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之坐下來道:“此毒只產嶺南,尋常人根本不知世間有此物,所以若去查證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確實如此,不但她不知道,楊文治和韓恭都沒有聽說過,若非白世英和白徵他們根本不知道方朝陽是中毒,恐怕真的如白徵所言,當做胃部的急症治療。
拖個七八日,人也就沒救了。
少有人知道,那麼知道的人和有嫌疑的人就也容易排查。
“我且問你,兩年前你是不是丟了一個金項圈?”吳孝之話一出,顧若離就是一愣,點頭道,“確實丟了一個。此項圈是三嬸送我的,當年皇貴妃賜給她的東西,她一直存着,又轉送給我。”
“這位皇貴妃,你可知道是什麼人?”吳孝之望着顧若離,顧若離點了點頭,道,“是七爺的嫡親祖母。”
榮王妃和榮王是姑親表兄妹。
“是!”吳孝之道,“那個金項圈如今在嶺南先生手中,他見是皇宮之物,便讓人收了起來!”
顧若離愕然,問道:“您的意思是,有人用這個金項圈換了毒藥?”金項圈當時是隨着崔婧語偷帕子時一起丟掉的,她覺得是二夫人拿走的,但是沒有證據只是猜測,便沒有再接着查。
且,她也不得空,沒在這事上花什麼心思。
“是!”吳孝之回道,“知道此事的那位商人,如今人就在京中。金項圈是他送去嶺南先生手中。而他亦是從一位嶺南的大夫手中置換回來,那位大夫素來以奇門毒物在當地享有盛名。”
“一年前多前,有人用金項圈在那位大夫手中換了一枚蟲卵!”
吳孝之說的很繞,但是意思很清楚,就是有人用皇貴妃的項圈換了毒藥回來,並且將毒藥下給了方朝陽。
而那個金項圈,當初十有八九就是二夫人拿走的。
吳孝之道:“至於龍涎香,建安伯府中,只有二房有此物。”
真的是二夫人?!顧若離擰着眉沒有說話,吳孝之望着她道:“我的人進去時,她的桌子上就隨意擺着一個香囊,香囊裡裝着的就是龍涎香,而除了她,府中並沒有找到這樣東西。”
李媽媽說方朝陽和崔延庭都沒有龍涎香。
“先生。”顧若離望着吳孝之,“您說的那位商人是做什麼的,怎麼會這麼巧,正好在京城?”
吳孝之就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她這麼質疑是對的,便道:“他做海貨生意,月初正好到京城來收款,在京中也有宅子,一家人準備在京城過年,預計開春後再回去。”又道,“他和永城伯府的齊六爺也有生意來往,此人並沒有可疑之處。”
難怪今天齊六爺說他一個嶺南的朋友正好在京城,原來是同一個人。
這麼說,這位商人並不是特意存在的,而純粹是巧合之下說出這些事的。
“時間太緊,我能查到的只有這些。不過我已經送信去福建,幫你去查金項圈事情的真僞,過幾日就有消息。”吳孝之問道,“你心裡是不是已有答案?”
顧若離將她的想法和吳孝之說了一遍:“……當初金項圈是二嬸讓人推波助瀾拿走的,如今東西出現在福建,確實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而且,她和我娘素來不合,恨不得我娘死了纔好!”
吳孝之點頭:“她也有龍涎香,所有的證據和線索都指向她。”又道,“你可以排查家中的人,她若是下毒,必然需要郡主身邊的人做掩護,這是個突破口。”
她一開始也這麼想的:“李媽媽排查過,跟着我們一起搬來的人都是信得過,並沒有嫌疑。留下的那些如今已經不在府中,想要再找到人也不容易。”又道,“還有個最重要的事,她能將毒下在吃食裡,可怎麼能才能讓我娘十日內都聞得到那個香味呢。”
這是關鍵,方朝陽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以,此事你先心中有數,暫不要大張旗鼓的伸張。若你想逼下毒之人交出毒藥,那不凡用點別的手段……”吳孝之道,“不過,據那位貨商所言,此毒確實無解,恐怕下毒的人也沒有解藥。”
顧若離點了點頭。
不過,她覺得以二夫人的性子,是沒有這麼大的耐心隱忍等待兩年,她要是有機會給方朝陽下毒,恐怕就直接用砒霜了,還費這個時間放個蟲子等兩年。
“有勞先生了。”顧若離道,“此事我再仔細斟酌。”
吳孝之頷首,喝了口茶:“那老夫先回去了,你有事就讓人去府中。”說着起了身,又道,“郡主的身體如何,你找到解毒的方法沒有?”
