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本是一座雄關,一條官道一直向北延伸,直接進入中京道,契丹人在這裡經營百年之久,一直將這裡當作南京道與中京道的分界嶺,遼國南院大王也曾在這裡設下重兵,更遷徙十餘萬契丹人在此棲息。
金人南下時,在這裡遭受的抵抗最爲激烈,遼軍在這裡的家眷極多,再加上這裡城牆高聳,糧秣充足,足足堅守一個多月,城池才爲之告破,而一部分遼軍也趁機突圍,流散於各地。
就是這麼一座北部的重鎮,此時已是殘破不堪,連官道也因爲荒無人煙生滿了雜草,一支浩蕩的女真鐵騎在當日傍晚的時候,就在距離薊州城五十里安營紮寨,只歇了三個時辰,天還未拂曉,騎軍們又紛紛早起,做好繼續開拔的準備。
曙光還未露出來,環繞的羣山之中濃霧騰騰,炊煙冒出,飛鳥驚起,在這一日之中天氣最冷的時候,一支女真輕騎已經騎上了快馬飛奔出營。而在這大營的大帳裡,滿臉落腮鬍子,披着牛皮甲的完顏宗翰負着手,愁眉苦臉地在帳中踱步。
完顏阿骨打給他的時間只有十天,十天之內,一定要抵達大定府,完顏宗翰一路北上,可謂日夜不懈,每日只令鐵騎歇息三個時辰,可是很快,完顏宗翰就發現事實並不是如此簡單。
尤其是在進入薊州一帶之後,問題越來越明顯,薊州一帶已經到了幽雲的分界嶺,羣山環伺,很是險峻。也正因如此,金軍南下之時,大量的遼軍散兵遊勇和流民山賊都混入山中,以此來躲避女真的鐵蹄。
而如今完顏宗翰五萬鐵騎北上,這些小小蟊賊,完顏宗翰自然沒有放在眼裡,晾他們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螳螂擋車。只是想歸想,問題還是出現了。一進入薊州一帶,許多異常的現象開始接二連三地發生,先是派出去的遊騎斥候經常地不能按時返回,隨後就可以看到這些人的屍體。接着就是宿營時,外頭突然鼓聲大作,似有千軍萬馬襲營,等到金軍們亂哄哄地醒來,才發現是虛驚一場,後隊的糧車也遭受了襲擊。
完顏宗翰十九歲便隨完顏阿骨打四處征戰,可謂是久經戰陣,他爲人雖是魯莽,可是也察覺出了異樣,有人在有預謀地阻止金軍北上,而且這附近的遼軍、山賊極有可能早已串通成了一夥,他們的目的,明顯不只是單純地報復,而是帶有某種目的。
若真如完顏宗翰所料,那麼問題就真正地嚴重起來,能將這大小數十股軍馬聯合起來,號令統一,而且按計劃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個人,他的聲望和地位足以讓遼軍的散兵遊勇和山匪信服。這個人是……沈傲。
沈傲的大名,可謂是天下皆知,不管是漢人還是遼人或是西夏、吐蕃,便是金人自己都承認,此人很可怕,至少這世上若有人打敗過金軍,也只有沈傲一人而已。所以只要沈傲肯振臂一呼,完全沒有了主心骨的契丹人和漢人就會立即影從。
可是……當真是他嗎?
完顏宗翰越發覺得棘手,若真是他,那麼至少可以證明,完顏阿骨打的擔心不是多餘,沈傲的目的不是營州,而是錦州和大定府,是要一舉切斷南京道與關外的聯繫,也只有這樣,宋軍纔會整合薊州一帶的各股勢力,儘量地阻止任何北上救援的金軍,否則單純的襲擾,對金軍一點危害都沒有,那些早已被女真鐵騎嚇破了膽的流民和散兵是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
完顏宗翰越想越是擔心,他另一個擔心是,若當真是沈傲整合了這些散兵和流民,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沈傲憑什麼做到這一點?須知沈傲的速度就算再快,現在至多也不過是在錦州而已,難道早在數月之前,他就已經派出了使者,前來聯絡?或者說,在這大遼,其實早有沈傲的人手暗中爲他奔走,時機一到,便立即從幕後走向臺前?
