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看看他的態度,二是可以起到震懾與親近他的兩重作用。沒想到這個決定已經晚了一步,吳興培又這樣膽小,那怎麼辦呢?
“鈕處長,你在互查階段,派人來查看一下,讓他們上報也行啊。”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吳興培給他出着主意說。
鈕星星想了想說:“好吧,不過,這樣就要推遲一些時間了。”
掛了電話,鈕星星仰在椅子裡想了一會,突然站起來,走出辦公室,朝樓上走去。他覺得還是先去試探一下朱昌盛爲好,變消極等待爲主動出擊,就可以見機行事,更好地掌握主動權。
他走進朱昌盛辦公室,見裡面有人,就想退出去。朱昌盛轉過臉叫住他說:“鈕處長,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鈕星星猶豫了一下說:“等你談完了,我再來。”
朱昌盛就說:“好吧,我忙完了叫你。”
鈕星星迴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只一會兒,就有人走了進來。他是下面一個縣教育局基建科的,姓吳。吳科長一進來就熱情地說:“鈕處長,我今天到市裡有事,正好把彙報材料帶來了,順便再向你請教幾個問題。”
鈕星星讓他在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沙發上坐下,給他去泡了一杯茶,就坐下與他談起來。談完話,吳科長要走的時候,輕聲對他說:“鈕處長,你下來一下。”
鈕星星見辦公室裡另外三位科員敏感地支楞着耳朵,形似看着各自的電腦,目光卻不時地偷乜着他們,就知道吳科長叫他下去幹什麼了。他親切地拍着吳科長的肩膀說:“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嘛。”
吳科長略顯尷尬地說:“我給你帶了些海貨,在下面的車子裡,你下來拎一下。”鈕星星笑着說:“多不多?我們這裡可是四個人呢。”
吳科長更加尷尬:“四個人?啊,有,夠了,一人一份。”
鈕星星對施建軍說:“來,施建軍,你幫我下去拿一下吧。”
施建軍就站起來跟着他們走下去。到了下面,吳科長打開車屁股,拎出兩個編織袋。鈕星星打開袋子一看,都是些吃的東西,有冰凍的帶魚,鯧魚,條蝦等,就對吳科長說:“這些東西多少錢?我們算給你,便宜一點就行了。”
吳科長有些急了:“鈕處長怎麼說這種話?這也太見外了吧?”
鈕星星只好說:“那以後就不要再帶東西了,這樣不太好。”
吳科長坐進車子,臉上泛出一層敬佩之色,跟他們揮手告別了。鈕星星送走他,與施建軍一起把兩個編織袋拎上來,親自把裡面的東西分了四份,一人一份。
餘敏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鈕處長,這些東西都很貴的,幾十元一斤呢,吳科長是送給你的,我們怎麼好意思要啊?”
“這陣,你們的工作太辛苦,就算是慰勞品吧。”鈕星星認真地說,“真的,要不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我是不會要他的。下級動輒就向上級送禮,這也是一種不良風氣,此風不可長。一長,我們就會不知不覺地嘴變饞,手變長,心變貪,最後要收,也收不住了。”
三位部下都敬佩而又感激地點點頭。施建軍一邊找塑料袋裝這些容易融化的海貨,一邊說出了一句讓鈕星星怦然心跳的話:“鈕處長真是個清官啊,要是胡局長退了以後,你能當局長就好了。”
王文明也在裝好冰凍海鮮後,附和地“嗯”了一聲說:“可惜鈕處長資格還不夠,我是說鈕處長來了不久,也太清廉,就怕,唉。”
餘敏把海鮮放在自己座位的牆邊,去衛生間裡洗了手,回來關上門說:“鈕處長要競爭局長,還得先扶正,再當一下副局長。按照這個逐級升遷的程序,恐怕時間上來不及了。都說下個學期,胡局長就要退了。據說現在有些人,已經開始在暗地裡活動了。”
施建軍說:“不知道能不能破格提拔?要是我們局裡選舉局長的話,我就投鈕處長一票。”
王文明說:“我也投鈕處長一票,可惜我們國家選拔幹部,採用的都是上級委任制。”
“是啊,這就是我國人事制度上的一個蔽端。”施建軍越說越起勁,可能是出於對鈕星星的欽佩和感激,也是對自己不被重用的不平和感慨,更是對我國人事制度的不滿和反思,當然,也覺得鈕星星沒有歪心,比較開明和民主,纔敢這樣有些放肆地直言的,“這種制度使得那些手中有人事權的人權力過大,可以把官職當作自己的商品買賣,被一些心術不正投機取巧的人混進我們黨內,當上領導幹部,出現腐敗的惡性循環。”