顧若離搖了搖頭:“我沒有找到解藥,只是在嘗試,希望能有點用。”
這種事情上,除了顧若離自己誰也幫不了她。
吳孝之離開,顧若離邊走邊想這事,李媽媽端着藥從廚房出來,顧若離道:“時間不早了,您去歇着吧,讓小丫頭們輪流當值就好了。”
“奴婢哪能睡得着。”李媽媽嘆氣道,“何況您也是三四天都沒有閤眼了。要不,奴婢在這裡守着,您去睡會兒。”
顧若離擺了擺了手,一日沒有結果,一日她就睡不着。
她將藥餵給方朝陽吃了,和剛剛那半碗藥一樣,方朝陽吃下去了而且並沒有吐出來,她等了好一會兒方朝陽再次睡着,也毫無異相:“白姐姐,你再扶脈看看。”
“好!”白世英察覺顧若離的猶豫,也沒有推辭,“和剛纔沒什麼不同。”
顧若離搖了搖頭,道:“我太心急了。”話落,在軟榻上坐了下來,“你也睡會兒吧,被我們母女拖着,兩天沒睡了。”
白世英頷首,抓了毯子躺了下來,或許是太累的緣故,過了一小會兒她便睡着了,顧若離也迷迷糊糊的,睡夢中她彷彿聞到了龍涎香的香味,不是甜香,而是清雅的攙雜着別的香味,若不細查很難被人察覺。
龍涎香?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剛剛在夢裡她聞到了什麼,龍涎香嗎,不是,那氣味分明更雜一點。
她坐起來,將擺在桌上的匣子打開,一股甜香沖鼻而來,她閉上眼睛回憶着,過了許久她蓋上了蓋子。
她怎麼忘記了她,最有機會下毒的人不是二夫人,而是她啊。
顧若離坐了下來轉身就出了門,徑直回了自己房裡將一個針線簍子拖了出來,裡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是沒有帶來嗎。”
她又找了個幾個箱籠,裡面都沒有她要找的東西。
顧若離在炕邊坐了下來,難道是被她丟掉了嗎。也有可能,即便沒有丟,搬家的時候也一定沒有帶過來。
她回了方朝陽的房間,方朝陽醒過來靜靜躺在牀上,四天的時間,她原本明豔的五官變的晦暗無色,一雙鳳眼也少了往日的孤傲和冷厲,她走過去握着方朝陽的手半蹲在牀邊,喊道:“還疼不疼?”
“好多了。”方朝陽道,“只有這裡,還隱約有些痛。”
顧若離順着她指的地方摸了摸,疼的位置已經移到了胃部以外,她低聲道:“胃還疼嗎?”
“不疼了。”方朝陽回道,“只是空空的,有些餓的難受。”
顧若離沉默了一下,道:“您再忍一忍,天亮後讓他們給您弄點鬆軟的點心墊一墊,且看還疼不疼,若是不疼看來我們做的這些事起了效果。”又道,“至於小腸……天亮後您再吃雲母膏。”
方朝陽嗯了一聲,道:“查到是誰下毒的嗎,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您還記得那個金項圈嗎。”顧若離低聲道,“吳先生查到,它在嶺南,無意中被嶺南先生得到,如今在他手裡。”
方朝陽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此毒是齊氏下的?”她說着,就搖了搖頭,“她這個人自小嬌養長大,忍一點委屈便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她若是有機會給我下毒,恐怕直接就用砒霜了,何至於拐彎抹角參者掖着的用什麼幼蟲。更何況,那個項圈有什麼特別之處?非要特意用項圈去換個蟲子回來?”
方朝陽和顧若離想的一樣,她在方朝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手帕?”方朝陽目光頓了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她常不請自來,一副溫順的樣子服侍我用膳,連着好幾日日……倒是我大意了!”
方朝陽氣的不行,恨不得立刻起來要了對方的命。
“您別急。”顧若離道,“好好養着身體,先將毒解了,餘下的事情慢慢來。”
方朝陽點點頭,讓一個人死了纔是真的便宜她了,她要讓她好好活着,一天一天慢慢享受着!
第二日一早,楊文治幾人趕了過來,他問道:“昨日洗胃的效果可有,症狀減輕了沒有?”
“我娘說疼的要好一些。”顧若離道,“先生您去看看,我吃不準。”
楊文治和韓恭對視一眼,兩人快步進了臥室,隔着簾子扶了方朝陽的脈,楊文治頓了一會兒,又換了一隻手才猶豫的道:“這脈看着,似乎症狀轉移了。”
“是!”顧若離點頭道,“我早上給她吃了雲母膏,等到下午再看看效果。”
其實各式各樣清毒的藥方朝陽都吃了一遍,若是雲母膏沒有用,後面就沒什麼藥可以再吃的了。
“你當腸癰治?”韓恭問道,“你是覺得毒在腸中腐蝕了腸壁,所以用雲母膏試試?”
