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不,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楊娜去了什麼地方。”
她的眼神有些慌亂,在這方面她遠不如青梅,甚至連我都不如,她做不到我和青梅那樣撒謊都可以神態自若,跟真的一樣。
我沒有揭穿她,既然她在有意迴避,我又何必勉強人家?
她是楊娜的摯友,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見我臉上的表情憂鬱。
事實上,從昨夜楊娜腳步匆匆的自臥室出來敲我臥室門的那一刻起,我臉上的表情就一直憂鬱。先前所謂的輕鬆,只是相對藩經理沒有出去還藏在廁所裡隨時都有可能被樸麗發現之前。
她道:“楊娜昨天不是說好今天陪你去沙坪公園的嗎?既然她沒空,我就陪你去。”
我道:“她陪我去那邊也不過是安排我們見面給我們一個驚喜罷了,現在,既然我們都見面了,又何必再過去呢?”
她道:“還是去吧,聽楊娜說你雖在重慶住了這麼段時間了,對好多地方都不熟悉呢,想必沙坪公園還不曾去過吧?”
我點點頭。
如果換了是楊娜,我真的很樂意去。好幾次在夢中,我都夢見自己和楊娜於公園的湖邊,柳樹下,亭子間要麼相依相偎,要麼執手並肩輕笑而行,周圍是那些紅男綠女羨慕的眼神呢。
可樸麗不是楊娜,儘管我之前曾對她充滿嚮往,想看看她是什麼模樣是怎樣一個有趣的人,我見她的第一眼,也喜歡她的漂亮、陽光和輕爽。
樸麗見我還在猶豫,道:“再說,那邊真的遊人如織很熱鬧的,姐是個愛熱鬧的人,就當陪陪姐吧?”
我默默點頭。
她很高興,站起來就急急的輕拉着我的手往外而去。
完全沒有男女之別。
她再不去看組合櫃那扇加鎖的門,連眼睛的餘光都沒有。我知道,她之所以要這麼急的帶我離開,並不是對沙坪公園的熱鬧有多麼嚮往,她是要帶我離開這個臥室。
她怕我和她在這個臥室呆得太久,她怕我問及組合櫃那扇加鎖的門裡的楊娜不讓我知道的秘密。
出門的時候,在過道里,我們遇到了藩經理。
其實不是遇到,是藩經理根本就一直在對門她的房間門口等我們。
她一定是想看看來找楊娜的女人都長什麼模樣,會不會是她在楊娜之外的另一個對手。
她顯然沒把樸麗放在眼裡,樸麗輕爽的假小子打扮,在一直以爲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反過來也如是的她眼裡太缺少女人味。
她沒跟我打招呼,甚至微笑都沒有一個。
但樸麗和我一起經她身邊下樓之後,在樓道里她聽不到的地方,還是問我:“剛纔那個女的你認識不?”
我故着茫然,道:“哪個女的?”
她道:“就是你們對門那個,我看她的眼神對你很特別。”
我道:“別取笑我了,我有那麼大的魅力嗎?”
她忽然站住,從頭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又將眼睛定定的盯着我的臉,微笑道:“有,我從不懷疑楊娜的眼光。許仙一樣的男子,是個女人都會被你迷住。”
她這句話讓我很是受用。我這才知道我也是個喜歡被人奉承的人。更重要的是,她說她從不懷疑楊娜的眼睛,這麼說來,楊娜是真的喜歡我的。還有,她說是個女人都會被我迷住,那麼,她也是個女人,儘管她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她是不是也被我迷住了呢?
但我不敢回她,只心忽然很美妙的悸動了一下。
我道:“經常見照面,但彼此都沒打過招呼,談不上認識。”
她道:“哦,是嗎?這樣就好。弟,請相信姐的眼睛,儘量離那樣的女人遠一點,就算她不穿成那樣子,我也能從她的眉梢眼角看出她不是個好女人。不過姐這也只是多餘的擔憂,姐相信弟不是那樣的人。”
她最後一句話讓我有點面紅耳赤,我幾乎迴避她的眼睛不敢與她相對。但我很快就鎮定過來,對她很平靜的點頭,我不能讓她看出我做過賊,雖然幾度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偷着,但我還是心虛。
我不再說話,我們一路並肩而行,卻沒有執手。
早在從楊娜臥室出來經過客廳的時候,她就已把那隻拉着我的手的手放開。
她那隻手本就只是要把我帶出楊娜的臥室,一走出臥室那道門她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我一不說話,我便又陷入了對楊娜的擔憂之中。
她看出了我的擔憂,她道:“弟,別這麼不高興了,還在擔憂楊娜嗎?請相信姐,楊娜不會出事的,不會出事的。”
明明是要安慰我的,但她卻重複了兩句“不會出事的”,這讓我聽來,她分明自己都沒有把握,她是在安慰我也安慰她自己,她更是在讓我相信她,也讓她自己相信楊娜不會出事的。
但我如何相信她,我不會幼稚得相信楊娜的處境會因她重複兩句“不會出事的”就有所改變,哪怕她將那句話重複千遍萬遍,楊娜那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發生的一切還是在發生或即將發生。
更加之,她先前在楊臥室裡的幾度迴避,我都看出了她眼睛裡的憂傷和擔憂。
連她自己都在憂傷和擔憂,又如何能讓我相信她,不爲楊娜而憂慮?
