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菲櫻步步緊逼,李燕珺幾乎無路可退,她眸光如針,卻沒有殺傷力,只是沒入無形的黑暗中,最後,李燕珺避開寒菲櫻的灼灼目光,咬緊牙關,彷彿這樣就可以將秘密永遠深藏心底。
冷宮的風穿堂而過,整個屋子冷得和冰窖一樣,寒菲櫻再次逼近一步,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你賭不起。”
李燕珺忽然覺得胸口開始窒息,有種壓抑的沉悶,寒菲櫻既然能爲了藍芙蓉的事情來找自己,就說明她和藍芙蓉之間已經達成某種協議,那個朝三暮四的踐人爲了討好寒菲櫻,一定會將自己曾經謀害過蕭天熠的事情和盤托出,不僅僅如此,還有她助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恐怕已經全然呈現在寒菲櫻面前。
在寒菲櫻厲烈如刀的目光逼視之下,李燕珺終於頹敗下來,惡狠狠道:“踐人果然靠不住。”
寒菲櫻嗤笑,“你曾經好心幫她度過危機,是出自真心嗎?”
李燕珺臉上寫滿鄙夷和不屑,“我生平最厭惡的便是這種虛僞至極的女人,人前是冰清玉潔的聖女,人後是無恥的淫娃蕩婦,我當然是真心幫她的,把她從危難中解救出來,連她的性命都是我救的,可是她呢,是怎麼回報我的?是斥責,是背叛,果然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對於李燕珺和藍芙蓉之間的恩恩怨怨,寒菲櫻並沒有多大興趣,長舒一口氣,“說正題吧,你把她兒子藏在哪裡了?”
李燕珺腦海中頓時風起雲涌,臉色卻繃得緊緊的,脣齒緊寒,一言不發。
寒菲櫻見她雙眸緊閉,鬢邊的白髮越發醒目,忽然揚脣輕笑,“我知道你恨藍芙蓉,她也一樣恨你,只是你和她不同,你還有未來,她卻沒有了,所以,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意氣用事,你卻不能,其實你很清楚,現在她對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你藏匿她的兒子也沒有任何意義,堅持不說出來,不過是爲了賭一口氣讓她難受而已,但這對你有弊無利。”
見李燕珺的牙齒微微鬆了一些,寒菲櫻又道:“你一向精明,斷然不會賭無謂的氣,如今,季相已經不再旗幟分明地支持太子,如果武安侯再出點什麼問題,太子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你比誰都要清楚,如今太子派系中有分量的人已經不多了,只能增,不能減,否則,怕是離被廢之日不遠了,就算不被廢,一個空殼太子,上有所好,下令不從,又有什麼威懾力可言呢?”
李燕珺眉心幾乎凝成了一道深川,眼眸中幽光如刃,卻明白寒菲櫻說的是事實,而且這個女人城府極深,可以在談笑間殺人,自然也不是柔弱之輩。
她咬得腮幫子都開始疼痛起來,忽然下定決心,“好,我告訴你就是,當年她生下兒子之後,我就把那個孩子送到了郊外一戶姓胡的人家,那戶人家沒有孩子,一定會好好疼愛她的兒子,你說,我這樣做,難道不算仁至義盡嗎?”
“姓胡的人家?”
李燕珺索性一口氣說個痛快,“是的,每三年我還會派人送些銀子過去,保證他過得好,直到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之後,我才徹底斷了往來,你可以去告訴那個踐人,我從來沒有虧待過她的兒子,可她回報給我的是什麼?”
寒菲櫻沒有理會李燕珺的憤怒和質問,依然淡淡道:“我會去核查的。”
李燕珺並不意外,“對了,當時把孩子送到胡家的時候,還有一塊玉佩,是那踐人的,我也一併送給他們了,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就應該一併剷除個乾乾淨淨。”
胡家?事不宜遲,寒菲櫻決定馬上卻查證,在她長長的披風快要越過李燕珺的時候,一道陰冷的聲音忽然道:“那踐人肯定告訴了你很多我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很奇怪你爲什麼不去皇上面前告發我,居然能這般安之若素?”