顧若離點頭。
韓恭若有所思和楊文治道:“這麼治倒也是對症,只是到底並非腸癰,有沒有效果倒是不好說。”
“在原理上是行得通。”顧若離道,“若此毒的最終是腐蝕腸道,那和腸癰的病症正好相仿,在清洗沖淡毒液之後,用雲母膏試一試,或許真有用也未可知。”
“你說的沒錯。”韓恭道,“老夫的意思不是不讓你用,這好幾日我們幾人商量出的辦法,沒有一個可行的,還都是靠你自己。如今你既想了雲母膏,說不定真能有用。”
顧若離點頭:“有用沒有用,就看這兩日。”
“既如此,那我們就先回宮中覆命吧。”楊文治道,“聖上那邊還在等消息,我等也給聖上回個話。”
顧若離應是,送幾位太醫出去。
在側門口碰見獨自前來的白徵,他步行而來,墨發上落着雪,長長的斗篷拖在雪中,遠遠望着便只有他濃墨般的眸子和點了胭脂似的脣彩,她不禁感嘆,白徵的容貌真的是世間少有的好看。
“白先生。”顧若離抱了抱拳,白徵頷首回了禮,和她邊走邊道:“昨日我態度有些不妥,還望縣主不要責怪。”
顧若離根本沒有注意他的態度如何,便回道:“白先生客氣了,你我意見爭論,不存在態度如何。”
“嗯。”白徵微微頷首,道,“昨夜我細想了你的手法後,覺得洗胃也不是不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沖淡毒液也是極好的辦法的。”他說着微頓,又道,“你洗胃之後,效果如何?”
顧若離將情況和他說了一遍,白徵眼睛一亮:“如今胃已不疼,只欲腸道隱隱作痛?”
“是!”顧若離道,“我診脈後也是如此結論,稍後白先生可親自一驗。”
白徵忽然停下了步子,看着顧若離道:“若如此,我倒有一方約莫有用。”
“先生確定?”顧若離滿面的驚喜,白徵頷首,“不過我只有配方,若想製成此藥,恐你還要請世英出手,她炮製的藥世間難有人能相比。”
顧若離一愣,問道:“此藥很難得?”
“藥方不難得,只一味龍葵京中此刻並無新鮮售賣。”他說着停了停,道,“我要去廣東尋一尋,快馬前去半月內必回。”
龍葵喜溫,冬天所用都是經過炮製曬乾的,沒有新鮮的。
“先生要是確定可以,我可請人去廣東一帶尋找。”顧若離道,“不勞煩先生親自走一趟。”
白徵擺手,道:“無妨,我亦無事,便替你走這一趟。”他說着,和顧若離抱了抱拳,正要說話,就看到白世英從院子裡出來,面色冷凝的看着他,白徵也看了她一眼,和顧若離道,“就此告辭,半月之內我必回京。”
“我和你一起去吧。”白世英看着白徵,“你若採摘,七八日後依舊不新鮮,我隨你去當下便能炮製,製成藥丸,雖不抵濃煎可效果也比陳藥好。”
白徵一愣,顯然沒有想到白世英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挑眉道:“你和我一起去?”
“走吧。”白世英沒有過多的解釋,和顧若離道,“你幫我找匹馬來,我快去快回。”
顧若離沒有阻止,這個時候只要是方法她都抱着希望,便點頭吩咐崔安:“幫白先生和白姑娘各找一匹馬來,要好一些的!”
“是,是。”崔安應着匆匆去辦事。
辰時左右,白世英和白徵輕騎上路,出了京城。
“我這一鬧騰,欠了這麼多人情。”方朝陽捏了快糕點看着顧若離,“真能吃?”
顧若離點頭:“白姐姐和白先生的情我記着,您不用管了。”
方朝陽看了她一眼,細嚼慢嚥的開始吃着,不同於前兩天吃進去就開始疼開始吐,這一會她吃下去好半日都沒有不適。
顧若離鬆了口氣。
“好一些了嗎。”三夫人從門口進來,見方朝陽正在吃東西,她驚喜的道,“這……這是毒解了?”
方朝陽指了指牀頭的杌子:“坐吧。”又看到了她臉上敷了一層厚厚的粉,譏誚道,“和人動手了?”
