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倆就像驚弓之鳥,看見冬眠素也不敢用,猶豫了挺長時間,才把冬眠素拿出來。
這事兒沒避着外星人,也沒人管我們倆,我們倆不知道這是不是欲擒故縱,後來又陸續拿了一些東西回來用。
我們倆真適應不了外星人那種生活習慣。
拿到冬眠素之後,我倆一直想打一針,打完之後是生是死全都認了。但是全身上下都是骨頭,哪怕關節窩都是軟骨,針頭根本扎不進去,最後想出個辦法,直接往舌頭上打。
舌頭也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舌頭根子還能扎進去,針頭捅進去的時候,疼得我渾身直哆嗦,但是等了好幾個小時也沒什麼作用。
……
我們倆已經不是人類了。
說起來挺奇怪的,外星人這段時間一直沒來騷擾我們,即沒有要求也沒有問題,他們越是這樣,我倆就越不敢放鬆。
就這麼着過了一個來月吧,外星人又把我們倆帶出去,飛了一段時間,換了個冰洞繼續住着。
後來我們一直這麼東躲西藏,有的地方能住一個多月,有的地方住上幾天就得跑,中間還讓另一羣外星人堵上過,死了十幾個外星人,後來還跟着外星人舉行了一場葬禮。
外星人的葬禮很簡單,把冰挖開之後把人凍進去就行了,只要不離開那個洞,就一直能看到冰牆裡那個人。
這在地球上根本就沒法想象,我倆都覺得,這是外星人一種特殊的習俗。
時間:應該是2026年中期。
地點:木衛零表面的某個地方。
這段時間跟着外星人走了不少地方,最近不知道爲什麼,身體越來越差,我覺得我快不行了,可能是因爲越來越冷的氣候,也有可能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我想我肯定等不到回地球的那一天了。
我一直知道,這就是個幻想,但是我真的很想再看地球一眼,這段時間,我不知道多少次往太陽的方向看,我也看到過幾個小亮點兒,可是我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是地球,更看不清地球的模樣。
都說葉落歸根,但是我們這些人註定了無處歸根……既然當兵吃糧,就沒什麼好抱怨的,死哪兒算哪兒,就這麼招吧。
我已經跟王志飛說過了,等我死了,無論如何給我留下個記號,得讓人知道我是個人,不是個外星怪物。
時間:2026年中期。
地點:木衛零表面某地。
記錄人:王志飛。
黃哥走了,塵歸塵土歸土。
他死不瞑目,走之前念念不忘葉落歸根。
當初一起被俘虜的十四個人,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不知道地下城裡還有沒有人活着,但是這裡只有我自己。
我想按國人的習慣,找個有土的地方安葬黃哥,但是這地方只有冰,沒有土,最後只能按外星人的辦法,把人凍進冰裡。
黃哥一直說必須留個記號,我本來想把記號留在碑上,但是凍冰裡沒有碑,最後,我用軍刀在黃哥頭上刻了個軍徽。
死者爲大,本來不應該這麼幹,但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黃哥還有我送一送,現在就剩我自己了,等我死的時候,連個送的人都沒有。
等我死了,沒人能給我做記號,乾脆我自己就提前刻上吧。
變成這副鬼樣子,又在骨頭上刻東西,我總覺得跟紋身是一個意思,費了不少力氣,最後也就刻了個歪歪扭扭的八一五角星。
其實我挺想刻一個帽徽,但是我真沒那兩下子,最後只能刻一個簡單的五角星,再刻上一個八一。
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從建軍到今天,不管軍裝怎麼變,不管帽徽怎麼改,八一軍徽一直都沒改過,我相信,就算再過一百年一千年,只要這支軍隊還在,八一軍徽就肯定還在,就算那個時候才發現我的骨頭,我也算重見天日。
寫到這裡突然隔了兩行,葉涵看到空行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義:王志飛沒有計時工具,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這是用空行代替一定的時間間隔。
繼續往下看,王志飛寫道:
軍徽刻好了,但是這幾天我一直覺得,只有一枚軍徽遠遠不夠,所以我又在身上刻了軍銜和國旗,還有胸前的名章。
這些應該可以證明我的身份了,就算將來挖到我的人懷疑我的身份,只要他冒出一丁點好奇就會去查一查,然後我就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不是我悲觀,而是黃哥的死讓我看清了許多事,我這輩子估計也就這麼回事了,回地球的可能太小,客死他星已成定局。
從古至今,像我這麼倒黴的也沒幾個……一想起這些心裡就不痛快,要是當初沒進遠征軍,我現在會在哪兒?
可是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後悔還能變回去怎麼着?
下面又隔了兩行寫道:
這段時間的情況有點怪,外星人接二連三死了好幾個,跟着參加幾回葬禮,總算看見了外星人的真面目,全身骨甲,差不多有三米高,看起來很瘦,四肢細長,看着好像一掰就能折,但是我知道,外星人的力氣很不錯。
他們死時的模樣也不大對勁兒,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們的眼底充血,口鼻裡面也有血絲,跟黃哥走時的模樣特別像。
考慮到我現在的樣子來自於外星人改造,我有理由相信,我現在的身體結構跟外星人有一定的共通之處,那麼,黃哥和外星人的死因是什麼?
病毒?一種慢性武器?宇宙射線?食物中毒?
總而言之,這是一種對我們和外星人都能起作用的因素,說不定它已經在我的身體裡潛伏下來,我也將不久於人世。
說起來奇怪,如果換成幾個月前,說到死我心裡肯定不願意,但是現在,死不死好像沒什麼不一樣,就算死亡馬上到來,我也有信心坦然面對。
都說苦難使人成長,但是我覺得苦難若是太多就跟成長沒什麼關係了,因爲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希望,眼睛裡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絕望。
我到底還能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