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未見

看着送信的內侍離開,範江林的臉色如同鍋底黑。

“果然。”他說道。

“大郎,妹妹她不會有事吧?”黃氏從內廳走出來顫聲問道,與範江林的黑臉相比,面色白的嚇人。

我的家在茂源山,那是一個窮鄉僻壤,曾經最大的願望是當兵掙餉,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能當上這麼大的官,進進出出都有人喊一聲大人。

範江林伸手摸了摸鬍鬚。

從最初的潑皮到地頭蛇再到京官校理,到判定爲罪的刑部兵部大人們,再到鎮守一方的大將,再到皇親國戚,如今又是太后。

這些事這些人都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就算如今半夜驚醒還覺得是在做夢。

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這都是什麼事。

範江林嚥了口口水。

“沒事。”他乾澀的說道。

黃氏對於丈夫的話沒多少信服,轉頭又去周箙。

“周家哥哥。”她喊道,因爲緊張連尊稱都忘了,直接按照自己的習慣來稱呼了,“妹妹她真的沒事嗎?”

“沒事。”周箙僵着臉說道。

周家郎君可比自己丈夫見識多,朝廷的事也明白,黃氏這才神色稍安。

院門邊婢女回過頭,卻有些意外。

“半芹你怎麼沒哭?”她問道。

小丫頭面色淡然。

“哭什麼。”她說道。

婢女嘖嘖兩聲。

娘子要是有事了,她就自盡就是了,生是娘子的人,死也是娘子的鬼,不管生還是死,她都守着娘子就是了。

半芹繃着嘴。握緊了雙手。

打發走黃氏,範江林送周箙出門。

“真的沒事嗎?”他還是忍不住又問道。

周箙看他一眼。

沒事….

想必此時得到消息的周老爺已經在家裝車要連夜出城了…..

“沒事。”他再次重申一遍,“我去秦家問問。”

秦家。對,這也是個皇親。而且跟高凌波不同,他們家跟娘子是要好的。

“那就有勞….”範江林忙拱手說道,話沒說完就被周箙瞪眼打斷。

“那是我妹妹!”周箙說道,加重語氣,伸手指了指自己,“親的!”

說罷甩袖大步而去。

那是我妹妹,我纔是親的!有勞你個鬼!

馬蹄疾馳一陣,忽又猛地收住。

後面的小廝忙跟着收住。倒地越過去,忙忙的又退回來,一臉不解的看着周箙。

“公子?”他問道。

周箙擡頭看着前方,街的盡頭秦家的宅院已經能看到了。

“這時候去吃過路神仙?太熱了!”

“那才過癮呢!”

路邊兩個人說笑着走過,過路神仙傳進耳內。

周箙不由看向他們,視線追隨着二人。

過路神仙啊。

“那人威脅你,你可是怕了?那過路神仙,原本是你的,竇家據爲己有,你會甘心?”

“那不是我的。有何不甘心?”

“難道你真的是看人家做的不好,特意指點?”

“自然是真的,他們做的。實在是不好,糟踐了這吃食,指點一番,世人共享,才盡此味之好。”

威脅她從來不怕,把她的東西據爲己有也不在乎,你想要你拿去,但是,別來觸犯她。

觸犯了她。避讓暫退她都不會,她會的只是拉開弓搭上弦。任你牛鬼蛇神,任你陌生人還是相識一場。手中的箭從來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有恩說恩,有仇說仇,你對我好,我涌泉相報,你要與我反目,我利箭應對。

這個驕傲的女子連低頭避讓都不會,哪裡會折腰,可這次,是太后,是天家啊。天威之下,神鬼也難逃。

周箙又轉過頭看向街道的盡頭。

他姓秦,他是秦家的十三郎,他是秦弧。

她不肯折腰,難道他就肯讓天家折腰了嗎?

周箙勒馬。

“公子?”小廝一頭霧水,怎麼急慌慌的到了跟前了又不走了,在街上打什麼轉啊。

…………..

“母親!”

秦弧的聲音在室內拔高。

“我知道了,別喊了。”秦夫人說道,一面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這就進宮去看看。”

“母親,你去了先見她,她既然敢進宮就必然是知道可能出不來的,你先看看她有何安排。”秦弧說道,“別自作主張就和太后說什麼。”

秦夫人停下腳。

“你可真囉嗦。”她說道,“我知道了,我一切都聽程娘子。”

秦弧嘻嘻一笑。

“有勞母親了。”他說道。

“不勞,我心甘情願的。”秦夫人哼聲說道。

看着秦夫人帶着人出了門,秦弧在廊下吐口氣。

“等待會週六這小子來了,嚇他一嚇。”他自言自語說道。

日光漸漸高升,門房的小廝都躲進去了。

“難道還沒有得到消息?”秦弧自言自語說道看着門口,“難道周家的人連夜都跑了?”

說着又搖頭。

“誰跑他都不會跑的,他一定就在她家裡呆着哪裡都不去的。”

說到這裡又是一笑。

“等會兒他來了,還是別跟他開玩笑了,又急又氣的他要是暈倒了就麻煩了,我又不會起死回生。”

正午的日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一旁的小廝忍不住擡袖子擦汗。

“公子,你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他問道,“進去等不一樣嗎?”

秦弧沒有說話,視線依舊看着門口。

“不一樣。”他慢慢說道,“他們對我來說不一樣,讓他們知道他們對我不一樣,我在這裡等着他,讓他一進門就看到我。”

小廝皺了皺臉。

以前也沒有這樣啊。

午後的風捲着悶熱掃過院落。蔫嗒嗒的樹葉隨之懶懶的搖晃,門前一陣熱鬧。

秦弧如同驚醒一般猛地上前邁步。

來了!來了!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十三。”秦夫人下了馬車,一面舉着團扇遮擋日光。看到秦弧,也愣了下。但旋即笑了,“瞧把你急的,一直在這裡等我啊?”