三夫人就下意識的捂住了左臉,尷尬的道:“沒有,不留神撞了一下。”
“沒用的東西。”方朝陽冷嗤一聲,覷着三夫人道,“這世上大約也只有你氣上了頭跑去和人打架,最後還自己輸了灰溜溜的走了。”
三夫人被方朝陽說的滿臉通紅,又素來知道她的脾氣,便不再掩飾,怒道:“那個賤人,我定不會饒了她。”
“行了。”方朝陽道,“等我好了再給你報仇去,就憑你這點本事,沒叫人拆了吃了就是你的福氣了。”
三夫人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拿熱毛巾敷一敷吧。”顧若離看着三夫人的臉,心疼的道,“昨晚您走我也沒有攔着,沒成想讓您吃了這個虧。”
三夫人擺着手,笑着道:“就跟郡主說的一樣,是我沒用,怪不得別人。”說着一頓,又道,“不過,有件事我是確定了,這毒定然是她下的,我昨兒問她了,你們猜她怎麼說?”
不用猜,方朝陽道:“她定然說,就算是她下的又如何,有本事就來找她報仇。”
“還真是。”三夫人點着頭,“所以我氣的不行,就跟他動手了。”
方朝陽吃了兩塊點心,顧若離就收了盤子,讓她喝了一點清水,她順了口氣,望着三夫人道:“你就是沒用……”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李媽媽道,“郡主,縣主,顏夫人和顏大奶奶來了。”
方朝陽和顧若離對視一眼。
“她還真是想的周到。”三夫人淡淡的道,“還曉得跟着她婆婆來看您。這孩子成親後性子轉變不少,也強勢了很多,看來在婆家還是有臉面的。”
顧若離出去迎,方朝陽就躺了下來:“聽說你說了幾門親事都被她否了?”
“是。不過我也能理解,將來茂燊的妻子是建安伯府的當家主母,她這個嫡親的姐姐把着這關也在常理。”三夫人說着朝外頭看了一眼,飛快的道,“二來她恐怕心裡也擔心,要挑了個孃家勢弱眼界小的,將來定然要拿她的嫁妝做文章。”
崔婧文一個人出嫁,可是將姐弟三人的份都帶走了,這是崔巖好說話,背後又有楊閣老夫妻安撫着,要不然還不知鬧成什麼樣。
“你孃家不是有兩個侄女嗎。”方朝陽道,“我記得老大叫什麼來着,清雅還是清瑩?”
三夫人回道:“清雅。”說着一頓擺了擺手,“這孩子不成,心眼跟針眼似的,來了定然要鬧騰。”她說着一頓又道,“他爹孃正合計是不是要讓她選良娣,和平涼伯府的敏姐兒一起。可又怕她沒成算,進了宮就等於送了命,還連累家裡。”
三夫人回了話就明白了方朝陽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郡主……”她還真是不知道,方朝陽居然也會玩女人間的手段。
“告訴你孃家的嫂嫂,良娣她不要想了,沒她的份。”又道,“你湊合着她和崔茂燊的婚事,若是成了,她是你侄女,將來難不成胳膊肘還會拐到二房不成?”
三夫人很清楚方朝陽的意思,她這是打算將建安伯府鬧的天翻地覆:“……可是郡主,您爲什麼要這樣做。”方朝陽不是這種小心眼,和離了還要惦記着回去攪和一番的人。
“我閒的。”方朝陽閉上眼睛,嘲諷的道,“這一病,人實在是閒的難受。”
三夫人砸了咋嘴,覺得她這話怎麼說的這麼奇怪。
顧若離迎了顏夫人,福了福,道:“還勞動您親自來一趟,給您添累了。”
“客氣什麼。”顏夫人很親切的攜了顧若離的手,“郡主身體如何了,你醫術好,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
顧若離紅了眼眶:“還沒找到有效的辦法,只是用藥拖延着!”