寒菲櫻回頭看她不再雍容華貴的臉,平靜一笑,“或許我認爲還不是時候吧。”
李燕珺一怔,隨即別過臉去,狠狠道:“我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個女人,竟然讓她有種油然而生的恐懼。
“其實我也希望如此。”寒菲櫻語氣輕快,回首對李燕珺露出一個明豔無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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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
三人趕到了李燕珺說的那戶人家,可這樣的房子也太破敗了,茅草稀鬆,土牆泥濘,到處都漏風,斑駁的柵欄門在寒風中吱呀作響。
翡翠詫異道:“這就是李氏藏匿藍芙蓉兒子的地方,這麼怎麼荒蕪,她不是說還會經常派人送銀子過來嗎?怎麼會過成這樣?”
簡陌道:“進去看看再說。”
三人下了馬,進了屋子,裡面也是年代久遠,牆壁一碰就掉落大塊的泥土,翡翠高聲道:“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死一般的靜寂,翡翠驚道:“不會出事了吧?難道我們來遲了?”
寒菲櫻四處看去,這裡沒有殺氣,也沒有打鬥留下來的痕跡,也沒有血腥氣,一切如常。
三人正在狐疑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從後院子出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蒼老的嗓音道:“你們是誰啊?”
翡翠上前一步,笑道:“老婆婆,我們是您兒子的朋友,來找您兒子的,他在家嗎?”
不提到兒子還好,一提到,老婆婆馬上老淚縱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翡翠急忙道:“怎麼了?”
從老人家斷斷續續的描述之中,疑雲重重的三人才明白原委,原來,這家人的確是姓胡沒錯,和老伴有個兒子,娶了鄰村最漂亮的姑娘爲妻,還生了一個小孫子,一家人幸福美滿。
可天有不測風雲,去年,老人家的兒子在做工的時候遭遇意外,撒手人寰,老伴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沒幾天就走了,兒媳也整天以淚洗面,痛不欲生。
世事多變,半年之後,兒媳受不了這種孤苦清冷的生活,帶着孩子離開了這個家,改嫁到了另外一戶早就傾慕她美貌的人家。
從此之後,老婆婆的日子便是一天不如一天,只有左鄰右舍可憐她,隔三差五會送些吃的用的過來,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散了,好好的房子也沒人打理了,所以寒菲櫻等人看到的便是這般模樣。
翡翠安慰了老婆婆許久,見她的神態平靜了些,才問道:“老婆婆,您兒子多大了?”
老婆婆想了一會,又悲傷起來,“要是還活着的話,今年就二十七了。”
二十七?翡翠最後還拐彎抹角地試探出老婆婆兒子確實有一塊玉佩,並沒有隨着兒子下葬,而是被老婆婆留了下來,做個念想。
離開老婆婆的家後,翡翠從周圍的村民口中得知老婆婆說的是事實,並無任何可疑,她十分遺憾,“我們千辛萬苦才逼迫李氏說出藍芙蓉兒子的下落,沒想到,他竟然去年就死了,真是掃興。”
面對這樣的結果,寒菲櫻也有些意外,如果藍芙蓉的男人真的是雪族人的話,那這個兒子身上也有雪族的血脈,寒菲櫻倒很想見見他,可沒想到他竟然死了。
翡翠忽道:“會不會是李氏騙我們的?”
簡陌適時道:“李氏不是傻子,如今藍芙蓉對她已經毫無價值,隱匿這個兒子有什麼用處?不過是想給藍芙蓉添堵罷了,和這點義氣之爭相比,武安侯卻冒不起任何風險,李氏應該明白,二小姐可不是在和她開玩笑,所以,她應該不會拿這樣的事情來冒險的。”
“有道理。”寒菲櫻微微頷首,孰輕孰重,李燕珺分得清楚,她一向能屈能伸,知道有的時候必須妥協。
從郊外回來之後,寒菲櫻並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冷宮,一闖進去,就看到了李燕珺正坐在屋子中央冷笑。
寒菲櫻心下一怒,“你的膽子真大,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耍我?你說的那個藍芙蓉的兒子,去年就已經死了。”
李燕珺漠然一笑,“我知道,可我如果直接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你根本不會相信,只有讓你親自去查實,纔會相信,對嗎?我可是在爲你考慮。”
她對藍芙蓉兒子的死不但沒有任何憐憫,反而幸災樂禍,“真想看看踐人知道她兒子死了的表情,到底是怎樣有趣?”
寒菲櫻厭惡凝她一眼,“你沒有告訴她?”
“怎麼可能?”李燕珺提高了聲音,“要是告訴她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她還會聽我的嗎?而且她只會認爲我在騙她,既然如此,幹嘛要告訴她?”
李燕珺的話無懈可擊,但寒菲櫻還是覺得惱火,語氣微含薄怒,“我對這個結果可不滿意。”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