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愣在那裡的小姐,玉娘讓紅豆先回去,她立刻讓人到東府打探消息。
到了下午,紅霞領了個小丫頭進來:“玉媽媽,這孩子是東府三老太太院裡的,名叫小蓮。”
小蓮過來給玉媽媽見了禮,說道:“三個月前,三老太太便讓幾位奶奶私下裡去找合心意的姑娘,只說是身家清白,能認識幾個字最好,模樣要周正,年齡大幾歲也無妨,重要的是身子壯健,好生養。沒過多久,五奶奶便帶回了香雪姑娘,她是五奶奶的遠房親戚。對了,她原本不叫這個,這是三老太太給取的名兒。香雪姑娘一直在三老太太身邊,對外只說是五奶奶的表外甥女,咱們開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前不久大少來相看,奴婢便聽媽媽們私底說香雪姑娘是給大少備下的人兒。”
小蓮挺伶俐,說起話來像炒豆子一樣脆生,林安兒隔了道福字簾也聽得清清楚楚,她面無表情,整個人如石像一般呆坐不動。紅雨拿隻手爐放到她的手裡,她捧住了,暖意透過指尖傳到全身,她這才似有了些許活力,隔了簾子對玉媽媽道:“賞了吧。”
玉媽媽取了五兩銀子賞了小蓮,小蓮歡天喜地的走了。
玉媽媽連忙掀簾進屋,看到自家小姐捧着手爐,臉蛋卻依然如凍住一般。
她拿件厚披風把小姐裹住,又讓小丫頭往火爐裡添炭,木炭用香料浸過,有種淡淡的清香,林安兒木然擡起頭,看向立在身邊的玉娘:“乳孃。金哥哥要納妾了,那丫頭說他去相看過......”
玉娘眼圈紅了,自家小姐圓房剛剛半年,婆家便給備上了妾室,且還是早在三個月之前!可事已至此,玉娘只能硬下心給小姐解釋。
“小姐啊,這也是大戶人家常有的。姑爺是長房長孫。例來都會如此,說起來這種妾室也是給正室大太太備用的,身爲長房嫡孫。又是族長,若是不能開枝散葉,非但對不起祖宗,更無法向族人交待。備下一兩個妾室也是常有的,小姐如果覺得用不着。只需讓她用藥便是,若是真的要用她了,就把藥斷了,生下男丁。抱過來養在膝下當嫡子,生母去掉便是。”
林安兒依然魂不守舍,好一會兒才聽明白玉孃的這番話。秦夫人早就教過她如何管理妾室。只是那時她年紀還小,總覺得那一切離她很遙遠。因此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到了後來,和金玖兩情相悅,互生情愫,她可以不相信自己,也不會相信金玖會納妾!金玖等了她二十多年,在她尚未出生時便在等着她,他把她養大成人,他們好不容易圓房了。
今天早上他走的時候,還如往常那樣輕輕吻她,她躺在被窩裡還聽到他在外間低聲叮囑紅霞記得提醒大少奶奶喝燕窩。
金哥哥心裡只有她,怎麼會如別的男人那樣納妾呢?
她八歲時,金老太太便送了鳳喜和翠喜兩個通房過來,那兩個通房日日夜夜服侍在金玖身邊,都沒能爬上金玖的牀,那個叫香雪的就那麼本事,硬生生要把金哥哥搶走嗎?
如果金玖不同意,他是不會答應的,現在他不再是當年的傻小子,他是族長,三老太爺也要看他的臉色,他不同意的事,別人是無法勉強的。
她忽然站起來,轉身便往外走,身上的厚披風掉到地上,她全然無覺。
玉娘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問道:“我的好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去找金哥哥,問問他這是不是真的。”
玉娘嚇了一跳,姑爺在老號呢,若是小姐就這麼闖進去質問,給那些親戚長輩們聽到,小姐的善妒之名便要落下了。
“不行啊,小姐萬萬去不得,這事咱們從長計議,有玉娘在,不會讓小姐吃虧受委屈,何況那個香雪也就是用來幫小姐傳宗接代的,姑爺對小姐的心思,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嗎?”
林安兒的小臉皺成一團,苦嗒嗒地說道:“我就是知道,所以纔不相信,我要去問個清楚,不然我會發瘋的,說不定會去把東府拆了!”