“好孩子。”顏夫人道,“郡主乃是有福之人,斷不會有事的。”
顧若離點頭應是,又朝跟着顏夫人的崔婧文看去,淡淡點了點頭,崔婧文朝她福了福,喊道:“縣主好。”
“大奶奶!”顧若離微微頷首,和顏夫人道,“您進去坐吧,我三嬸也在。”
顏夫人掃了一眼崔婧文和顧若離的樣子,心裡立刻就有了數,怕是正如顏顯說的,崔婧文和方朝陽母女不合,不過倒也不奇怪,方朝陽跋扈的性子誰都知道,處不好是常理。
“好!”顏夫人隨着顧若離一起去了方朝陽的臥室,三夫人迎了上來,大家一頓寒暄,顏夫人看着方朝陽的樣子還落了淚,哽咽的道,“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郡主您不要胡思亂想,安安心心的將身子養好了纔是關鍵。若家中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的儘管說,大家都是親戚,千萬不要客氣。”
“不客氣。”方朝陽回道,“我這命要真是沒了,辦喪事的時候少不得要夫人來幫個忙,要不然靜安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顏夫人眼睛更紅:“呸呸,這話不吉利,您斷不能再說了。”
方朝陽笑笑,躺在牀上餘光掃過崔婧文,眯了眯。
崔婧文也不刻意上去湊着熱鬧,安安靜靜的坐着,陪着衆人。
“沒什麼不能說的。”方朝陽道,“不瞞你說,我這也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了。得虧靜安醫術好,解了一些毒,要不然我早死了過去,哪能和你這樣說話。”
“竟是下毒。”顏夫人驚愕的道,“誰心腸如此歹毒,居然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定然好好查,將此人剝皮抽筋了不可。”
方朝陽笑笑沒有着急說話,這邊三夫人就爽快的接了話:“還能有誰,建安伯府也沒幾個人有這個本事。”她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二夫人下毒害的方朝陽。
什麼建安伯府的面子不面子,她都子嗣都沒有,還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顏夫人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二夫人,她是知道的,二夫人已經被方朝陽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兩個人素有仇怨。
要是二夫人下的,還真是有這可能。
顏夫人想着,就朝崔婧文看了一眼,當初他們兩家親事就是二夫人說叨的,崔婧文和二夫人情同母女。
“三嬸。”崔婧文凝眉道,“二嬸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您沒有證據,怎麼可以亂說。”
還知道護着二夫人,雖場合不對,可到底是個有心的,顏夫人暗暗點頭。
三夫人就怒着回道:“怎麼沒有證據,那龍涎香,金項圈的事不都是證據。實在可惡,竟偷了皇貴妃的東西,我恨不得扒了她的皮纔好。”
他們查的動作這麼快,崔婧文驚愕的道:“什麼金項圈?”
三夫人就解釋了一遍:“……以語兒那點心思,當初哪會設計那種一環套一環的事,若非她暗中推波助瀾,根本不可能有後面那些結果。”
“怎麼會這樣。”她一副沒有想到金項圈被二夫人偷走的事實,“不可能,二嬸怎麼會做這種事。”
三夫人就冷笑一聲,道:“你啊,太小看她了。”
“是你沒有看清人。”方朝陽打斷三夫人的話,“我們二小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
崔婧文皺眉,覺得方朝陽的話陰陽怪氣的,可心裡確定方朝陽不會知道什麼,便沉了聲沒有再說話。
顏夫人看着奇怪,狐疑的撇了眼崔婧文。
“好了,好了。”方朝陽擺了擺手道,“大家都是什麼人我心裡清楚,是誰下的毒我心裡也有數。”話落,看向顏夫人,道,“我有些累了,就不留您了。”
顏夫人一怔,不明白方朝陽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剛剛還好好的。
她尷尬不已,起身道:“那我就告辭了,改日再來看您。”
“不必了。”方朝陽閉上了眼睛,“等我死了,你們再高高興興的來弔唁幫忙吧。”話落就不再說話。
顏夫人氣的不行,轉身就出了門,顧若離也沒起身送,她就帶着崔婧文出了門,一路上了馬車出了郡主府的門她才沉了臉,可當着崔婧文的面她卻半分未露,忍着回了家才摔了個茶盅出氣。
“這對母女真是難相處,說翻臉就翻臉,鼻孔都要頂到天上去了。”她氣的不得了,扶着胸口,“還沒遇到過這樣的。”
她身邊的婆子就低聲道:“您消消氣,奴婢冷眼瞧着他們這樣可不是針對您,而是針對……”婆子的話說了一半,後面不敢說,顏夫人卻是明白了,道,“我瞧着方朝陽的意思,她這毒難不成還和那丫頭有關!”
方朝陽說的陰陽怪氣的,分明就是有所指。
婆子當然不敢接話。
“去把釋文找回來,我有事和他說。”顏夫人擰着眉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過了一刻顏顯回來,見他娘臉色不好,就問道,“這是怎麼了,在郡主府受氣了?”
