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羞辱!用言語羞辱他,刺激他反駁,攻破他自卑而脆弱的心防。
“你不過就是一個終日待在幽暗小巷的乞丐罷了,如果不是做夢,你又怎可能懷抱美人,口啖美食?你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你不知道嗎?骯髒、卑賤,猶如過街老鼠!”邱凜凜震喝道。
躺在榻上的男人聞言一怔,而後面上緩而漾開笑容。“哈哈哈哈——真不知你在說些什麼。”
“你既然不信,那我就讓你親眼看看。”邱凜凜施術,將她剛剛在暗巷中看到的情形傳入了男人腦中。
男人眼前先是一片虛空,而後圍牆頓起,由灰暗土石堆砌。這是一條幽暗的巷子,一個乞丐躺在角落裡,鶉衣百結,滿面塵灰,一頭烏髮油的發亮。
男人上前,總覺得那乞丐分外眼熟,他仔細辨別着乞丐的五官,而後面露驚恐,伸手撫摸着自己的容顏。
這乞丐爲什麼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纔是真正的你,無論你如何逃避,你都是角落裡的小乞丐,成不了揮金如土的富商,而你唯一擁有的便是自己的性命,如果你再不醒悟的話,夢久了,你便連那條命都保不住了。”邱凜凜站在他身後,言如鬼魅。
“不,我不是乞丐,我有錢。”男人抱頭退卻,發了瘋一般轉身奔逃,他恍惚跪在牀前,指了指牀下道:“你看,我牀底下都藏的是金子!”
“真正有錢的人,並不會將這些金子藏在牀底下。真正的有錢人,也不會如此在意這麼一點金子。”邱凜凜可憐他鮮少見到真富人,對於享樂與財物的想像匱乏,他的想像大抵也就到這夢中這些場景了,尋花問柳,藏金於室。
男人眼神動搖,驀然慌亂。牀榻之下的財寶恍惚化作粉末,飄散如空。想來是心防已散,認知顛覆。
“我的金子!我的金子哪裡去了?”男人起身,跑到邱凜凜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是不是你這個妖女把我的金子變走的?”
男人雙手隨着憤怒的情緒搖晃,將邱凜凜的脖子扼到青紫。
“承認吧,你現在就是在做夢,只有從夢境中出來,你纔有可能得到真正的新生活。”邱凜凜氣勢凜凜,並不怯場。
“休想!休想!我纔不要去當乞丐!”男子手心用力,就要將邱凜凜柔嫩的脖頸扼斷。
邱凜凜一刀刺進男子心臟,是不是隻有他在夢裡死了,他才願意出去?好歹出去後,還留有一條小命。
男子心臟驀然停滯,雙手再無氣力,恍惚將邱凜凜放開。
“咳咳。”邱凜凜手執利刃,又一道砍在他的脖子上。男子霎時斷氣。
周遭景換,邱凜凜的魂靈飄出夢境,重回暗巷之中。
“噗——”清醒的乞丐身體本就虛弱,又在夢中受了邱凜凜的傷害,多少影響到了精魂,他嘔出一口污血,擡眼狠狠瞪着邱凜凜。
邱凜凜從腰間摸出錢囊,將裡頭的錢都丟給了乞丐。那裡頭是她這兩個月的餉銀,約莫二十兩銀子。
“你拿着這些錢,重新開始罷。”邱凜凜說道。
乞丐手攢着邱凜凜的錢囊,悶着頭。他在夢中那般金銀繞屋,美人在懷,回到這人世,手中便就只這十幾兩銀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乞丐憤恨,置氣般將邱凜凜的錢袋丟還給了她,而後起身,踉蹌撞向牆壁,竟是觸頭而亡。身爲卑賤下民,難得尊嚴,日日活得像過街老鼠,還不如死了。
“喂!”邱凜凜決眥心驚,心臟砰砰跳得很快。
乞丐緩緩癱倒,只留下一灘血跡噴撒在灰石牆壁上。
邱凜凜不理解他爲何要如此,錢比命還重要嗎?世人都想要錢,難道不是因爲想要活着嗎?
邱凜凜立在原地許久,眼見着天邊剩餘的幾道金光都漸漸消滅。
及夢術陣眼已破,夢華鎮中的百姓應該都醒了吧?不知陸威風與秦妙姐姐那邊是什麼情況,他們又是怎樣喚醒陣眼中人的?
邱凜凜看向手心紅線,循着紅線找到了陸威風。彼時,他已經跟秦妙姐姐會合,正在來找她的路上。
邱凜凜走了一路,這夢華鎮的街路卻還是一如往昔的清淨。
“陸威風,他們都死了。”邱凜凜沉着眸子,眼中是無盡幽怨。那婆婆與那乞丐,一個壽終,一個自戕,終究都是不曾真正從那夢中醒來。
陣眼中的人死了,而陣中的其他人卻也沒有醒來。
大抵大家還是更願意活在夢裡吧。及夢術不過就是一個引子,人們中的其實是一種名爲‘逃避’的毒。
陸威風上前將邱凜凜擁入懷中。
“無論他們願不願意醒來,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們已經破了及夢術,算是仁至義盡了。”自願沉在夢中的人,如何叫得醒?
“吱呀——”忽有一門戶響動,從內走出一婦人,她瞧着天邊雲彩,緩而露出笑容。
邱凜凜見此,心裡稍稍平靜了些。
其後,又陸續有些許百姓從家中走出,數量雖然不多,但總也算是有些人願意走出夢境,接受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
邱凜凜、陸威風、秦妙三人走回浮生茶樓。
段庭之與趙甘塘還躺在原地,段庭之面無表情,趙甘塘卻是神色哀怨,眼角頻頻落下淚滴。
趙甘塘,似乎在於他的夢境道別。
三人走至段庭之和趙甘塘身邊。
邱凜凜輕拍了拍段庭之的肩膀,卻不見他有醒來的趨勢。邱凜凜便轉身又拍了拍趙甘塘。
趙甘塘恍然從夢中驚醒,忽的坐起,他一睜開眼,便瞧見了邱凜凜可人的面龐。趙甘塘恍惚,擡手將她擁入懷中。
“凜凜……”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就如同在夢中一樣。
在他的夢裡,凜凜不再是陸威風的妻子,而是他的戀人。他們相遇、相識、相知,在桃花盛開的季節拜了天地,從此舉案齊眉又如膠似漆。
可惜,夢再怎樣真實,也終究是夢。
陸威風見此,立即上前將趙甘塘扯開。陸威風看他那樣子,大概也能猜出來這小子做了個什麼夢。
“趙大人你且冷靜一會兒。”邱凜凜只當他是剛從夢裡醒來,還沒回神。
秦妙垂頭,看着一旁的段庭之。他究竟夢見了什麼?爲什麼及夢術已破,他都沒有要清醒的跡象?他這般人物竟是困囿於夢中,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