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蝗旱

屆時顧延章定然已經不在贛州,可時任的通判、知州,又有多少能力,能不能將因白蠟蟲導致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卻是一個未知數了。

到時候當真有了不好,一則當地百姓受苦,二則朝中那些個御史臺的官員們,十有八九不會僅僅彈劾時任的贛州州官,一樣會把責任往顧延章身上推。

兩人商議了半日,也沒有得出什麼特別好的法子。

趨利避害,人之天性,只要當真白蠟蟲能出蠟,其中有利可圖,便擋不住衆人的前仆後繼。

“先放一放罷,總不能因噎廢食。”顧延章道,“索性還不曉得這蟲出蠟的情況,即便出了蠟,這一二年間也還沒有這個擔憂,慢慢想着,看看到時候有沒有對策。”

兩人又把其餘事情拿出來聊了半晌,直到半夜,終於吹燭睡下。

次日一早,顧延章自去練武,季清菱練了幾趟鞭子之後,則是早早回了屋子。

她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浴,等到出來,才把頭髮擦乾,衣衫整好,松香已是早在外頭等着通傳。

松香送了一份贛州州城的街圖過來,見只季清菱在,便遞給了一旁的秋月,對着季清菱稟道:“是前頭的衙役送過來的,說是拿給少爺一看便知。”

季清菱便幫着收了起來。

等到顧延章回來,兩人吃過早食,她叫秋月把那街圖拿出來,一面笑道:“是前頭衙役送過來的,說你一看便知。”又道,“五哥,你這般折騰,叫那些個人連休沐之時都不得安寧,特特趕着把這東西送過來。”

顧延章原沒想那樣多,隨手接過了,正在看着,聽季清菱這般說,不由得也好笑起來,道:“我也沒有催他們。”

季清菱抿了抿嘴,含着笑看了他一眼。

他是沒有催,更沒有逼着下頭的人幹活,可剛來時也就算了,這幾個月下來,他先靠着吳三的案子立了威,又藉着提拔幾個衙役、吏員,登時在贛州州衙中掀起了一股子小小的風波。

到得此時,顧延章赴任前在贛州兩個多月的尋訪,並那些個尋訪小記,終於開始顯示出了無可替代的作用。無論是州中胥吏還是縣鄉官員,想在錢糧、民情上頭打什麼馬虎眼,他都是一望皆知。

他幾乎從不申斥屬下,也並未在面上露出過明顯怒色,可一旦下頭人辦事出了錯,往往第一回先是將行文打回,着其自省,第二回是命同司另一人接辦犯錯者手中之事,到得第三回,便是直接將該人停職十日,若是有第四回,只再無二話,就地免職了。

如今顧延章就任數月,除卻剛開始的時候,有零星二三人犯過幾回錯,這些人在被十日停職,復又回到州衙之後,發現自家原本手上接着的好活計,早被旁的人瓜分得乾乾淨淨。

都是油水豐足的,吃進肚子裡了,誰還會吐出來?

有了前人示警,衙門裡頭個個小官胥吏都謹小慎微,只恐被新通判盯上,更是再不敢因爲這一位年紀輕輕,又是頭一回任官而小看他。

顧延章多管齊下,用的許多手段,若是初一到來便拿了出來,定會引起官吏反彈,屆時衆人聯合起來,把他晾在一邊,其實極有可能。

可妙就妙在,他循序漸進。

先是略施小計,叫前任通判唐奉賢老老實實吃了一個悶虧,幾乎大半身家都被扒了下來,偏偏還只能啞巴吃黃連一般,無處可說;又靠斷案立威,除卻吳三一案,後頭幾個案子審下來,無論是州衙之中的官吏,還是贛州城中的百姓,都曉得這是個有本事的;再是用提拔樹信,藉着對黃老二一干人等的重用,明晃晃地告訴其餘人——只要老老實實聽我的,不用日後,立時便有好處。

當日黃老二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借用什麼有老鼠的理由,半夜把府庫裡的宗卷運送出去,其中若說沒有新任顧通判的手筆,除非沒長腦子,不然是沒人相信的。

有了這數月以來的鋪墊,雖稱不上如臂使指,可顧延章想要做什麼事情,推行什麼政律,終於也開始順暢起來。

而今時今日,上邊做通判的都日日起早貪黑,難道下頭人還敢偷懶?

實際上,州衙之中的官吏已經算是好了,柳伯山薦過來的三個幕僚,幾乎個個都被顧延章支使得團團轉。

王廬出身國子監,性格雖然死板,腦子也不靈光,可學問卻是做得極紮實的,直接就被打發去州學之中做學官了,幾個月下來,光是泡水的羅漢果都用了有一筐,回到家中,連話都不想說;許明長於錢計,便一直跟着在監督州中錢穀庫糧,夜間做夢都是今春的錢穀之事;另一名叫做孫霖的,帶着衙役們在贛州城中勘察地況,本就是個衙內,硬生生把腳都走出泡來。

當然最忙的,其實還是顧延章本人。

季清菱就在後衙之中,可兩人這幾個月以來,每日真的只是晚間才能見面說話。

此時顧延章說自己沒有逼着手底下的人,季清菱只想笑他,不禁感慨道:“遇着你,他們真是夠倒黴的。”

顧延章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季清菱的頭,輕聲道:“淨胡說,跟着我,他們纔有出頭的機會。”

季清菱拿眼睛瞄他。

顧延章只覺得小傢伙偷眼看自己的表情着實可愛,叫他心都跟着跳空了一拍,不由得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終於承認道:“往日吃了那麼多,今時不過累一點,都沒讓他們吐出來,已經算是得了便宜了。”

兩人坐着說了一會話,季清菱便想到昨日顧延章無意間提起的一樁事,問道:“昨晚一時沒想起來問,怎的撫州那邊又開始鬧蝗災了,還鬧得十分厲害?這纔開春,不是正該下春雨嗎,居然會這麼嚴重?”

無論是蝗蟲,還是蝗蟲卵,都是怕水的,只要被雨水一澆,多半就死了。

顧延章搖了搖頭,道:“旱了有小半年了,去年秋天開始,撫州就沒怎麼下雨了,今年天時實在有些不好,贛州這邊總是雨水,撫州那邊卻是接連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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