玉娘傻了,自家小姐是個什麼脾氣她最清楚,即使她拆不了東府,也能把東府砸個稀巴爛。
小姐是忠義夫人嶽少蘭的骨肉,當年的嶽少蘭威風凜凜,發起火來幾頭牛也拉不回來,吃起醋來更是能殺人,因爲這個還對林鈞動過刀子,夫妻兩個打得昏天黑地,還是幾個小叔子去給拉開的。可就是這樣一個醋娘子,卻在夫君死後,代夫率兵苦死關卡,直至援軍到來,大軍勝利之時,她飲劍自盡,隨夫而去。
玉娘越想越驚,林爵爺武功高強,還能和忠義夫人打上一架,姑爺只是個富家少爺,哪有什麼武功,小姐真要動起手來,姑爺的小命都沒了。
“小姐啊,玉娘這就讓人把姑爺找回來,你關上門來問個清楚,別到鋪子裡問,那裡人多口雜,也問不明白啊。”
這玉娘也是糊塗了,你擔心小姐在鋪子裡把姑爺宰了,就不擔心她關上門宰人了。
林安兒的腦袋昏沉沉的,她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偏偏又在後宅之中見多了納妾擡通房的事,她的大腦一片混亂,除了問金玖和打人以外,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好吧,你們去叫他,讓他快回來,就說晚了一步便見不到我了!”
金玖正和內務府的管事談事情,板兒在門口急得抓耳撓腮,方纔府裡的小廝來報信,說是大少奶奶讓大少快回去,還說晚了一步便見不到她了。板兒做賊心虛,他實在忍不住了,便把那位香雪姑娘的事告訴了自家娘子,今天他便一直在後悔,他敢保證,自家娘子肯定一睜眼就去給大少奶奶報信了!
他今天就盼着早點收工回家看看,現在還沒到收工的時辰,大少奶奶就派人來找大少了,不用說,肯定是自家娘子打小報告的後果。
大少奶奶生氣了就會離家出走,大少沒了大少奶奶就像霜打的茄子。
對了,這件事既然出了,自己這頓板子是少不了,名字叫板兒,命中註定就要常挨板子。
板兒挨板子的機會倒也不多,但當年他告訴林安兒,大少在紅葉林的事,導致林安兒被光復門抓走,那頓板子讓他一個月沒有爬起牀來,後來他爹孃知道這件事,又是一頓巴掌,打的是他那張話多屁稠的嘴。如今他都娶媳婦了,再讓爹孃揍一頓,在媳婦面前多丟人啊。
板兒一手捂屁股,一手捂着嘴,在大少門前瞎轉悠。
“板爺,茅廁裡沒人,您快去吧。”
額,別人以爲他憋着屎呢。
板兒快哭出來了,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攤上個愛打屁屁的上司,還是娶了個對主子忠心耿耿的老婆。
送走內務府的管事,金玖這纔看到眼淚直打轉兒的板兒。
“板兒,讓媳婦打了?”瞧瞧,金大少的腦子裡還有點什麼,尼瑪滿腦子都是被媳婦爆揍啊,典型的作賊心虛型。
“沒,板兒沒被媳婦打,是大少您要讓媳婦打了,不對,是您媳婦要打您,也不對,是大少奶奶正在追殺您,您快點走吧,到高家莊避一避,那裡有個地窖,大少奶奶一時半刻找不到。”
金玖聽得一頭霧水,腦子裡有一大羣草泥馬飛過來,他忽的想起來一件事!
“她知道了?”
“嗯。”板兒挽了一把辛酸淚。
“怎麼知道的?”
“是我說的。”真漢子,這時候還要護着自家娘子。
“你說的?”金玖滿臉寫着不相信,指着板兒的鼻子。
板兒咬緊牙關,毅然點頭:“是我說的,不關我媳婦的事。”
金玖朝着板兒腦袋狠狠一記爆栗子:“我真不該把你給了她的丫頭。”
板兒慚愧,卻又覺得大少這話有哪裡不對勁兒,真是的,大少嚇得語無倫次了。
金玖靜下心來,把這事情會發生的最壞和最好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後得到三個結論——
他媳婦輕功那麼好,所以逃跑是沒有用的!
媳婦從小就心軟,抓了很多小麻雀卻沒有玩死一隻,所以她肯定不會殺人!
媳婦在京城有孃家,在京外有宅子有莊子,還有個偷王之王的爹爹隨時會出現,對了,北地還有個蹲在牆角等紅杏的,所以最壞的可能就是——
媳婦會離家出走,同他相忘於江湖!
金玖的腦袋嗡嗡直響,過了年他就二十四了,已經不年輕了,脆弱的老心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
有金家又如何,有金山銀山又如何,除了媳婦他沒有任何親人,媳婦就是他的命根子。
不對,是有媳婦纔有命根子,沒了媳婦他還要命根子幹嘛,乾脆和剛走的那位內務府管事講個人情,讓他進宮當太監吧。
“大少奶奶還說什麼了?”
“大少奶奶讓您立刻回去,回去晚上一步,您就見不到她了。”
果然如此,林安兒是鐵了心要離家出走。
一一一一()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