顏夫人就將事情經過和顏顯說了一遍,道:“……我到不是氣,而是怕和她們之間有什麼誤會而不自知。回頭你去打聽一下,到底因爲什麼事。”
“我知道了。”顏顯聽完顏夫人的話就想到了崔婧文這一茬,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崔婧文和方朝陽還有顧若離的關係差到了這個地步,“您彆氣了,朝陽郡主母女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也不是有心眼的人,只是性子直了點罷了。”
方朝陽性子直,沒有心眼,那麼到底是誰有心眼?顏夫人眸光眯了眯,沒有說話。
待顏顯離開,顏夫人找來身邊的婆子,吩咐道:“辛媽媽,你一會兒就和大奶奶說,明兒你得空幫着她將嫁妝登記造冊入了庫房去。”
“是!”辛媽媽應是,含笑問道,“這兩日大奶奶的小日子,奴婢瞧着她身邊那個叫連翹的丫頭還不錯,您看要不要和大奶奶提個醒。”
顏夫人微微頷首:“還是你想的明白。”
成親才一個月,按理當然不可能急着擡通房……可顏夫人的意思顯然不是爲了顏顯才擡通房,而只是想試一試崔婧文的性子。
一個她身邊的得力大丫頭,居然打起了他夫君的主意。
她要看看她怎麼處理此事。
晚上崔婧文和顏顯來用晚膳,顏夫人留了她當着連翹的面就直接說了這件事:“……我們家不同別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納妾的,但是擡通房是早晚的事,你不方便的時候也有個人幫襯着,我瞧着連翹這丫頭不錯,也和你親近,就將她開了臉吧。”
崔婧文喝茶的動作一頓,臉瞬間氣的紅了。
顏夫人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臉,她才嫁過來就擡通房,傳出去讓她怎麼做人。
“夫人,大奶奶!”連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臉色煞白,“奴……奴婢……”她不知道說什麼,結結巴巴的,崔婧文就含笑和顏夫人道,“娘,您不曉得,我已經給她定了人家了,雖說留在府裡好,可我到底也是他們的主子,出爾反爾也不好。要不然,您瞧着誰好,換一個?”
她沒有定親!連翹一下子渾身冰涼。
顏夫人就端了茶,笑道:“我就看連翹好,模樣好性子好想留着她在府裡,你既這麼說了,這事就暫時放一放吧。”又道,“也不着急這一兩個月,慢慢挑着就好。”
崔婧文應是,又陪着顏夫人說了嫁妝的事情,她應着道:“這事就勞煩辛媽媽了。”
“大奶奶客氣了。”辛媽媽上前行了禮,“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崔婧文笑笑,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連翹垂着頭跟着她身後,其他幾個丫頭害怕的隔着一段距離,等到了他們自己的院子跟前,崔婧文看着房裡亮着的燈,窗戶上倒映的顏顯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看着連翹,道:“我瞧着崔長生的長子不錯,明兒你將他喊進府裡來,定個日子吧。”
“大奶奶!”連翹又要跪下來,崔婧文眼睛一眯,連翹半曲着腿就再不敢往下壓,“奴……奴婢不想嫁,奴婢願意梳了頭在您房裡做管事媽媽。”
崔長生家的長子那可是傻子,這麼大人了還尿褲,她要嫁過去這輩子就毀了啊,連翹打定了主意,要是崔婧文不同意,她就死在府裡。
“你不後悔?”崔婧文淡淡的看着她,連翹就搖着頭,“奴婢不後悔。”
崔婧文就微微頷首,牽了連翹的手,含笑道:“那你就一輩子跟着我,我們主僕二人不離不棄。”
連翹心裡驚恐不已,嘴角顫抖着點着頭。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的命運就翻天覆地了,出嫁前崔婧文還說給她尋個好親事,可是現在……
二小姐,變了,再不是以前的二小姐了。
第二日一早,顏夫人就看着已經梳了頭的連翹,微微點了點頭,道:“可真是個忠心的,不嫁就不嫁吧,我們家還養的起你這個丫頭。”
連翹千恩萬謝的出了門。
她一走,顏夫人就沉了臉,辛媽媽道:“連翹早上在院子裡就鬧了一通,拼死拼活的要梳頭,大奶奶還勸了,主僕兩人抱着哭了一場。”
“是個聰明人。”顏夫人冷笑了一下,“她若是對釋文好一些,我便由着她去,不管怎麼樣已經是我家的人,若是她將心眼用在釋文身上……”她說着拍了桌子,“我定不能饒了她。”
要不是去一趟郡主府,回來試了一試,她還真以爲她的兒媳是個性子溫順單純的,沒想到……居然是個深不可測的,當着她的面就敢用手段。
一個跟着她了這麼多年的丫頭,說讓人梳頭就讓人梳頭了。
這份心,便是連她也自嘆不如。
年二十三,崔婧文在家中除塵,顏顯在院子裡坐着看書,她瞧了一眼眉頭緊蹙,上前去柔聲道,“不是說請太子吃飯的嗎,怎麼還不去?”