我對她笑,很輕的笑,我想我那笑當然不會比哭難看,但也好不了哪裡去。
她看無論如何都讓我開心不起來,終於對我坦白道:“其實,楊娜只是回鄉下去處理一點家事,即使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所以我們真的大可不必去擔憂她的。”
“家事?什麼家事?楊娜姐也是鄉下的,哪個鄉下?”我禁不住問。
但她沒繼續對我坦白下去。
從她執意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不會再對我說了。
我有些失望,對楊娜更多了幾分神秘感。
但這次我相信她了,她眼神裡也一直都有憂傷和擔憂,但並不強烈,這說明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在她看來楊娜的處境真的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我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心裡還有股溫馨的暖流在流。
楊娜竟也是鄉下的,雖然楊娜現在不知身在何處,我卻感覺到我竟又和她近子一步。
我臉上甚至還了絲笑容。
雖然很淡很弱,卻一定比先前的笑好看,因爲它是那麼的真實。
樸麗見我心情有所好轉,她也跟着開心起來。
她對我道:“穿過前面的地下通道,我們去馬路對面坐公交車。”
她的腳步更加輕爽。
馬路對面我常去,也是走前面的地下通道經過,但那是陪楊娜逛商場。所以,我單知道那邊可以買到很多時尚的衣服,價格合理的化妝品,甚至還有性感的女人內衣,我卻不知道有可以去沙坪公園的公交車經過。
我和樸麗踩着水泥的梯步並肩而入。
走入口的最後一步梯步時,樸麗高跟鞋的腳步忽然放慢,很輕,卻還是怕放下去。
不知什麼時候停電了。
她一定是看不清,怕一腳踩空跌倒。
就是我自己也放輕了腳步。
剛從外面的青天白日進入停電的過道,我也不太習慣,過了至少兩秒鐘,我纔看清漆黑的過道里,有幽藍的光在向前向後的晃,那是行人在用手機照亮小心翼翼的前行。
我不用手機照亮,這條通道我走過幾次,也有些熟悉,我能知道它有多長有多寬,哪裡有個小小的坑。甚至,我都能感覺出,哪個地方是平時小商小販賣水貨手機兼給手機貼膜下載MP3的,哪個地方是賣盜版書盜版碟子搞得我都曾幻想着能買張**回去和楊娜一起分享的,哪個地方又是賣頭飾襪子鞋墊的,尤其是通道盡頭出口的第一二步梯步,我的記憶更是比我自己的手掌還真實。幾乎沒有一次,我不看見第二步梯步上坐着個年過花甲的手拉小提琴的老盲人,在他身邊的第一步梯步坐着個四五歲因營養不良而瘦弱蒼白的可能是她孫子的小女孩。我忘記不了那悽切的小提琴聲,忘記不了小女孩對着來往的早已麻木無動於衷的行人時那雙在她這個年齡本不該可憐巴巴的小眼睛。
我的腳步雖然放輕,但還是踏踏實實的落下。
我正欲前行,一隻手卻忽然搭上了我的身子。
我於黑暗中回頭,逆着通道入口的光,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但我還是認出將手搭上我的身子的是樸麗。
樸麗道:“改之,我近視,我的手機沒電了,你把你的手機也拿出來照亮。”
我掏出手機,一按,手機就發出幽藍的微柔光芒。
對着光芒下隱隱可見的地板,樸麗看了好久,纔將那懸着的怕一腳踩空的高跟鞋的腳試探着輕輕放下。
我道:“麗姐,你近視得不輕吧?怎麼不戴眼鏡?”
她道:“我戴啊,隱形的,只是今天跟楊娜約好急着去公園,看看外面的天氣又好便沒戴罷了,哪知這地下通道會停電呢。”
這也難怪她在廁所裡雖然按亮了一剎那的手機卻發現不了藩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