王文明感嘆地說:“是啊,腐敗官員出賣腐敗官職,培養腐敗下屬,而這些腐敗下屬又去製造腐敗下級,就是一種可怕的腐敗循環。”
鈕星星趕緊制止他們說:“各位,說話要注意一點。不要這樣亂髮議論,被人聽到了,影響不好的。”
餘敏說:“我們是怕胡局長退了以後,新來的局長沒有那麼好。”
“不一定吧。”鈕星星其實心裡也有些擔心,擔心這個一把手位置被朱昌盛或者象朱昌盛一樣的貪官篡了去。儘管從個人交情上,他也希望關係親近一點的人當權,但從良心和社會責任感出發,他不願意看到腐敗官員當道,因此他只能說,“還是要相信組織,到時看吧,我們現在擔心和議論,都是沒有用的。與其這樣,還不如拭目以待爲好。”
他們處理完這些慰勞品,正這樣熱烈議論時,鈕星星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是朱昌盛打下來的:“鈕處長,你上來吧,我好了。”
鈕星星就站起來走上去。走進朱昌盛辦公室的時候,他嘴上親切地叫了一聲:“朱局長。”心裡卻有些疙瘩。
他在朱昌盛辦公桌前面的工作圈椅上坐下來,看着朱昌盛的神色,判斷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職業學校的事,然後決定怎麼跟他說話。
朱昌盛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以居高臨下的神態看着他,等待他開口說話。鈕星星保持着一個下級和受恩者的神情,故作神秘而又謹慎地說:“朱局長,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朱昌盛微笑地看着他:“什麼事?”
鈕星星壓低聲說:“這次校舍普查中,市中等職業技術學校發現,學校新造的圖書館東山牆上,有一條裂縫。”
“是嗎?”朱昌盛似乎吃了一驚,坐直身子說,“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們彙報上來了?”
鈕星星想了想,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是吳興培打電話告訴我的,我去看了一下,感覺不是很明顯,不做質量鑑定,就難以得出準確的結論。這事關係重大,所以我沒有讓他報上來。我想還是先問一下你,才作決定。因爲這房子是你當校長時造的,要是有什麼問題,關係可就大了。”
朱昌盛彷彿不認識似地看着他,臉色比剛纔亮了許多,也笑得更加親切自然了。鈕星星一眼不眨地注視着他,等待他的反映。
朱昌盛微笑着說:“不錯,鈕星星,你這樣做就對了,說明我沒有看錯人,啊。這事我已經知道了,陶校長告訴我的,我也去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那是牆面粉刷層乾燥後產生的一種自然裂縫。”
鈕星星驚訝地看着他,屏住了呼吸。
“呃,我故意沒跟你說,是想看一看你怎樣處理這件事?”朱昌盛以反敗爲勝的口氣說,“要是你不跟我說,或者故意小題大做,那就不對了。起碼說明,我們雖然是校友,還有其它特殊關係,但你跟我還不是一條心。真的,鈕星星,你不要驚訝,我這不是在搞拉幫結派,而是官場上一種很正常的情況。作爲一個領導,總要有幾個叫得動拉得出打得響的部下,否則,還怎麼開展工作?”
鈕星星心裡十分震驚:原來他早已知道了這件事,故意不吱聲,是在考驗我。我的天,幸虧我今天先來試探他,否則就要被他看出異心了。可他儘管心裡有些緊張,臉上卻表現出自然親近之色,嘴上也很策略地說:“朱局長,這你就對我多心了,我們有不同一般的關係,我也是靠你才調到這裡來的,還能不向着你嗎?”
朱昌盛這才由衷地笑了:“哦,鈕星星,我一直想聽聽你的心裡話,你今天終於說了出來,不錯,啊。你知道我這一陣爲什麼不住地到你辦公室裡來轉嗎?就是想看看你對這件事的反映。你卻一直不吱聲,我正在擔心,你卻來了,我的心寬慰了許多。對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鈕星星想,不知道那天去職業學校看那條縫時,陶曉光有沒有發現?要是他發現後及時告訴了朱昌盛,那我不說實話,朱昌盛就會對我有看法。不行,還是得巧妙地說實話爲好。於是,他一邊想一邊說:“已經好些天了,那天,吳興培打電話請示我,說這樣的情況要不要作爲危房上報,我說你暫時不要上報,等我看了再說。我去看後,覺得不太明顯,就讓他不要上報。但我心裡卻一直有些不踏實,現在自查階段已經結束,這事要是再瞞下去,在互查階段查出來,反而不好,就來向你彙報了。”