜下來思考今日呂布在城樓上的毫無作爲,的確和他的性格出入很大。
在這個世上除了呂布身邊的人、家人,大概只有曹智最瞭解他了。這幾年來曹智和他的恩恩怨怨,可是糾葛的夠深,夠複雜的,兩人多次從並肩作戰的戰友,到反目成仇,經歷頗多變故和事情。世界上相互最瞭解對方的人莫過於兩個從朋友演變成敵人的人了,曹智和呂布就是這樣的一對。
“這些只要主公可以冷靜下來就可以尋到蛛絲馬跡!再有就是我們在爲補給糧草發愁,卻不知毫無外援的呂布現在也可能在爲他城中的軍士能吃飽肚子而絞盡腦汁呢?”郭嘉見曹智開始沉思,便開始引導曹智。
但尋到蛛絲馬跡歸尋到,但這亦是郭嘉的一面之詞,而且還是毫無佐證的推測,要曹智根據郭嘉毫無依據的推測,就停了已經發起地總攻,這好像是缺乏說服力的。
郭嘉細心一看曹智的神態,就知道曹智仍然對他的話憂心忡忡,不能全然接受他的意見。於是郭嘉從另一個角度,再勸說道:“主公可曾還記得奉孝以前對主公說過的項羽往昔七十餘戰,未嘗敗績,但一朝失勢而身死亡者的歷史吧?”
“嗯,記得……”曹智豈能不知項羽的故事,同時,曹智也猜到了郭嘉接下來可能要往哪方面對他進行勸解了。
果然不出曹智所料的,郭嘉看曹智接口他的話題,不由連忙接口道:“項羽這是恃勇無謀之故,在奉孝看來,今日的呂布,便是昔日項羽。呂布勇而無謀,其更是沒有項羽的戰績,和主公最近幾年的交戰中,已是屢戰屢敗,銳氣已完全喪失。三軍以將爲主,主將衰則全軍無鬥志,這是‘軍爭’常識之談,主公其實比奉孝更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們再反過來看,呂布身邊也有謀士,比如陳宮,陳宮雖然有智謀,但此人太過耿直,時常是腦筋死也不肯轉彎的。陳宮是認準了一條衚衕,就往死裡鑽的人,這是此人致命的弱點。如今下邳城內正值呂布銳氣未復,而陳宮思路肯定也是鑽了一條死衚衕,所以我以爲我軍應該堅持下去,加緊騷擾性的進攻,而不是這種傷亡巨大的總攻,我們要把呂布等人的意志摧垮,而不能用這種逼急他們抱成一團的進攻,使他們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也會使他們的意志更加堅定!”
郭嘉洋洋灑灑的說完一大通道理,不但曹智沒在說什麼,與會的所有將領、謀士都開始陷入沉思。
曹智今日聽了郭嘉的這一席話,沒有達到豁然開朗的程度,但至少覺得郭嘉許多方面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最起碼郭嘉所要的表達的論點,曹智很是意動。郭嘉要曹智和呂布在這場“角力”般的拉鋸戰、消耗戰中堅持下去,現在已經是呂布拼盡全力的時候,曹智只要再堅持一下,勝利就是他的了。但絕對不能操之過急,用這種蠻打硬攻的方式,來獲取勝利。
曹智在沉吟半響後,並沒有表達什麼意見,只是提議要郭嘉陪他去散散步。但在十幾日後,曹智對郭嘉今日的分析、推斷,欽佩的簡直五體投地。
雖說在郭嘉說完大論後的當時,曹智沒有馬上解除總攻令。但在當夜曹智升帳的議事上,還是暫停了三日之內拿下下邳城的總攻令。
清幽的月光慢慢的升上中天,碧空嶄嶄,清輝萬里,灑遍下邳城外的這片山河。
卻完全不知道今日的戰事起,又有多少男兒鮮血拋灑在這片曾經清輝柔拂的遼闊大地之上?
曹智帶着郭嘉、荀攸再次踏上了早上那片盡使曹智失意的泗河崖,聞着崖下這片地域滿布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再好的夜景,也不能使這三人有心情欣賞。
此時郭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踢了一塊鵝卵石滾落崖下的泗水河中,“嘭”的一聲,黑暗中清晰可聞激起的浪花聲,使已有定計的荀攸心中一動後,躬身向曹智進言道:“主公,我倒是有個主意可加速摧垮下邳城內軍民的意志……”
曹智眸子一亮後,回頭看着已臉生紅暈的荀攸,道:“說,但說無妨!”
荀攸伸手一指崖下的泗水河,道:“我們便以泗水灌城吧!”
“灌城?”曹智和郭嘉幾乎不約而同的轉身問道。
荀攸在月光下,眼中厲芒閃動,狠狠地肯定道:“對,從泗水上游截住它的水流,令其改道,下邳地勢低窪,一定會成爲水鄉澤國!等下邳軍民在水裡泡上幾天,再強的堅守意志,也會崩潰的!”
曹智和郭嘉聽罷荀攸的建議,同時眼睛中爆發出火花,他們下一秒就跑到崖頂,踮起腳尖,儘量地往遠處眺望。
泗水源出魯國東面的蒙山南部,由東而西,由西而南,在徐州彭城那兒轉彎,趨東南流經下邳。如果在下邳的西北方,選擇個合適的地方截流。毫無疑問,下邳城的軍民,便會有滅頂之災!
於是,曹智哈哈大笑的立即召集原李黑江夏蠻的舊部,命令李典負責此事,連夜沿泗水勘察,制定了“壅流灌城”的方案。
第二日,勘察的李典回來覆命,他說不光泗河的水道可以截流灌城,還有一條沂河,乃是泗河支流,也是一併可以截流的。
李典是擔心一條泗水河的水量,無法淹了下邳城,所以要加上一條沂河水,事後證明他是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