說着走近前來,用扇子拍他的頭。

“你個傻小子,那也別在這裡啊,進屋子裡等也一樣啊,這麼熱。”

說着又笑。

“你這是等我呢,還是擔心程娘子?”

“虧的是我。要是別家的夫人,可是要生氣了,還沒娶媳婦呢就忘了娘。”

秦弧臉上擠出一絲笑,伸手拿住秦夫人的扇子。

“母親,別鬧。”他說道。

秦夫人笑着拉他的胳膊向內走去。

“好了,不用擔心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她說道。

因爲站立過久秦弧的腳步有些踉蹌,但很快就走穩,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門前已經恢復了安靜。

“母親,她怎麼說?”他收回視線急急問道。

“我沒見她。”秦夫人說道。

秦弧一怔。

“難道已經被關起來?”他皺眉問道。“連母親你也見不得?”

母親一向得太后喜歡,難道連母親請求都不行嗎?

“高家的人也太囂張了,太后不是他家的太后!”

秦夫人搖頭笑了。

“太后怎麼會不讓我見。”她說道。停頓一下,“是我沒有見。”

秦弧再次一怔,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也轉頭看向他。

“晉安郡王在見她。”她說道。

晉安郡王……

是嗎?

“他啊,見她那是應該的啊。”秦弧笑了,說道,“但跟母親見她是兩回事嘛,怎麼他見的,母親就不見了。”

秦夫人笑了笑。

“太后本是個心慈仁善的,如果晉安郡王明智。她就沒有事,我也就沒必要見她了。”她說道。

秦弧看着母親。

“如果他不明智呢?”他說道。

………

“怎麼樣?在這裡住的習慣嗎?”

晉安郡王問道。一面環視四周。

這是天子寢宮附近的小宮殿,既迴避了天子。又方便隨叫隨到。

程嬌娘也看了眼室內。

“習慣。”她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

“說的你好像住過似的。”他說道。

皇宮麼….

皇帝退位,楊汕繼位,登基大殿之前,她搬進了宮內,因爲還不是皇后,所以不能住進皇后宮,她和楊汕暫時宿在前朝的偏殿。

當時就覺得有些倉促,其實住在王府也是可以,現在看來,不過是方便擊殺她罷了。

室內沉默一刻。

“程昉。”晉安郡王開口喚道,“現在,最明智最合適的是我向太后請求封地,然後帶着你離開京城。”

程嬌娘轉過頭看他。

“封地要求偏遠的,偏遠的人們都想不起來的地方,這一去就再也進不了京城的。”晉安郡王接着說道,“可是,對不起,程昉,我不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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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自己該做的想做的堅持做自己做的,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程嬌娘說道。

“是對不起你啊。”晉安郡王說道,有些想笑。

真是沒辦法,見到這女子和她說話,就總是想要笑,明明現在是不該笑,也笑不出的時候。

“對不起我?那就是我的事。”程嬌娘說道,“你和我說也沒有用。”

晉安郡王笑了。

“程昉,你看的太開了。”他說道。

“不看開又怎麼樣?”程嬌娘說道,笑了笑,“抱住你的腿哭嗎?還是一臉眼淚的搖頭?”

晉安郡王看着她,似乎想象了一下這個場面,噗嗤笑了。

“人做事都是爲了自己,既然是自己的選擇,自己當然要承擔後果。”程嬌娘說道,“既沒有對不起別人之說,也不能怪別人。”

“可是,陛下他如果有事的話,你…”晉安郡王看着她急道,話一出口,又瞬時恍然,“難道…”

“陛下暫時不會有事。”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太后以及高家打的主意就是藉着皇帝的病逝讓她陪葬,可是皇帝一年後纔會去世。

這一點他們不知道,所有人不知道,但是她恰好知道,所以皇太后和高家的算計對她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晉安郡王一怔,再次失笑。

是啊,這女子哪裡會讓自己置身危險,如果皇帝真的這幾天就不行了,她纔不會傻到主動送上門來陪葬。

但是陛下早晚是……

“以後的事是以後的事。”程嬌娘說道,環視這殿內,“人做事不要想太多,想得太多就容易主次不分,看不到眼前,眼前的事都看不到,以後的事哪能篤定。”

“那眼前的事是…”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看着殿外。

“國事。”她說道。

……………..

“留她在宮裡!”

高凌波一聲喊,看着眼前的夫人,猛地從臥榻上跳下來。

“你這蠢婦人,誰讓你多嘴出這個主意的!”

齊國夫人有些怯怯不知所措。

“老爺,不是說要除掉這個女人嘛,我想這是個好機會。”她說道。

“好個屁!”高凌波喊道,“她又不是傻子!你挖個坑人就跳!她要是肯跳,那就說這不是坑!你知道她會治病,那你難道不知道她能斷人生死?她敢進宮敢留下,那就說明皇帝暫時不會有事。”

“皇帝還有救?”齊國夫人怔怔,“可是太醫說不行了醒不過來了。”

“是啊,醒不過來了,但是暫時又不會有事,或者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事。”高凌波瞪眼冷笑說道,“那麼,有些事就不能再拖了!”

而此時的皇宮中,陳紹向太后施禮參拜。

“臣懇請太后議立儲大計。”他說道。

前兩章皇后不能下詔書,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