“世子爺有事去不了。”顏顯放了書,無奈的道,“少個人喝酒便沒了趣味。”
崔婧文目光動了動,道:“要不然你請太子來家中用膳吧,我去和娘商量怎麼安排。”
“算了。”顏顯含笑道,“等過完年再說吧。”話落,望着崔婧文道,“你也不要太累了,歇一歇,我們說說話。”
崔婧文沒心思,敷衍的笑了笑,道:“我不放心茂燊,稍後要回家一趟看看。”話落,便轉身走了,
顏顯看了眼崔婧文,視線又落在自己短了一截的腿上,手輕敲了敲露出苦澀的笑來。
崔婧文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門,崔巖身邊的琉璃來了,崔婧文驚訝的問道:“你怎麼來了,可是伯爺有什麼事?”
“姑奶奶。”琉璃回道,“方纔宮裡來了聖旨賜婚了,我們伯爺定了永城伯府的馬大小姐,聖上連婚期都擬好了,就在明年五月!”
崔婧文頓時皺了眉,永城伯府的大小姐,那不就是馬清雅。
怎麼可能定的是她,她們自小一起長大,她太清楚馬家兩個姐妹的性子了,尤其是馬清雅看上去溫順乖巧,但心眼卻極小且還記仇,做事沒個腦子!
這種人怎麼能嫁給崔巖。
“聖上怎麼會突然賜婚?”崔婧文驚愕的看着琉璃,琉璃搖頭道,“小人也不知道,毫無預兆的就下聖旨了。”
崔婧文就回頭喊道:“釋文。”她感覺很不好,顏顯從房裡出來,問道,“怎麼了。”快步走了過來。
“你快去想辦法幫我打聽一下,聖上爲什麼要突然給茂燊賜婚。”崔婧文很不滿意這個婚事,顏顯也是驚訝不已,“賜婚了,是哪家?”
崔婧文解釋了一下,推着他:“你快去打聽一下看看,這其中不會有什麼別的原因吧。”
“好!”顏顯點了點頭,“你別急,我這就去。”說着,急匆匆的往外走,他身邊的小廝就拿着披風跟在後面,“世子爺,外頭冷您披件衣服。”
兩人走遠。
崔婧文回了建安伯府,才下馬車家裡的貼心的婆子就迎了過來:“剛纔靜安縣主送三夫人回來,人還在沒走,在二夫人院子裡喝茶。”
“她?”崔婧文一愣,隨即就明白了顧若離來的目的,是查到了毒源自二夫人之手,所以來質問和試探的嗎,她頓了頓,道,“和我沒關係,我去找伯爺。”
“伯爺也在那邊。”婆子猶豫的道。
這個崔茂燊,顧若離一來他就跟丟了魂似的跟在後面,崔婧文皺眉,沉聲道:“我們去看看。”
此刻,崔巖和三夫人坐在二夫人正廳中,二夫人和崔延孝坐在首座,崔婧容跪在她腳邊哭着。
“和我要解藥?!”二夫人哈哈一笑,看着顧若離道,“我憑什麼要給你解藥,我巴不得她死的再殘一點。”
顧若離站在門邊背對着院門,她冷聲道:“二夫人,這麼多年我娘並未對你做過什麼,每次都是你挑事在先,如今更是用這種惡毒的手段害她,若你不交出解藥,此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娘!”崔婧容跪在一邊,哭着道,“您要是有解藥就給嬌嬌吧,求求您了。”
二夫人陰森森的看着崔婧容,指着外頭的婆子道:“將大小姐送回房裡去。”幾個人婆子就上來拉崔婧容將她拖了出去,崔婧容邊哭邊喊道,“娘,我們和氣一點不行嗎,非要這樣你死我活的嗎,娘,您把解藥給嬌嬌吧。”
二夫人氣的倒仰,扶着桌子坐下來。
顧若離神色淡淡的,盯着二夫人:“毒是你下的,今日你若不將解藥交出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話落,拂袖就要走,崔延孝攔着她,“縣主,毒不是我們下的,你就算將我們都殺了,我們也拿不出解藥來。”
“不是你下毒?”顧若離挑眉,旁邊坐着的三夫人就道,“二哥你沒下毒,可有的人會,這毒就是她下的,證據確鑿。”
崔延孝皺眉看着顧若離:“有證據,什麼證據?”
