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們這是往哪兒走?”齊姝彤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葉涵說,“車隊有人指揮,我們跟着走就是了。”
齊姝彤的失望溢於言表:“我還想問問到底去哪兒,有個心理準備呢。”
“怎麼?”葉涵微怔,“沒告訴你們往哪兒撤?”
“只通知我們準備撤離,具體到哪兒通知裡沒說。”齊姝彤回答,“鏡江不要了,臨義不要了,阜雲也不要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啊?還有還有,這麼大的國家,那麼多軍隊,那麼多飛機大炮,怎麼就拿不下幾隻蟲子?”
葉涵嘆了口氣:“沒辦法,誰讓蟲子住地底下呢,好不容易把巨蟻控制住了,又冒出來個拳蟻,唉……”
齊姝彤也嘆了口氣:“這麼撤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撤來撤去,撤到最後除了人之外,其餘的什麼都剩下不下。”
“不撤連人都剩不下。”葉涵扭頭看着領取食物的人羣,“你知道全省有多少人口嗎?”
“三千萬吧,大概?”
葉涵抿了抿嘴脣,壓低聲音道:“現在也就剩下一千七八百萬。”
“啊?”齊姝彤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死亡、失蹤外加失聯,已經有一千多萬人遇難,你說說,不撤能怎麼辦?”
齊姝彤也壓低了聲音:“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還能是哪兒?上面的通報!”葉涵說。
突然涌出的淚水模糊了齊姝彤的視線,淚珠好似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從她的眼睛裡掉出來。
“怎麼了?”葉涵好一陣莫名其妙,怎麼說着說着就哭上了?
齊姝彤忽然一把抱住葉涵,把頭埋在葉涵的胸前號啕大哭,毫無心理準備的葉涵手足無措。
類似的場景,葉涵在電影電視裡看過許多,每一次他都爲那些遲疑不決的男人着急上火,可是今天輪到他遇上同樣的情況,他也不能免俗地猶豫不決。
齊姝彤越抱越緊,葉涵的兩條胳膊遲疑再遲疑,終於還是落到了齊姝彤背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不遠處的越野車上,幾個腦袋擠滿了車窗,大夥好奇地望着這對“深情相擁”的男女,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測着兩個人的關係。
那些排隊領取食物的普通人看到這一幕,同樣好奇地指指點點。
葉涵自詡厚臉皮,可是面對幾十上百人的圍觀,那張堪比城牆的厚臉皮居然熱血上涌,尷尬得不知道該看哪兒看纔好。
好在齊姝彤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一小會兒就止住了哭聲,輕輕推開葉涵,抹了抹哭腫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沒事了。”
葉涵點點頭沒說話,他和齊姝彤還沒熟到無話不說的地步。
不過齊姝彤是個心裡藏不住話的,嘆了口氣說道:“我老家在白南,跟家裡的聯繫已經斷了一個多星期了……”話沒說完,聲音又哽咽起來。
葉涵頓時黯然,勉強勸道:“吉人自有天相……”
齊姝彤搖搖頭:“別安慰我了,要是我家裡人沒事,早就該聯繫我了。”
葉涵登時無言以對。
白南位於鏡江北、臨義東,比臨義還要靠近蟻佔區,放棄白南的時間,比放棄臨義還要早一些,若是齊姝彤的家人沒事,確實早就該聯繫她了。
齊姝彤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葉涵覺得自己她在這個時候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應該主動一些。
於是葉涵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搭在齊姝彤的肩膀上,正準備把她擁進懷裡,齊姝彤卻扭動肩膀,拔開了葉涵的胳膊:“我沒事,真的,沒事。”
她擡起頭來,默默地掉了幾滴眼淚,但是很快就重新控制情緒,抹掉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
葉涵識趣地後退一步,勸道:“你沒必要這樣,想哭就哭出來吧。”
齊姝彤用力抽了一下:“我不會再哭了,他們不希望我這樣。”
葉涵無言以對,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對不起。”齊姝彤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葉涵搖頭:“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一千多萬人呢,你能幫上幾個?”
葉涵默然無語。
兩個人原本就沒有多深的交情,最多隻能算點頭之交,眼下能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一時間兩相對無言。
嘀嘀——
喇叭聲在不遠處響起,葉涵下意識地回頭。
“葉連長——”遠處傳來拉長的喊聲,卻是肖源正在衝葉涵招手。
葉涵的目光向遠處延伸,原來是車隊已然整裝待發。
葉涵微微有些失落:“我要走了。”
齊姝彤也看到了招手的戰士,點點頭說:“我送你。”
“不用了。”葉涵扯扯嘴角,搖頭拒絕,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來,回身道,“保重!”
“保重。”齊姝彤展顏一笑,梨花帶雨。
葉涵揮了揮手,大步離開。
齊姝彤收起笑容,幽幽地嘆了口氣,目送葉涵鑽進越野車。
回到車上,肖源一臉八卦:“連長,那個美女是誰啊,嫂子麼?”
葉涵勉強笑笑:“不是。”
“連長怎麼還不好意思了?”肖源仗着膽子調侃,“也不給大夥介紹介紹!”
“真不是。”葉涵說,“只是以前的同事。”
葉涵的表情不對,戰士們不敢再問,只是免不了擠眉弄眼一番,對葉涵的回答充滿了懷疑。
兩個人剛剛還抱在一起,回到車上就滿腹心事,擱誰都不會相信葉涵的話。
葉涵也不解釋,靜靜地坐在那裡想着心事。
他和齊姝彤的關係很簡單,然而與齊姝彤的相遇,卻讓他想起了許多人,秦教授、白曉婷、斷腿的周雲、不知去向的小荊……
時至今日,葉涵只能聯繫上其中很少一部分人,絕大多數人都不知去向,無論當初的相處是不是合拍,如今回想起來,心中都只有淡淡的惆悵和傷感。
葉涵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蟲災愈演愈烈,過了今天,很可能終其一生也再無相見之日,又怎麼能不讓人心生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