“不能再耽誤了”完顏宗翰如海東青一樣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若是再這般被襲擾下去,鐵騎的速度還將放緩,而真如自己所想,宋軍已在錦州登陸,那麼沈傲與自己現在就是在時間上賽跑,誰先抵達大定府,誰就佔據了戰局的主動。
完顏宗翰不由地打了個激靈,突然擡起眸來,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冽,朝賬外的奴才叫道:“來人。”
“奴才在。”一名百夫長進入帥帳,朝完顏宗翰按胸行禮。
完顏宗翰眼眸閃爍着一種怪異的氣質,虎目變得狡黠起來,他淡淡地道:“你,帶着部衆,日夜兼程趕往大定府,告訴六皇子,加強門禁,一切小心,宋軍極有可能突襲大定府”
原本完顏宗翰認爲鐵騎速度足夠快,而宋軍是水師,未必能快馬奔襲,所以並沒有人派出騎隊先行去知會,再者說,宋軍是不是在錦州登陸還是未知數,派人去通報,若是宋軍不來,豈不是徒增笑柄?可是現在,完顏宗翰已經顧及不上了,他惡狠狠地繼續道:“若是途中遇到遼狗,不必理會,一定要突圍出去,知道了嗎?阿布圖”
百夫長阿布圖應命,朝完顏宗翰行了個禮,便告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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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圖帶着三百人的騎隊,飛快朝北方進發,出營十幾裡還算順當,可是越往前走,越是發現異樣。沿途上,不知是誰設置了絆馬索,時而會在沿途的林莽中射出冷箭,可謂寸步難行。好在阿布圖倒也實誠,一旦遇敵,什麼也不顧,只是一味突圍出去,快馬加鞭,一心北上。
這一路不知遇到多少兇險,也好在部衆們拼死護住,一行人只攜帶了七天的乾糧,每人兩匹健馬,終於在第六日的清晨,抵達了大定府。
大定府乃是遼國五京之一,雖然不是遼國的都城,只作爲陪都之用,但由於其建於大遼中期,國力強盛,因此大定府的規模比上京臨璜府更加雄偉,遼國盛極一時的時候,遼國國主每隔三兩年都要移駕於此,接見各方使臣。
便是完顏阿骨打對這座陪都也是讚譽有加,甚至在女真人破城之後,完顏阿骨打親自下令不許破壞,也正是如此,大定府在整個幽雲,居然奇蹟般地完好無損。
這大定府規模極大,共有九座城門,每個城門之間相隔數裡之長,再加上外頭有湍急的護城河,那城牆的牆跺上更是矗立着一座座建樓,甕城、藏兵閣等建築一應具全,可謂是固若金湯,便是女真人見了都不由爲之驚歎。
整個大定府的次序,居然很是井然,看到城門大開,雖然進出城門的人煙稀少,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可是阿布圖仍然鬆了口氣,如此看來,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總算是及時趕到,只要能提前預警,以這大定府的堅固,宋軍便是有十萬三十萬,一時也不必擔心。
他左右顧盼了身後的部衆一眼,來時三百多人,而此時,只剩下一百出頭,損傷慘重。阿布圖苦笑一聲,不禁又打起精神,最後加快了馬速,朝南門策馬過去。
在城門洞這邊,已有一隊配軍在此帶刀守衛,護城橋的橋頭上,也零散地站着不少配軍,阿布圖打馬近了,便用女真語大呼一聲。這些配軍與阿布圖言語並不相通,可是一看對方說的是女真語,不敢怠慢,立即有個配軍頭目過來打躬作揖,又打發人進城通報。
須臾功夫,便有一名梳着女真髮辮的人打馬出來,與阿布圖對答。
“你們是什麼人?奉的是哪個主子的將令?莫非是來催促糧草的?六皇子有令,糧秣還在籌措,只怕還要再耽誤幾日功夫。”
這人的女真語說得很是順溜,甚至言語之間帶有幾分倨傲之氣,讓人一看,倒像是六皇子的心腹,代六皇子主持事務的親信一般。
阿布圖皺起眉,心中大罵一句,卻又不敢生事,便道:“我奉宗翰將軍之命,有緊急軍情要見六皇子殿下,快去通報,耽誤了宗翰將軍的大事,小心割了你的腦袋去喂狼。”
打馬在護城橋頭上的女真人聽了阿布圖的話,臉色也緊張了,耶律宗翰在女真人之中地位不低,當然不能怠慢,便立即道了一聲:“你隨我來”,便當先勒馬朝城中策馬飛馳。
阿布圖二話不說,立即放馬追緊上去,待過了護城橋,進了城門洞,大定府的繁華便映入眼簾,只可惜這建築的屋脊雖然鱗次櫛比,一眼看不到盡頭,街上卻是一個人煙都沒有,只有偶爾幾個金軍或配軍裝束的人來回走動。對於這一切,阿布圖早已習慣,女真人所過之處,殺戮無數,這幽雲十六州更是被殺怕了,誰還敢輕易上街?便是沿街的店鋪,也都是緊閉大門,不敢造次。
策馬拐了幾處街角,前方便是巍峨的行宮,這裡曾是遼國皇帝的行轅,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換上了一隊隊女真武士矗立在外圍警戒,這裡自然而然地也成了大金國六皇子的歇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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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大家看到了哪裡,先不要罵,因爲可能是個伏筆,比如錦衣衛那段;最近老虎的身體出現問題,所以有時候寫得不夠全面,也請見諒,咳咳……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