二夫人也愣一愣,昨天三夫人回來就跟她發了一通瘋,她無所謂,還和她動了手,今天顧若離也來,她到現在都沒有細想,順勢就想氣一氣他們母女,不成想他們居然說到了證據。
她沒下毒,哪裡來的證據,想到這裡她就拍了桌子道:“你們是在太可笑了,想將這種事賴在我身上就好好說,不要在這裡跟瘋狗一樣亂咬人。”
“放屁。當初語兒作套害嬌嬌時,同時丟掉的還有我給她的金項圈。”三夫人道,“那金項圈你敢不敢承認就是你拿的。”
二夫人一怔,看向顧若離,冷笑道:“幾年前的事也能扯到今天來說。”
“金項圈呢,既然在你手中,你拿出來我看看。”三夫人道,“我看你根本拿不出吧,因爲那個項圈你拿去嶺南換毒藥去了,如今被嶺南先生碰見收在了府中,此事你怎麼解釋。”
不可能!項圈他一直收着的,怎麼可能跑到嶺南去,還換毒藥!二夫人和崔延孝對視一眼,又看着三夫人眯了眯眼睛,道:“就憑這個你就斷定是我下毒的?實在是天大的笑話,我要買毒何至於拿項圈換,再說,你有什麼證據說項圈是我拿的。”
菊容快步出了門。
“好。那龍涎香呢。”三夫人拿了個香囊丟在桌子上,“這個你怎麼解釋,可是在你房裡找到的,我們府中只有你有這個東西!”
二夫人看着一愣,覺得這個香囊很熟悉,菊容就忙過來在她耳邊解釋道:“夫人,這是二小姐丟在您這裡的那個香囊。”她還奇怪怎麼不見了,沒想到三夫人拿走了。
“跟香囊有什麼關係。”二夫人怒看着三夫人,三夫人就道,“因爲只有龍涎香的香氣,才能喂得活那個毒物。”
二夫人渾身一怔,朝門口看去,就看見崔婧文不知何時站在院子裡,神色淡淡的和平日溫順恭謙的樣子並沒有不同,可此刻看着她卻覺得有些森涼。
“這香囊。”崔延孝拿起來聞了聞,“裡面確實有龍涎香。可這東西不是我們的。”
三夫人就冷笑着:“現在不認也沒有用。這個毒就是你們下的,整個家裡除了你們也沒有別人那麼恨郡主,想要她死!”
“不是的。”菊容正要辯解,二夫人忽然壓住她的手,看了眼三夫人最終看着顧若離,道,“我最後只說一句,方朝陽死了我第一個拍手稱快。可你要解藥,莫說我沒有,我變是有也斷不會給你的。”
“別這麼說話。”崔延孝覺得這事不簡單,便解釋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你們再好好查一查。這香囊絕不會是我們的。”
“茂燊。”崔婧文站在門外也不進來,淡淡的看着崔巖,“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崔巖聞言看眼顧若離起身出了門,就聽崔婧文道:“你隨我來。”姐弟兩人就走麼走了。
二夫人冷眼看着,臉扭曲的可怕,緊緊攥着拳頭。
“我會再查。”顧若離看了一眼二夫人,拉着三夫人出門,頭也不回的道,“此事未了,也絕不會了!”便出了門,三夫人憤憤不平,“嬌嬌,你怎麼就這麼走了,話還沒說清楚呢。”
“不必說了。”顧若離淡淡的道,“沒有證據,扯皮也毫無意義。”出了院子,她叮囑三夫人,“您別和他們吵,吵來吵去也沒有用,事情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您只管一邊冷眼看着就好了。”
三夫人看着顧若離,見她臉色沉涼目中甚至隱隱含着殺意,她愣愣的點頭,道:“好,三嬸聽你的。”
“那我走了。”顧若離輕聲道,“我娘還在家中我不放心。翻了年家裡就有喜事,兩頭的事也夠您忙一通的了。”
三夫人點了點頭,目送顧若離帶着兩個丫頭慢慢往外院去。
二夫人盯着那個香囊哈哈笑着,許久才噙着淚花停下來,崔延孝擔憂的道:“你這是怎麼了,小心身體。”
“二爺!”二夫人譏誚的道,“你說這毒到底是誰下的?”
崔延孝目光落在這個香囊上,皺着眉道:“是不是要再問一問,這孩子……”他看着不像啊。
“問什麼,有什麼可問的。”二夫人用手指勾着香囊的繩子,又看着回來的菊容,“項圈還在不在?”
菊容搖了搖頭。
“瞧瞧。”二夫人將香囊丟在桌子上,“我們可都小看這孩子了。她苦苦忍着,恐怕就等着自己出嫁有婆家庇佑,纔回來報仇的吧。還真是苦了她忍了這麼多年。”
崔延孝緊緊蹙着眉頭。
顧若離走在熟悉的小徑上,路過關着門的正院,穿過被剷平了牡丹花花圃出了側門,崔婧文就站在十幾步開外,面無表情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